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是只兔》糖心橘子

2、第二只兔

　　江久奈梦到了她死前的那一日。

　　瑰丽的橘红被夕阳照得更上一层美艳，年轻的夜兔不适地举高红色的大伞，遮住刺眼的光线。

　　冷若冰霜的脸上，浅绿色的眼眸绽放着令人见之为其感叹惊艳的光芒，稍过肩膀的短发有几日不曾打理，散乱的被主人披在身后。

　　站在荒芜之中的夜兔很美，表面的美丽与内在无法掩饰的鲜血芳香，形成极为冲击性的对比。

　　粘稠的血液因过长时间变化得发黑凝固，夜兔身上原本纯白的唐装沾满了污渍，深棕色的披风下摆被炮火的边缘焦灼，她正双脚踩着黑色的鞋站在发臭的血沟里。

　　夜兔垂下眼帘，一滴一滴的水珠打在了脚前破碎的石阶上。

　　...

　　若有幸体会来自死亡的威胁，夜兔是不是会嗨上天？

　　身边的战友初次上战场前，不止一次打趣一般问过江久奈。

　　没有死过的江久奈怎么可能答得上来这个问题？而且夜兔就算再好战也不要用乱嗑药来形容啊！

　　在这之后问的多了，江久奈时间一久，其实也会跟着他们好奇起来。

　　而真轮到她快要死时回想起这件事，夜兔实际除了觉得冷以外，是真的无法抱有乐观的想象。

　　那感觉像被捆了四肢沉入海底，四周都是化不开的黑暗，每呼吸一下都能感受到嘴里有肉块血沫卡在口鼻，到最后一点一点把你的感知都给剥夺抽离。

　　夜兔在短时间内头一次亲身体验到，人类口中的生不如死，是指何种感受......

　　思维逐渐随着消沉的意志飘散，倒在坑洞里的夜兔带有血污的短发尽数黏连在脸上，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毫无知觉的右手，不再控制力气一把撕下了腰腹的皮肉，她本是想再挣扎一番的。

　　但是好痛啊……

　　极限的疼痛突破了承受范围，夜兔还是没能靠伤害自己得以清醒。

　　同时她感觉得到自己睁开了眼睛，可就是无法挥散眼皮底下的黑暗。

　　昔日散发着光芒的双眼变得黯淡起来，深处蜷缩的小小火种似最后的生命之火，她该是一尘不染的，眼球表面拥有弧度的晶体在此刻反射出别种壮烈的景象，里边日月无光——墨点沿着白纸的边缘化开。

　　‘后悔吗。’

　　有谁站在她的身边，那声音带着令她落泪般的熟悉，远在天边响起。

　　只剩一口气的夜兔无法集中的思想，扩散到前不久漫天的火舌打在皮肤上的疼痛，那是沿着神经如蛛丝缠绵，往上攀爬的痛感，一刀又一刀，贴合着线条切割着被太阳直照碎裂的纹路，是残酷至极的酷刑。

　　腹部被宇宙异物咬穿，半个月牙状的空洞中不断滑落出气味刺鼻的血液，夜兔双手的骨头大片碎裂，随时都会产生皮肉分离的状况，她膝盖以下的双腿被整个削去，只能昏昏沉沉地用下巴抵着地面，姿势难看地弯起了腰。

　　跌倒了，就爬起来，这是她自小悟出的道理。

　　没有双腿也没关系，就算是将死，她江久奈也不想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战争夺走了她依赖的父母，尊敬的师长，一起生存的同门师兄弟，交以后背的战友……

　　最后，轮到了她自己。

　　失去了伞的庇护，匍匐前进的夜兔终幕，是他人眼中细碎的皮屑焦黑，混合着星星光点消散在风里的奇妙场景。

　　...

