46、救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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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侦探社的大门，时行惊讶地看见这样一幅情景：中岛敦和一个不认识的蓝发少女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惊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仿佛严厉高中班主任巡视完晚自习却放过了开小差的学生一般诡异的氛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这个小姑娘是？”
“啊，时行先生，您回来了！”中岛敦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听到提问后，神色又微妙地忐忑起来：“那个，其实......”
“......我的名字是镜花，杀了35个人。”穿着女仆装的少女方才明亮的眼瞳却又黯淡下来，抢在支支吾吾的中岛敦之前，她这么介绍自己。
“——镜花！”白虎少年短促地喊了一声少女的名字，急匆匆对时行解释道：“时行先生，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黑发青年的目光落到了低着头的泉镜花身上：“港口黑手党的三十五人斩吗——镜花，我问你：你是否能清楚地认识到你杀人的行为是犯下了罪行？”
“是的，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蓝发少女的头垂地更低了，纤细的脖颈仿佛就要被压垮，但她的声音却是清晰的。
“那么，你有在将来背负这三十五人的生命继续前进的觉悟吗？”
“......我有。”沉默了两三秒钟，泉镜花抬起头直视时行的双眼，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那就足够了。”时行说，“侦探社是个好地方，呆在这里你会变得开心的。而且，既然社长已经答应了这件事，你也不必有额外的忧虑。”
“是！”
“敦君。”看着泉镜花高高兴兴地应是，时行的视线却转移到了中岛敦身上，“你是和港口黑手党的芥川打了一架，夺回了镜花是吗。”
“嗯......是的。”白发少年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芥川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对手，受伤严重吗？”
“嘛，其实还好啦......与谢野医生都帮我治疗过了。”提起社医的热情治疗，中岛敦下意识颤抖了一下，“芥川那家伙一定比我伤的更重，毕竟邮轮爆炸的时候他可还在船上。”
......爆炸的时候还呆在船上。黑发青年眉心生起波澜，但又很快隐去。
“时行，你之前不是去找太宰了么？。”一旁在笔记本上刷刷速记这什么内容的国木田总算停下钢笔，抬头询问起自己习惯性失踪的搭档来：“那家伙又躺在哪个警察局里去了？”
“啊，他么——之前是被港口黑手党抓走了。”
“哈？？？？？”
“安心吧，没出什么大事，我已经好好给他‘包扎过伤口’了，他这几天都得老老实实呆在床上休息呢。”
“？？？？”
×
几近废弃的仓库群寂静一片，污水横流的地面上模糊不清地映出集装箱逼仄阴沉的影子，此夜繁星满天，泛着腥咸味道的海水冲刷陆地，发出低沉的涛声。
“快些、再快些。”樋口一叶跑过车马不及的被阴影覆压的巷道，汗水将她鲜亮的金发黏在潮乎乎的皮肤上，但她无暇顾及，就像无暇顾及因为长时间全力奔跑而火烧火燎的内脏和逐渐吃力的呼吸，不适合成为一名黑手党的女性只是用流着冷汗的手握紧武器，直直奔向目的地——
扔出烟雾弹，抬手扫射的同时尽力躲过敌方的子弹，硝烟的气味、汗水的气味、仓库里积攒的尘灰，蔓延开来的铁锈味——自己的血，但更多的是敌人的。
被击中上身失去行动能力倒下的时候，樋口一叶并没有多么意外，只是对不能帮助到芥川感到悲伤。
注视着围拢过来的敌人，金发的女黑手党睁大眼睛。
啊啊，之所以如此不适合这份工作，我仍然留在这里的原因——
全副武装的雇佣兵瞄准樋口一叶的脑袋扣下扳机。
