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棠花沾衣

2、Chapter.1（1）

　　【零】
　　上古，光明女神创造大陆之初，有人、精灵、矮人、龙族、兽族乃至神。
　　而万物皆有欲。
　　万物的欲望、邪恶、嗜杀、血腥、黑暗……
　　则衍生出新的种族，即为魔。
　　魔王自称为魔神。

　　公元二一七年，魔族向大陆宣战。

　　暗崖。
　　俊美邪肆的男人，双眸是紫罗兰般的颜色。脸上血渍遮不去弑杀容颜，完美到无可挑剔。
　　他张开已经虚弱的双臂呼唤万物——

　　张牙舞爪的藤蔓在四周咆哮，接受着魔神的洗礼！
　　血月当空，群狼发出呐喊，呼吁着魔神的降临！
　　黑暗里，群魔环绕，植物疯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弓如同银河流光，笔直刺入男人的心脏。
　　熊熊烈焰燃烧中，倒映着一男一女的影子。

　　女的声音低柔：“最后一刻了……”
　　“我白家的勇士，势必会战到最后一刻！”
　　男的脸上严肃，辗转见却又流露出慈爱，“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魔神被刺中，却没有流出血液，只有暗黑色的魔力在不断流失。他张扬狂笑，低沉蛊惑的声音传遍：
　　“我一定会回来……
　　复仇的！”

　　愿鲜血染红大地。
　　愿雷电肆虐暴风盘旋。
　　火光在燃烧蔓延，在肆意挥霍传遍，在将复仇点燃万千……

　　我以魔神之力诅咒：
　　白家子嗣，将永远被黑暗笼罩，永世不得翻身！
　　接受魔神的复仇之火吧！

　　公元二三零年，白氏夫妇率领众族，手持女神天赐神弓，将魔神逼至暗崖。用神弓，将魔神的头颅钉于暗崖，永世不得超生！

　　公元二三五年。
　　大陆恢复往貌，合乐安康，各族相处融洽。
　　故事——
　　从这里开始。
　　【一】
　　天边是一望无际的蓝。由浅入深，晕染了幕布，一路绵延。目及之处是辽阔草原，苍茫而深远。
　　木质的马车慢悠悠地驶过，拥有棕色鬓毛的马姿态倦懒，一身云般颜色的毛耷拉，模样有气无力。
　　风撩开坠有流苏的帘子，露出少女的侧颜。

　　闭目熟睡却不安。
　　她猛然惊醒。

　　梦中男人的影子，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叠。最后，都化为了——火焰中的飞灰，在空中浮沉，旋转，飘荡……

　　只有张狂的声音在夜空盘旋：
　　白家之女，将永远被黑暗笼罩，永世不得翻身！

　　身后，白玉般的大弓静静躺在她的身边，空旷的马车内，只有珠帘碰撞声回荡。

　　马车颠簸，马车夫驱赶马，但是不论他怎么骂，马却也不紧不慢地走着，根本跑不快。过路人见了嗤笑，扔下一句冷嘲热讽的话，哪管马车夫脸色多臭，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白歌自然也听到了。她皱皱眉问外头：“还有多久能到？”

　　“小姐，您再等等，日落之前，一定能到流岚城——”车夫粗犷的声音传来。
　　难得遇上个年纪轻轻又出手大方的小姑娘，他不多绕点路都对不起这马！

　　“是吗？”白歌眸光微闪，随手拉开车旁的帘子。车外是辽阔的平原，参天大树耸立。她轻声，平静如水：“大伯，这条路，我们刚才走过。之前来的时候，那棵树上还栖息着鸟。”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一颗冷汗从马车夫的额头上落下：“您看错了吧，我驾了十多年车，这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怎么会认错路呢？您还是安心在车里歇着，日落之前一定会到流岚城的。”

　　白歌伸手拿了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弓身，弓上镶嵌着金丝，在日光的照耀下映着别样的色彩。她支着窗口，若无其事地说道：“大伯，我听别人说常年驾车的人啊，大拇指指根处很容易生水泡。日复一日，水泡磨破了，就成了厚厚的茧子。不过我看您这模样，估计街上那群人又在胡诌了。”

　　马车夫叹气的声音响起：“小姐您是不知道啊，我早些年运气不好从马上摔下来，这只手落下病根，根本不敢多活动——唉，不提了。只是这是我赖以生存的唯一一口饭，总是要牺牲点……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话转此处，心中石头稍稍落了地。

　　背后，有少女淡然的声音传来：“哦……原来是这样。只是这四指并握，拇指稍后与食指夹击……”
　　话音戛然而止。

　　马车夫脸上神色微变，稍后退，袖中银光一闪，但有风声夹杂着衣帛撕裂之声，擦过耳际，硬生生将他那银光挡住！

　　“咻——！”
　　少女捋开帘子，一手持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与马车夫擦肩而过的箭矢在空中一个回旋，被白歌一手接住。
　　“这分明是准备拔剑的姿势。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那马车夫已经被她这举吓得六神无主，马儿嘶鸣一声，把他甩了下去。他趔趄着半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小姐，不，勇士饶命！我——也只是图个生计……”

