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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亡 ...

  •   暗金红的夕阳铺满云彩,霞光懒散的辉耀着最后的光彩。

      傍晚的风裹着一天最清凉的气息柔和的拂过这片人工引水隔开的芳草地。

      “窸窣,窸窣。”

      花儿在轻摇慢摆着相互摩挲,一抹裙裾“唰”的扫过花朵柔嫩的瓣萼。

      君怜安在跳舞。

      她像春天刚刚苏醒的春草般舒展自己的身体,舞裙的水袖缎带松松垮垮的挂在她光滑的手臂上,褶皱着,蜿蜒着,衬得那双玉般的手臂鲜明而诱惑。

      束紧的舞裙紧紧贴着身体起伏,层层半透明的薄纱柔软的垂下,又顺着她旋转的力道层层旋开,柳条般的腰肢在薄纱后忽隐忽现。

      风安静地拂过。

      乌羽般的发丝绕上洁白修长的脖颈,缠缠绵绵。

      “不……不对。”君怜安停下动作,随意擦了一把额上渗出的汗珠,皱着眉头从一旁的石块上拿起大皇子交给她的记录着奇异舞蹈的古书。

      她抚摸了一遍这本看起来和摸起来两码事的书页。蓝光潋滟,书册上简笔勾勒的人顺着她的手指开始起舞。

      无论看多少遍,惊艳都如同最初一样丝毫不少。

      “动作倒是差不多了,但是为什么就是没有韵?”君怜安喃喃道。

      这支舞的韵是什么呢……似乎有着霓裳舞欲乘风而去的疏离,有胡姬洒脱的诱惑,好像还有一点月下独舞的孤寂……

      还有……什么呢?

      她合上了书册。

      也许,得去见见那只鲛人了。
      ……
      …

      “小祖宗,你吃点吧……”

      君怜安刚踏进门,就听见一个清脆嗓音的深深叹息。她微微挑眉,停下脚步定住,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小宫女的背影。

      君怜安阅人无数,早已练出一双犀利的眼睛,看人很少出错。这儿的所有下人都对这只鲛人心存怖惧,喂食对她们来说从来是让人期望紧张又恐惧的事情,虽说大部分人见过鲛人后都不会再抱有过多的恶感,但基本的警惕心是不会放松的。而这个分来不久的小宫女却天真得厉害,到底是不知者无谓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处于看戏的目的,君怜安保持安静,没有出声。

      小宫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她现在非常伤脑经。

      怎么办啊,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鲛人,前辈们也完全没有告诉过她该怎么伺候这位祖宗,第一次喂食就出错,一定会受罚的。

      小宫女苦大仇深的盯着鲛人的食物,暗地里却偷偷抬眼向着水里看去。

      她来接班的时候,女官一遍一遍的警告过自己,喂食的时候只要把盛了食物的托盘放在池边就行,然后就到旁边去等待鲛人进食完毕再拿走托盘即可,不论出现什么情况,绝对不能直视鲛人的脸,尤其是眼睛。

      她的确是听进去了,但是,真的好好奇啊!真正的鲛人啊,传说里的!

      流线形的银蓝鱼尾划过少女的眼帘。

      仿佛某种鼓舞,她胆子立刻大了些,暗想就只看一点,应该没所谓的。小宫女抬起头,却没想到直接对上了鲛人纯净的容颜。

      它凑得她极近。

      “啊……”小宫女吓了一跳,直接呆在了那里。

      真……真的好漂亮!她本以为君姑娘已经够漂亮了,没想到鲛人还漂亮啊,不,还是君姑娘好看,可是鲛人的眼睛真的也不差啊。小宫女混乱的想着。

      不知是鲛人的容颜衬得那双眼睛更漂亮,还是那双眼睛点缀了那张美丽的容颜,这一眼看过去,少女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它的眼睛是一种幽幽的深蓝,纯粹得像是广阔深邃的海,好像有星星缀在里面,那眼波似乎泛着闪烁的粼粼波光,似乎清澈的一望到底,又好像无限悠远,吸引着她向下探索,探索……