　　“啪嗒，啪嗒。”

　　沉重的雨水跌打在房顶，又顺着建筑奇特圆滑的结构滑倒在下方，响雷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天空中厚实的云层遮盖住日光，清晨的街道阴暗一片，仿若阴界。

　　她在黑暗里睁开双眼。

　　躺在床上的夜兔一头橙红的短发四散，江久奈凝视房顶的横梁，她边想，今日的雨天可真像极了烙阳。

　　现在刚及早晨五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兔索性跳下了床，临走前习惯性地往枕头边上一摸，什么都没有......而似乎失去了伞，连同安全感都逐日在离她远去。

　　江久奈压低嗓音叹了一声，手上胡乱地套上小皮靴，脚步轻飘地跑去了厨房。

　　这个时候酷拉皮卡的母亲已经起来了，正洗着他们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她的两个孩子跟族里的小孩们吵了一架，两个人被推到了河里。

　　对此江久奈无奈万分，她也不是不想好好教训教训小屁孩，把来找事的统统打进河边的地里做萝卜！

　　但冷静下来想想，不过是几个年纪才个位数开头的熊孩子，她江久奈以前比他们还要生猛，孩童时期的夜兔可是天天皮断腿！

　　而在五百年前唯有江久奈的老师吉田松阳可以镇住她这个泼猴转世的夜兔，但重点那个时候同期也有买调料包附带赠送的一帮抗击打能力绝赞的小伙伴们，才能彻底让夜兔放飞自我作死！而关键时刻她还能抓替死鬼！

　　如今在这个孩子们普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村里，江久奈就怕自己一个手抖，让一些人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单方面欺负人，怪没趣的。

　　啊，所以还是换个话题吧，说到太阳，夜兔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江久奈拉开一张椅子，扑通一下脸磕在了桌上。

　　夜兔这个种族听上去跟出生起就拿到挂一样牛批。

　　江久奈是宇宙最强的战斗种族，夜兔族的一员，并且是老一辈的徨安血脉。

　　徨安虽说是夜兔如第二个母亲一般存在的母星，可徨安本星上早就没有了夜兔的身影，那边被可怕的大蛇占领，空气具有极大程度的污染，环境刻薄的连皮糙肉厚的他们都无法生存。

　　江久奈没有见过徨安，只知道自己是徨安那边的分支，夜兔们移居到了名叫烙阳的地方，她从小生活在那里。

　　不过这都不妨碍她各个方面都是朝着传统的夜兔发展就是了。

　　比方说，战斗起来不见血不罢休啦，见血定发疯啊，不疯升格狂战士之类的。

　　换作现在的江久奈来看，以前的自己层次也未免太低了点！

　　隔着换一个星球，甚至一条银河系并不能阻止夜兔的好强爱战，嗜血嗜杀，战争时常会在大片宽阔的平原上发生，一来二回就死伤无数。

　　江久奈在三岁开始打群架起，就明白了何为夜兔。

　　回忆幼年时期的黑历史之一，她有好几次是自己搓着手偷偷加入几方乱斗的，然后不敌被扔出来的，夜兔打起架来哪会有空在意她是不是个需要保护的幼崽，全凭她运气好罢了。

　　夜兔一旦在战斗中失去理智，若非至亲骨肉或生死伙伴有心一试，结局是谁都拉不回头的。

　　江久奈天生不喜失控的滋味。

　　打心底里还有那么些不想早死念头的江久奈，小小年纪便选择了更加理智的道路。

　　夜兔一族的本能就是战斗，体质更不是一般的宇宙种族能够媲美的，但或许是怕他们因此会得意过头，上天也就顺理成章地安排了他们一个弱点。

　　惧怕阳光的特性，令他们的皮肤苍白如纸。

　　夜兔几乎刀枪不入，他们拥有以至于被手木仓连续打上几发，只要给他们半天时间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的超强自愈力。

　　还有随意一拳便能击裂大地，一只兔占十个人的饭量啊，种种常人莫及的能力......

