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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萤 ...

  •   烽烟四起,安逸城池瞬间人心惶惶。
      随即三皇子进京,圣上不愿受辱自焚于宫中,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时隔一日,万大夫怒斥新帝不道被斩于宫中,抄其家,其女、妻没入坊,其子戍边。

      “流萤,这碗如此污浊,如何用得!”嬷嬷恨铁不成钢地将一只斑驳的碗扔在一旁桌上。
      十五六岁样子的少女苍白着一张脸,咬着牙,碎碎的头发飘在眼前,低着头轻轻道:“流萤知错。”
      嬷嬷极为嫌弃地望了她一眼,尖酸地挖苦道:“到底是万家小姐,这也干不成那也干不成,”撇撇嘴:“今儿那间屋自省去儿。”
      望着那间在角落里,没有窗户的小屋,流萤眼中闪过恐惧,抬头哀求:“妈妈,流萤知错……”声音断在了嬷嬷摇摆的背影中。
      周围丫头丝毫没有半分同情,嘻嘻哈哈笑着对她指指点点,几个过分的甚至接着嬷嬷的话挖苦她:“万家大小姐,万家已经亡了,可别忘了。”
      流萤深深咬了咬嘴唇,在嘴唇上留下了白白的痕迹,她不吭声,低了头更加努力地洗着手中的碗。
      耳边人的说话声仍然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耳朵,一滴、两滴……晶莹的液体滚落在手上,有些温热。
      她吸了吸鼻子,将自己手上的洗好了后自觉地把自己的铺盖搬了出来。
      走进那个小屋就有浓浓的湿气从四面八方过来,伴随着阵阵霉味。
      流萤心里一凉,想要退缩,但背后是一道道刺人的目光,她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身形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感受不到外面的烈烈火热了,她方垮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露出疲惫的神情。
      所幸夏日的夜来的极晚,不远处就是小池塘,盈盈点点。
      流萤靠在门框上,一天的劳累对她娇弱的身体来说已经不堪重负,各种酸痛涌了上来。
      她望着池塘边那点点亮光几欲入眠,忽觉脚上一痒,低头看,是只迷失了方向苦苦挣扎的小萤火虫,她看着它在她脚边扑腾不禁笑,轻轻把它捧了起来,犹豫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蹑手蹑脚的往池塘边走。
      她一边走一边轻轻道:“你迷路了吧?别害怕我带你回去,”她咬了咬牙,“我爹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受尽委屈,流萤也应该像爹爹那样坚强是不是?”伸手把萤火虫轻轻放落在地,有些凄楚地又笑了笑,慢慢走了回去。
      她没有看见在她身后,刚刚那个小萤火虫突然发出亮光,化成了个虚无的人形。

      第二日,她大清早起来收拾庭院,扫至池塘边,惊奇地发现没有枯叶,不可置信地走了两遍,干净地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喂,死丫头,大早上发什么呆!”嬷嬷隔着池塘的一声怒吼把她吓得回了魂,灰溜溜跑回去烧水煮茶。

      一日复一日,渐渐的她们也丧失了捉弄她的乐趣,只不过从未提过让她搬回去住。流萤倒也不介意,每天晚上坐在门口看看萤火虫也是种乐趣。
      忽有一日,府上老爷派人来叫她,流萤放下手中的活计赶紧出了门,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做了何事。
      她看着头顶的飞檐勾角,熟悉感落入胸膛激的她一怔。
      “你可是流萤?”老爷歪在榻上问。
      “是。”流萤下拜。
      老爷吸了口烟,沉沉地吐出了个烟圈:“明儿起,去少爷上房。”说罢摆摆手让她下去。
      流萤瞬间喜极而泣,压抑着哭腔应道:“谢老爷。”
      她在下房众人羡慕嫉妒恨得目光中从容地收拾好了行李,托小厮搬过去。
      几个嬷嬷在不远处的树下站着,她心领神会地走了过去,盈盈地一拜:“承蒙各位妈妈照顾,此恩流萤不敢忘。”
      嬷嬷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情,但都笑道:“流萤姑娘哪里的话,能时常记着我们也好。”“在少爷那里不如帮我们美言几句,我们身子也老了总要有个照应。”
      她垂着眼,不去看她们谄媚的脸,只轻轻笑道:“流萤记下了。”
      瞥见路边的池塘,她在心里轻轻念道:“多谢。”