——但死不瞑目的，并不是樋口一叶。
漆黑风衣的一角掠过她的眼前，伴随着惨叫，森冷的涡流在空气中浮现，毫不费力的吞噬掉雇佣兵残党疯狂扫射的子弹，樋口勉力从地上爬起来，错愕地看着眼前犹如神兵天降的黑发青年。
“你......请问您是？”
“我吗，只是觉得好歹是自家孩子，不能轻易被些渣滓货色乘人之危啊。”援兵轻描淡写地说，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太刀来，“去吧，你的目的不是来救龙之介吗。那么就去吧，这里这些玩意儿不用操心。”
×
——芥川龙之介挣扎在昏沉的黑暗之中。
他的意识并不清醒，或者说过重的伤势带来的体力流失根本不能支撑他清醒的意识，无心之犬对早已习惯的疼痛与伤势态度漠然，但一直在不断挣扎，试图睁开眼睛。
贫民窑不容许其中挣扎求存的人有片刻松懈，对于曾经的芥川这样的小鬼来说尤其如此，若是稍稍睡的熟一些，轻则拼命得来的食物被偷走，重则被虎视眈眈的仇人一刀抹喉，而要是重伤到失去意识又没有可信的、有实力的同伴守候，24小时不到就会变成路边无数尸骸中的一员。那里是横滨阴影中最低劣的一角，充斥着贫穷、暴力、流血，芥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死”之阴影的追逐中挣扎着活下来的，他严苛冷厉的作风行事作风闻名整个组织，对于下属心中的畏惧之情也自然心中有数。然而，当芥川终于奋力敲破无形的屏障睁开眼睛却一眼看见伤痕累累的部下时，却并没有多么惊讶。
这家伙倒的确是能做出这种愚蠢行为的人。
“是樋口......吗？”
“前辈！流血了——”
“......让你费心了。”虚弱的祸犬瞥开眼睛轻轻蠕动嘴唇。
×
“哦呀哦呀，这该怎么说呢......没想到，龙之介这孩子竟然也有开窍的一天啊。”时行插兜站在门口，意外地望见自家孩子正在与来救援的漂亮女孩执手相看泪眼（？），随后赶到的黑蜥蜴几人则识趣地停下脚步，纷纷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从来不存在”的态度移动到房间里人的视觉盲区中。望着时行酒红色的眼瞳里多出的调侃笑意，广津柳浪（未免遭到被时行八卦后恼羞成怒的芥川式暴躁）本着实事求是的绅士精神，轻咳一声，含蓄地澄清道：“那是芥川先生的助手，樋口一叶君。”
“是个好女孩呢。”时行扬了扬眉毛，掐着时间点踏了进去：“抱歉，稍稍打扰一下——”
樋口一叶顿时警惕了起来：“那个，请问您——”询问还没有出口，芥川却蓦地睁大眼睛：“时行先生！您......您怎么会来？”
“我为什么不会来？”时行反问道。他走近轻轻拍了拍芥川的没有受伤的前额，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一不留神，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和你说过多少遍，做事不要这么倔强。”
“我......是我还不够强大......但是！我绝对不会认同人虎的！那种懦弱的家伙，凭什么——我一定、一定要杀了他！我会向太宰先生证明！我才是、只有我才配——”重伤的祸犬一提到这个话题，面容霎时狰狞起来，额头上几乎青筋暴出，要是身上还有着外套的话，龇牙咧嘴的罗生门定然会随着他的杀气扬起头颅。
“作为侦探社的社员，我是不会让你杀了中岛君，或者把他抓走去换赏金的。”前辈柔和的点了点芥川的眉心，体贴地换了个也许能稍稍挽回病号心情的生疏称呼，话语中意思却是清晰的，“不过，不危急生命的前提下，我是乐意看见你赢的。”
“......时行先生。”芥川龙之介眼睛微微睁大，照理说时行已经叛逃，哪怕在组织是承受了颇多关照，在听过太宰治对自己弃之如敝屐却对人虎充满欣赏的发言后，也几乎默认了时行的态度与之一致，而这般几乎是在说“我感情上站在你这边”的话，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只是简单的短句，祸犬冰冷的心脏却宛如被秋日阳光轻柔拂过，略略生起一丝暖意。身姿单薄的少年人柔和下眉眼，低低对时行道了一声谢。
“谢就不用了，不过，龙之介，”时行提起唇角，芥川却不知为何打了个寒噤，“我稍稍查了一下你这几年的事迹，真是相当威风凛凛呢——”修长的手指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芥川身上的绷带，“像这样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吧，所谓用鲜血换来的功勋，嗯？还记得我去美国之前是怎么叮嘱你的吗？和我电话汇报的时候某人又是怎么说的？”