　　白歌未语。
　　马车夫见状，连忙继续说下去：“小姐，我见您举止不凡，去的地方又是流岚城，才……”

　　流岚城可是除帝都之外，光明神殿最看重的地方之一。而且一年一次的招生马上就要开始，只有有魔法天赋的孩子才能入学……

　　魔法天赋可不是寻常人就能有，要么父母会魔法带给孩子的，要么得天独厚受到光明女神的眷顾……总而言之，能去流岚城的非富即贵。

　　白歌听着他叙述完了，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所以，你觉得我是好宰的肥羊，打算把我带到这偏远地方来，谋财害命？”
　　她语气未变，只是多了几分清冷。

　　那马车夫被一吓，不停地在地上叩头，“勇士，勇士，饶命啊！我年轻时曾经是剑客，所以会些功夫，但是宰您这是第一次，我……也是生活所迫，万不得已而为之……”

　　白歌低头，走下马车。
　　每一步，都似乎落在马车夫的心上。

　　马车夫见她态度未变，心中一急，拔了剑就往脖子上一架：“如果，如果您不信我，我大可证明给您看——”
　　“免了。”白歌看了他一眼，“我相信你了。”

　　这荒山野岭的，她可不想给他收尸。在路上她已觉不对，只是静观其变，万一是那里派来追杀她的人……好在只是个普通的马车夫，其实她心中已经松了一大口气，根本没有动杀心。

　　要怪只能怪她倒霉。当今大陆，两大公国明争暗斗，光明神殿借此大做文章，直接笼络了大半人心。可苦的是百姓，越是边远地区，越民不聊生……

　　就像她所居住的枫城。
　　若不是因为战乱实在无法生存下去，她又怎会离开枫城，动身前往流岚——那个，最容易暴露她身份的地方呢？

　　可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拿着白家的神弓，手染着的是魔族的鲜血，既然她走上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

　　想罢，她垂眉沉思。最后摆了摆手道：“你现在还能送我进流岚城吗？”
　　“这——”马车夫脸色变了变，露出一抹苦涩来。“勇士，实不相瞒。国王下令封城了，像我们这些没有魔法的人，现在根本进不去……”

　　前线杀的火热，人马告捷，国家自然是把目光瞄向了这第一大城——经过光明神殿的扶持，流岚城的强悍，甚至毫不逊色于帝都。然光明神殿控制着这里，纵然是国家，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办。但实力为尊的世界，就连当今两大公国的国王，见到光明神殿长老，都要礼让三分，何况是教皇！

　　真是……白歌眉梢皱起。
　　想来这马车夫所说日落前能赶到，是在日落前送她去黄泉路吧！

　　“不、不过……”见白歌神色不对，马车夫把头低了又低，总算是说了一句，“我可以把您送到边界，然后绘地图给您……”
　　前提是你会看地图。

　　这长相精致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哪个大世家送到边城养，现在接回来准备送去流岚城参加考核的。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会看地图？

　　“可以。”却没有想到，白歌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夫当然不敢怠慢，转身上马，又给白歌叩头：“多谢勇士不杀之恩！这金币您收下，我一定会把您送去！愿光明神保佑您！”

　　白歌淡淡应了一声。
　　“主人，那……我们还去不去流岚城？”待白歌重新坐回马车之后，车夫卖力地驱赶着马儿，有男子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意外的和谐。

　　然往马车内一看，除白歌之外，四下却别无他人。
　　“去。”白歌勾起一抹冷笑来，“都这个局势了，怎能不去？”

　　父母携带神器一同灭亡，目前，世间已无可以与魔族抗衡的神器。如今大陆动荡不安，魔族怎会错过这个冲破封印的好机会？到那时候该怎么办？光明神殿？这群杀死她父母的人——又怎可能会派人去打魔族？

　　“主人，可是，能再次封印魔族的神器已经……”那声音似乎在犹豫。

　　“以心头血契约的器具随主人灭亡而灭亡，但那把弓是神器；对于神器来讲，所谓灭亡，不过是沉睡着等待下一个主人的到来。”白歌阖上双眸淡淡道。“长空，我意已决，不必再劝我。从我与你契约之后，我便不再是那个被父母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了。”

　　她声音渐灭，似乎是在叹惋。
　　四周有风吹过，终是听清了那声音的发源之处——却是那把大弓。

　　万物皆有灵。
　　识灵易，然召灵难。契灵，则难上加难。因而人视器为死物，久而久之便忽略了灵的存在。

　　可灵的力量，从来都不容小觑。当年巅峰一战，白氏夫妇便是因为识灵，借助灵的力量封印魔神。可后继无人，灵的存在，便又成了传说。
　　在尘世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