　　可惜谁想，他们却抵不过区区一道阳光。

　　江久奈曾见到过，一个抵抗力差的同族在阳光底下晒了一分钟不到，皮肤血肉立马崩裂成焦灰，简直就是当场去世，吓得她炸毛了一整天。

　　虽说江久奈自身对于阳光还算能接受，至少一个小时什么的是能勉勉强强硬抗的，但太阳打在皮肤上是真得难受，还意外的钻心疼。

　　为此，每个夜兔出生起就拥有一把伞，它既能成为保护皮肤的工具，还能被他们专业的伞匠打造成能够承受夜兔力量的武器。

　　伞，对于夜兔来说，是有着重要意义的搭档。

　　换个角度思考，还有就是伞揍人比直接上拳头要容易控制力度多，能徒手接夜兔拳头的家伙，她活到现在还真没见几个......

　　不清楚这个世界武力标准的江久奈叹气，她现在莫得伞，不敢下手不敢动，否则给她十分钟，这村里的孩子王她定能稳登王座。

　　...

　　酷拉皮卡刚起床，就见江久奈瘫在饭桌上打哈欠，一副心情低迷的不行的样子。

　　秀气的小男孩摸了摸右脸，他昨天是去了族长家里借几本书，让打从来到家里起一直无所事事就跟在他身后转悠的江久奈在门口等他一会儿。

　　结果酷拉皮卡回来，就发现江久奈不见了，他找了一圈，远远瞧见她被几个同族孩子逼到了河边，为首的帕尼还冲人脸扔石头，这让酷拉皮卡气急败坏地冲了过去，反抗还没开始，倒反被投掷向江久奈的石子正中打伤了脸......

　　想到这，酷拉皮卡跟着开始低迷了。

　　江久奈在桌子上换了个方向趴，脸正对着对方，她早发现身后的酷拉皮卡了，察觉到他在沉思，便没去道那声准备说出口的早。

　　其实昨天江久奈很生气。

　　小孩子而已，江久奈自认为成熟的夜兔，不管他们做得再过分下手再重，对于江久奈来说也是跟着酷拉皮卡到处转一圈就能恢复的伤，就是她现在壳子还小，皮还不厚，擦伤难免会有，不过顶多红点皮。

　　族里并不都是这类人，江久奈也曾收到过小女孩们送给她的花朵和香甜的面包。

　　可能常人眼里这种级别的暴力很过分吧，但她是从小就在暴力中成长的非人类啊。

　　换做是了解夜兔族的家伙，能想象向夜兔扔石头的场景吗？

　　江久奈一阵恶寒，她昨天走开，只是怕内心正直的男孩没法接受而已，她早就习惯了。

　　江久奈可没料到酷拉皮卡会来找自己，还在她快要被他们施予拳脚的时刻冲上来帮她挡。

　　她江久奈轮得到一个人类挡在她面前吗？于是夜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呵呵一笑，把手骨捏得嘎吱作响，然后一个不落地将小萝卜头们拉到了水里甩成大风车，以温柔的力度揍了一轮，反正干都干了，夜兔后续还用藤蔓把他们倒吊在了河边最近的一棵树上吹风。

　　江久奈也不怕他们告状，瞧把他们能耐的，脑子打娘胎里进水了吧，看看这都宠成什么样儿了。

　　再说就是大人来了，酷拉皮卡他妈也是第一个帮她揍的人……

　　江久奈可是经常看到一大一小的母子俩在家门口练双刀呢。

　　完事后，夜兔抓起连河也要和她一起跳下来的男孩回了家，说真的，这小伙伴认得不亏，当是真和她有难同当！所以再怎么着她也要护着，是吧？

　　夜兔忍不住隔着身后向老妈做汇报的男孩独自忧郁，这傻孩子还好没在她教训熊孩子的时候被误伤，自家娃，打了肯定怪心疼的！

　　背地里被时时刻刻心疼的酷拉皮卡：......

　　他奇怪地看着日结回忆杀的夜兔，对方毫发无损地托着下巴咂巴嘴，埋怨着刚刚的米饭不够吃，想等会出了门去抓上次逮到的好吃的野猪。

　　“她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酷拉皮卡小眉头一皱，觉得江久奈好像根本轮不到他来保护。

　　因为明明到现在，他还感觉脸上淤青那块有点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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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久奈：也就是说我刚开始是充满了老母亲的心态呢！
酷拉皮卡：……（望了眼主角栏里的男主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