      小宫女的心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她想触碰那双颠倒众生的眼睛。这年头一出现,就春草般的疯狂生长,小宫女着了魔一样痴迷地望着鲛人,不知不觉间她伸出双手,向前探去。

      没事的,就摸一下,没事的,真的太美了。

      鲛人的眼睛似乎微微弯了弯,它也向她伸出蹼爪,手臂从水中拖出一串滴水的锁链。

      近一点,再近一点,马上就能……

      “你在干什么!”

      一声叱喝凭空炸响,惊得鲛人立刻收回了手,尾巴一甩便潜入了水下。

      “我……”小宫女立刻回神,只感觉一股大力从后面拽住了她的手臂,把她从池边抓了回来,力道之大甚至让她后退几步后仍站立不稳的跌坐在地上。

      她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对上一张艳丽冷凝的女子面孔。

      “君……君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跪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瑟瑟发抖。

      “该死?”君怜安冷笑道,“我看你的确是想找死。”

      小宫女的容颜一下变得惨白。

      君怜安不再看她,她扭过头锐利地看向再次靠近池边自觉进食,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鲛人。

      “下去。”君怜安头也不回道。

      “是、是!”

      慌乱的脚步声远去,鲛人渐渐停止进食,安静的望着她。房子里回归静谧,除了水波轻轻拍击池壁的水声。

      “真是意外。”君怜安打破凝固的氛围,她卸下刚才的锋芒锐利,走近池边,没骨头一样歪在池台上,“你在诱惑她?”

      鲛人没有反应。

      “你想吃掉她,还是想借她之手逃脱?”君怜安定定的凝视着它,语调柔缓的轻声问道,那双沉静的黑眸在深深的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似乎能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这份错觉掩盖了其中深藏的凉薄与明晰。

      “你知道吗,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像我。”君怜安的眼里像笼着一层薄薄的烟,里面的情绪被这层烟阻隔着,看不真切。

      君怜安抬起头,望着长灯的光辉,有些出神,她像在对着鲛人,又像是在对着自己,低声的言语道:“勾引啊……”

      一阵轻微的水声,君怜安回过神,扫了一眼鲛人。

      鲛人直直的望着君怜安,向她伸出了蹼爪。它蹼爪的五指间连有淡蓝的蹼膜,手指比人类多一个关节,指尖尖锐的指甲似乎还能看到锋利的反光。

      君怜安仍旧保持着看向它的姿态,一动不动,肩背后的线条逐渐紧绷。

      鲛人的手指触碰到了她柔嫩的脸。

      君怜安微微眯眼,放任着鲛人摩挲的动作,而被池壁遮掩的那只手,用丹荳细细涂抹的指甲陷入皮肉。

      鲛人的手掌冰凉而湿润,掌心带着微硌人的鳞片,君怜安甚至觉得她垂下的纤长睫毛能扫到那根轻触她眼睑的手指。

      她深深的看着它,唇角微微上掀。

      君怜安轻笑一声,拿出那本古册,“小阿鲛,我正为此烦恼,你却又让我发现了一件新的趣事。”

      鲛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古册,收回手,阖上眼,转身潜入池水。
      ……
      …
      晚间。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端着银盘走进房间。

      本来晚间是不该她来喂食的,但是却不知为什么临时改成了她。小宫女想到女官严肃的脸上隐隐透出的怜悯和下午她来喂食的时候发生的事,微微打了个寒战。

      她盯着地面保持目不斜视,一踏进门便听到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着的“呼啦咕噜”的水波翻卷声。她一定老老实实的做完事就走,绝对一眼都不看。

      小宫女把银盘放到池边,正欲抽手离开,一只蹼爪带着池水搭到她的手腕上。她顿时浑身僵硬,手臂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两两僵持中,房间里回荡起不知从哪发出的遥远的音乐,舒缓空灵,好像天上的仙女歌唱的仙乐,温暖而安详,让她不自觉的恍惚起来。