      虽不是少爷的贴身婢女,日子总算好过了些,每日不必再做些杂务,还时常有些新奇的玩意送进来。
      她睡得房对面正巧也是个池塘,比先前那个大多了也美多了,她忍不住心中一阵欣喜。
      “听闻你便是方氏大小姐?”门口的纱帘被撩起,一个高挑的婢女在门口轻蔑地笑,看容貌似是少爷身边的红烛。
      流萤算是明白无论她走到哪,这个身份是牢牢背在她身上了,她起身回道:“是。”
      红烛将她从上至下扫了两遍,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大小姐落得这般,也是世道轮回了。”撒手离开。
      她看着微微晃动的纱帘,豆大的泪珠在眼角堆积,不知道娘近来如何,受的苦怕是比她多得多。
      不过十几日,夫人的生辰将至,府上府下忙的脚不沾地,热闹非凡。
      流萤觉得自己忙的只剩下了一口气,正准备等夫人生辰过了就可以好好歇息一下,结果少爷派人传话一定要她去。
      她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别人偷笑的神情她有些难过,大晚上睡不着就抱着腿坐在池塘边,轻轻吟诵平日里爹爹教的那些诗。
      夫人生辰那日,府上登门造访的人络绎不绝,不管是哪个房的丫头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期盼有哪位公子看得上眼将她们接了去。
      流萤跟着少爷去拜会了夫人,随即午宴,接着看戏猜谜,待夫人有些疲惫了方将将歇息了一会,又是晚宴。
      流萤站在最外面的廊下,听着里面歌舞升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红烛出来寻她,挑着眼笑:“夫人唤你进去听曲子。”
      瞬间充满了警备感,这时候叫她去听曲子?
      她悄悄从角落走了进去,夫人却一下子看见了她,冲她点了点头,众人的目光大半被吸引了过来,除了惊奇便开始窃窃私语。
      她纵然万分想跑,但是她只能一步一步走到夫人身边,夫人颇为慈爱的拉起她的手:“想着姑娘许是多月未见母亲,特地让你来见见。”
      顺着视线下去,她仿佛就被钉在了地上,那个风尘的女子、那个在跳舞的女子、那个脚上有一串红玉绳的女子,不是她思念多日的娘亲是谁?
      脑子中“轰”的一声炸开,滚滚的热泪顺着脸滴落下来,悲伤至极都没有看见夫人收手嫌弃的眼神。
      娘亲只望了她一眼,眸中的悲伤难以言喻,以水袖掩面,在台上不停的转动。
      流萤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步一步后退,脊背有种瑟瑟发凉的感觉,退至墙边,头也不回的拔腿跑了出去。
      背后是夫人冷冷的目光:“不必去寻她。”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池塘边,悲愤欲绝,水面如镜,皎皎明月漂浮其中。
      她望着湖面,仿佛下定了决心,慢慢的走向池边。
      “众生苍苍,何苦执迷不悟。”一声轻叹从身后传来。
      她下意识回头,这个时候不在宴会上的还有谁?
      一个黑袍男子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中分的墨色长发,他敛着眼,手中执了把羽扇。
      她估摸着这个人身份不小,下拜道:“晚宴在后头的花园里,奴婢这就带你过去。”
      他抬了眼,眸中有盈盈点点,抿了嘴笑,挥了挥扇:“你是叫流萤吧?”
      流萤点头:“是。”
      他望着她,目光柔和,扇子在月色下轻飘:“既然你叫流萤,那就送你满天流萤吧。”他的柔柔的声音消散在恰如其来的风中,她愕然抬头时他已消失不见,水面忽然被点亮,一群一群的萤火虫从各个草堆钻了出来,照亮了星空。
      流萤震撼的说不出话,似梦非梦地举起手,几只萤火虫立在了她的指尖,似乎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流萤环顾了一圈:“是…是神仙吗?”此时,夏日已过。
      萤火虫盘踞着久久不散,她深深地行了个礼,娘亲的面容又闪过,酸楚激的她身形晃了晃,“噗通”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磕头道:“小女有个不情之请,爹爹为人正直、铁面无私,为国鞠躬尽瘁,反倒被新帝错杀,娘亲受尽耻辱,只盼能一雪前耻。”
      萤火虫纷纷散去,又留下了平静的水面。
      她抹干了泪,蹒跚着回到自己的屋子,沉沉睡去。

      流萤仿佛被整个府遗忘,月例每月送来,但从来不唤她做什么,她也乐得清静,每日坐在池边吟诗作画。
      时间久了,和清理池子的丫头渐渐熟了,小丫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神经兮兮的告诉她:“你是不知道,近日怕是要变天了。”
      她手一抖:“此话怎讲?”
      小丫头索性在她身边坐下来:“圣上龙体抱恙,怕是要出事啦。”
      她想起那晚漫天的流萤,恍惚了一下:“怎..怎么可能……”
      小丫头颇为同情地望了望她,拍拍她的肩:“万大小姐的名分怕是可以回来了。”

      就如同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仅仅过去一年,现在的她站在了新府的门口,听着太监宣读皇上的圣旨,她的身边,是哭的快昏厥的娘亲。
      她微笑着接过圣旨:“有劳公公了。”花纹绣袍,气质非凡,转头拉过娘亲的手,细细哄:“娘亲,你瞧,家又回来了啊。”
      是夜,她安抚好娘亲在屋里坐着,思索了一下,不叫人跟着,独自去了花园,她执了壶小酒,倒了一杯,对着蜿蜒的小河拜了一拜:“民女流萤,谢过仙人。”说罢,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再拜道:“民女……”
      河对岸忽的飞来一把扇子,卷了酒杯去。
      男子轻笑道:“你已饮了一杯,该本仙了。”
      她看着他从容地就着她的杯子一饮而尽,两颊绯红。
      他眼中仍旧闪着盈盈点点,将酒杯搁置在一边的石头上,盘腿坐下:“只是从今往后,你都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勇敢的走下去。”闭上双眼,身形化成了一个个小点,盘旋着、飞舞着,直直升入天空。
      “小姐,可找死奴婢了。”一个丫头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抱怨道。
      流萤回过神来,吩咐道:“那个杯子,谁也不准动。”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男子,只是她发现,若是她难过了,拂袖可唤满天流萤,她时常好奇他去了哪里,托着萤火虫,尾部微弱的光在她眼中闪耀,她有些惋惜,连仙人的名字都还不晓得呢。