大事不妙。芥川只觉得有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数年前，虽说他是太宰治的直属部下，但因为太宰治和时行之间亲密的关系，他可以算是二人共同教养的，不同于奉行斯巴达教育动辄拳打脚踢暴力伺候的恋人，时行的教育方法从来偏于温和，也相当不赞同芥川为了完成任务不顾一切、经常因此受不必要的伤势的作风。在他决定常驻美国之前，曾经非常严肃的警告芥川不允许因为激进的行为无谓受伤，必须爱护自己的身体。芥川当然是答应得好好的，在和时行通信的时候也信誓旦旦自己遵守承诺，但被某些知名不具的组织成员暗暗吐槽为“港口Mafia第一头铁”的芥川实际作风如何，从森鸥外到黑蜥蜴都一清二楚。哪怕是本人自认“这些都是应当的我尽力遵守了时行先生的命令”，但这种时候也难免感到一丝心虚。
“在下......”芥川干巴巴地开口，试图解释些什么，但黑衣的前干部已经站直了身体，似笑非笑的表情竟有着他另一位老师的影子：“没关系，毕竟是黑蜥蜴的首领，工作很辛苦的嘛。”
“不过，现在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算是港口黑手党，也不至于连工伤都不让你休——广津先生，帮龙之介请一个月的假，取消他期间的所有任务，应当不是件难事吧？”“啊，时行先生说的有道理呢，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个，在下......”
“还有啊，虽说伤口不能碰水，但是保持身体的清洁也是很重要的呢。那么，龙之介你还是每天至少擦身一遍吧——伤口没问题之后，给我每两天洗一次澡哦。——银.....还有樋口小姐对吧？这件事情可以拜托你们吗？这都是为了龙之介好哦？”
蒙面的杀手点头，眼里满溢着和平时风格大相径庭的幸灾乐祸和微妙同情。
“等等！在下——”听到了某个地狱词汇，祸犬浑身一颤，但骤然听闻能给芥川洗澡的樋口一叶已经兴奋到完全忽略了当事人本身：“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芥川前辈的！！”
“喂樋口！等等，时行先生，我——”
“啊啊，怎么了，龙之介是对此有什么意见吗？”前干部温温柔柔地说，笑容不愧当年连续数年当选“港口黑手党梦中情人排行榜”第一位的荣誉称号，杀人无算的狂犬见了这个笑容却像是被掐住了尾巴，某种动物的直觉疯狂提醒他不要反抗，但出于对于“洗澡”一词的抗拒，芥川还是想勉力挣扎：“在下.......不需要别人帮忙洗澡.....”
“哦呀，龙之介，你还是倔强过头了呢，在这种情况下，要好好学会接受别人的力量哦。在话术这方面高上芥川不知道几个段位的前干部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笑容轻轻松松歪曲了重点，接着露出了能让他当年在港口Mafia的迷弟迷妹不顾实力差距组团上来围殴芥川的悲伤表情“还是说，因为我离开了港口黑手党，龙之介就完全视我为敌人了呢？......啊啊......这真是.......悲伤......”
“这......”感受到了自家妹妹转移过来的“你怎么能让时行先生这么伤心”的杀必死目光，芥川龙之介感到大势将去，果不其然，时行接着打出了致命一击：“这样，那我也只好回去和阿治好好解释这件事的，龙之介，你不用担心，阿治他也能理解的——”
“对不起是在下错了在下会好好接受别人的帮助的。”
当年在太宰治手下吃饱狗粮的芥川对太宰治会是个什么态度心知肚明，为了防止自己遭到老师的残酷摧折，他，不吠的狂犬，知情识趣地选择了妥协。
这是理智的选择，绝不是在下害怕。芥川龙之介眼神空洞地躺在病床上，黑蜥蜴众人却仿佛从他身上看见了焉嗒嗒的耳朵和尾巴。
“啊，银，记得告诉我龙之介伤势恢复的情况哦。”
惨，大写的惨。
立原道造默默为自己的上司在心里点了一根蜡烛。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救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