      “你……娘亲……弟弟……”她喃喃道。

      “婉儿……”

      小宫女猛的抬头,一个温婉的妇人牵着一个男童的手站在不远处温柔的望着她。

      岁月还没有在妇人的脸上刻下沟壑般的痕迹,青丝未变白发。男童仍旧天真无邪,望着她软软的喊着姐姐。

      “过来吧,我们知道你受苦了。”

      好像沉浸在某种美好的梦里,小宫女一点怀疑的念头都没有,一心一意想要跑过去。

      “娘亲,弟弟!”她什么也顾不上,喊叫着,向着她最亲爱的人扑了过去。

      “噗通!”

      修长美丽的鱼尾上,鳞片上反射的波光明灭不定。

      这里是哪?

      君怜安站在黑暗的包围圈里,警惕的环视周围。

      一些奇异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金属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还有一些“哧拉哧拉”的撕扯声。君怜安犹豫了会,向着声源的地方走过去。

      这里好像有点熟悉,这里是……

      琉璃池!

      连续不断的撕扯声就在前面。

      意识到这一点,她猛地停下步伐,警惕心上升到极点。周围浓浓的黑暗不知不觉的浅了一些,仍旧昏暗,但是足够君怜安看清眼前的一切。

      在惊叫声冲破喉咙的一瞬间,君怜安立刻用牙齿咬住嘴唇,不管唇瓣的刺痛与血味,用手死死捂住。她惊恐的盯着眼前重叠在一起的两个人。

      上面的一个人正把下面的人压在地上,埋首在那个人的胸口附近,他的手腕上有两节漆黑的锁链,刚才正是它们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

      那个人影浓密的黑发绵延开,挡住了他和他身下的人,但是正好露出了此人光洁如玉的背脊,像一截白玉质地的古琴琴脊。

      君怜安下意识退了一步。平日里小到极点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变得震耳欲聋。

      君怜安的心狂跳起来,她立刻转身就跑,但无论怎么跑,她都仿佛深陷黑暗泥沼,没办法远离这里。知道跑不了后,君怜安放弃了无谓的动作,慢慢转头,看向这黑暗中的人影。

      那个人缓缓抬起了头。

      “嘶!”君怜安倒吸一口凉气。

      鲛人平日里本就白皙的脸颊更加苍白,上面沾满了猩红的血液,诡谲危险。一双美目不复清澈,如同一对藏在蚌壳深处的珍珠,幽深明灭,带着残忍的笑意。

      它少有的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裂开的嘴唇里,尖锐的牙上似乎还有几块触目惊心的肉块。鲛人松开了身下的尸体,扭动尾巴,双手撑在地上,一步一步的向君怜安爬过来,湿腻的尾部在地上留下一条反光的水渍。它手腕上两节锁链垂在地面上无力的摩擦着,发出哀号的呻|吟。

      鲛人的目光死死的所在君怜安的身上,那双眸子里翻涌着野兽的凶煞。它学着人类的发声,吐出两个声调怪异却清晰无比的字眼:“……怜……安。”

      “啊!”

      君怜安猛地坐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寂静的夜色里,她的喘息格外明显。房间的香炉里仍旧冒着袅袅的香烟——是舒缓的安眠香。月色朦胧,人定寂寂,蟋蟀的声音连绵不断。

      君怜安平复下剧烈起伏的心情,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大汗,浸透了雪白的内衫。她复杂的望着窗外挂在漆黑夜幕上的上弦月。

      “梦吗?”
      ……
      …
      “消失了一个人?”大皇子问道。

      “是,有个婢女进去之后就没出来。”

      大皇子了然地点点头:“把那个婢女的后事处理了,让人再去给那只畜生加几条锁链,告诉君怜安,那只畜生以后的喂食都要她在场监督。”

      “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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