      万府上下一片红色,万夫人喜气洋洋地在里屋清点着嫁妆,流萤隔着纱帘望见娘亲高兴的神情,捏了捏拳,还是上前道:“娘亲。”
      万夫人抬了头,嗔怪道:“怎的还不去睡下,明日成亲没了精神怎么行。”
      流萤“噗通”一声跪下,落下泪来:“流萤不愿。”
      万夫人僵了僵面色,口气生硬了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将军待你可有哪点不好?”
      她晓得此事无回天之术,她挤出笑:“是流萤天真了,流萤累了,娘亲早些歇息。”
      万夫人点点头:“可别多想了。”

      流萤穿过廊,散了侍女,她们也早就习惯她喜欢一个人待着了,草草的就散了。
      流萤穿了嫁衣来到河边,满脸倦容,倚在亭子的柱子上,叹道:“尘缘似一场花雨,此情为你,下一世再与你相遇。”一道红光划过空中,冰冷的水没过她的鼻腔,呛得她喝了好几口河水,她仍觉得不够,闷头往最深处钻,渐渐地,意识就模糊了,眼前,仿佛就只有那盈盈点点。
      红衣在河面若隐若现,河面上,匍匐着众多的萤火虫,低低哀哀地飞着,似是在惋惜。
      在白骨翻腾的忘川河畔,一位老婆婆指着三生石,责怪身边的黑衣男:“你看,可是你造的孽?”
      黑衣男身形有些缥缈,轻轻抚上三生石,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了上头。

      流萤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虚无的境界,跟着前面的人排队,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她,不是死了吗?
      直至踏上一座木质的桥,看见下面哀嚎的白骨,才全身一个哆嗦,不,她不想喝孟婆汤,不想没有记忆。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望着下面的白骨,要不然,就做怨魂,在这里等他也是好的。
      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催促着她,她仿佛听不见。
      “可别想了。”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手指一勾就带走了她。
      流萤看着身边的老婆婆,哀求道:“婆婆,我不想喝孟婆汤。”
      孟婆指着下面的忘川:“你可知道跳下去是怎样的结局?魂魄被吞噬犹如万箭穿心,千百年来不停歇。”置若罔闻地端来一碗汤:“喝吧。”
      流萤盯着那碗汤,咬了咬嘴唇:“流萤不喝,愿用永生永世在凡间。”
      孟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空气,问:“你可是要生生世世带着此世的记忆?”
      流萤点了点头。
      孟婆和蔼道:“丫头,怨念若是不慎,极为容易走火入魔。”
      流萤望着孟婆笑:“若不是有人有所叮嘱,婆婆怎会和我这般多费口舌?”
      孟婆哑然,摇着头道:“既是你执意如此,老身无话可说。”

      第二次路过奈何桥,孟婆问她:“可要悔改?”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悔,不知为何,这一世梦他倒是极多。”
      路过的次数多了,每次就陪孟婆说一会话,孟婆一人带着也是孤寂,人世间的几十年对她来说不过宛如数日。
      孟婆熬着汤,边上的桌子旁坐了个黑衣男子,比之前凝聚了许多。
      孟婆有些累了,放下棒槌,看他云淡风轻地样子摇头:“你也见着了那个丫头每世带着一身的情伤。”
      男子手一顿,抿了口茶。
      孟婆恨铁不成钢地用拐杖捶了捶他:“你这样不声不响地护着真当天君瞎了眼不成?”
      男子放下茶杯,突然对孟婆笑道:“不如,我随她去了如何?”
      见孟婆不信,男子重复了一遍:“婆婆,我是正经的。”
      孟婆呆了几秒:“疯了疯了,要是天君责怪下来,怕是老身不保。”
      男子站了起来,往外走,直直走向奈何桥。
      身后是孟婆担忧的声音:“你这般执着,若是天君发现了劫数难逃!”
      男子轻轻笑了笑,踏上了桥。

      这世的流萤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不过生的不是很好,在一个艺班子里待着。
      “萤儿,外头有个公子寻你。”吹笙的画屏刚练完笙,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不见了吧。”
      画屏掏出一个锦囊:“那公子叫我给你这个。”
      流萤接过,一打开,一只萤火虫就飞了出来,在她面前转圈圈。
      “这时候还有这个?”画屏洗了把脸惊奇道。
      却见得流萤“刷”的一下冲了出去,画屏唤道:“哎,流萤,你去哪?”

      男子黑衣墨发,执着扇笑道:“在下白觞,听得小姐盛名,特来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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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遇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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