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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第二百零四章 局中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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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域,承天岛。
与在神兽蜃身上而行踪不定的水镜宗不同,承天岛就是一座固定的岛屿。经过多代人的经营,早已稳固如山,就算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胆敢打上门去。
这是一间空旷的静室,约摸是十平米左右,整个房间除了一扇门以及摆放在四个角落的烛台以外,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余事物。
作为承天岛岛主的钟离雍跪坐在房间中央的一个蒲团之上,一头乌黑之中带着灰白的长发不加束缚地披散,宽阔的长袍整整齐齐地铺开,他的身前竖着一根白色的蜡烛——这也是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亮的来源。
滴答,滴答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中尤其响亮。在烛光的映照下,钟离雍的脸色苍白如鬼,右手手腕处那一道裂开的伤口格外狰狞,血水低落,通体洁白的蜡烛逐渐沾染上血色。
橘黄的烛火无风摇曳,远看与寻常火焰没有什么区别,仔细一看却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无数张模糊的人脸在火焰之中犹如走马灯般不停地更换轮回,或是绝望或是愤恨或是惊恐,千人千面,皆是带着最负面的情绪,仿佛死都不得安宁。
钟离雍滴下的血液全都被白色的蜡烛吸收殆尽,没有半点遗漏。等大量失血的他出手抹平伤口,原本半尺长、手指粗的蜡烛已经燃烧过半,纯净的白色也彻底转换成惹人不安的血色。他低着头,凝视着血色的蜡烛,火焰中的人脸已然不见,只是那橘黄的火光,此时也沾染了一丝血红。
似乎是听到什么动静,钟离雍耳朵一动,略带沙哑的嗓音低声向着正对的大门道:“进来吧。”
“曳——”大门被推开,先前被关在外头的月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来者就像是踏月而至的神秘使者,认真一看,却是承天岛的副岛主欧阳碎。
走进静室的欧阳碎十分顺手地把大门重新关上,外界的光亮再一次被无情地隔绝。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最终在钟离雍对面盘腿坐下,低头看向仍在静静燃烧的血色蜡烛,外层的火焰依然是橘黄色的,只是最内层的火焰已经变成了和蜡烛一样的颜色。
半晌,欧阳碎抬眼看向端着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钟离雍,他突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语气中嘲讽的意味,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得到:“我还在想你一天到晚都在做些什么,原来你是一直在找死!”
闻言,钟离雍神情微动,却是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他道:“欧阳,你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欧阳碎抬起头,挺直腰板,恢复以往常见的面无表情,冷声道:“你看我是可怜,我看你是可悲!”
钟离雍带着慈悲的神色摇了摇头,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老母亲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那样,说出口的话却如同一把插-进人心的利刃:“你是懂的,你们的挣扎都只是徒劳。天命,不可违。”
欧阳碎下一秒立即接上:“我只坚信人定胜天!”
“因为如果你们也只能相信这句话,凭此自欺欺人?”
“钟离雍——”
“欧阳……”钟离雍打断了欧阳碎的话,又一次摇了摇头:“我与你自幼相识,至今已过去数千年,你这撞了墙也不愿回头的性子,倒是一直没有变过。”
“而你却已经变得越来越不自信。”欧阳碎一针见血地道。
“欧阳,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有些事情,从来没有对错,却也从来不会为我们的意志所转移。”钟离雍似笑非笑地道,“众生皆苦,做一枚无意识的棋子,总比当一枚企图跳出棋盘的棋子更愉快。”
“在你身上,我再一次忍不住赞赏那位率先提出‘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先贤。”欧阳碎的声音比起刚开始变得更冷漠。
钟离雍“呵”地笑了一声:“欧阳,当年童师伯的死难道还不能对你有所启发?”
“我只看到我们这群人存在的必要。”欧阳碎面无表情地回道,“臣服于恐惧的你们,又岂能理解我等无惧披荆斩棘的意志!”
钟离雍淡淡地道:“天命终局,以世界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有白子妄图跳出棋盘一争高下;有黑子自诩为执棋者,却不知真正下棋的存在,其实有且仅有一位。欧阳,你便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白子。”
欧阳碎冷笑道:“我虽不喜踏雪宗罗浮,但对其所言‘我命由我不由天’深有同感。”
钟离雍细细地咀嚼着“罗浮”二字,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懂,罗浮可不只是清灵之体那么简单。”
“不,我知道他与数十年前那颗流星有关。”欧阳碎道。
“你所知道的,都是祂允许你知道的。”钟离雍的语气话意味深长,“正如你以为斩尽清灵之体和混沌之体就能破坏祂的计划,又怎么晓得不知正中下怀?”
欧阳碎皱了皱眉,只说了一个“你”字,又一次被钟离雍打断,后者接着道:“你以为,你们所谓的‘逆天一脉’的先辈们,他们的超脱就是真正的超脱吗?或许,他们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黑子。”
钟离雍站起神来,俯视欧阳碎:“我可以告诉你,之前在你手下走脱的那名混沌之体,正是离恨的转世身。你以为你打乱了祂的计划,又是否想过这一切不过是祂在顺水推舟?”
“我的人生如何抉择,由我自己决定,与他者无关!人生正因无常而多姿多彩,我永远不会为既成事实而后悔。”
欧阳碎也站了起来,身形高大的他比瘦弱的钟离雍高了差不多半个头,这回换做是他在俯视对方,“天地人三剑现世,取走三剑之人,估计正是你口中的离恨转世身。我只有一个疑问,你或者你们,知道守在此人身边的黑衣修士究竟是何种来历?”
听到这个问题,钟离雍的唇角勾起一个神秘的弧度,与欧阳碎对视的他悠悠地回道:“正如你所言,一切的一切,总逃不过是‘天’、‘地’、‘人’。”
地上的烛火一阵摇曳,最后不甘地熄灭,血色的蜡烛已然燃烧殆尽,静室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