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心思(二) ...
-
骆云腕骨纤细,欺霜赛雪的白皙,紫檀珠串也是上品,略显古朴的颜色,愈发显得骆云那一只手纤巧的好看。
骆云温顺地戴上,轻轻道:“多谢爹爹。”
骆北钟一笑:“和爹还那么客气做什么。”
他又细细叮嘱了骆云一番,话语中无非是什么好好用膳早点就寝之类的无用的话,拉着骆云的手说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门。
骆慈走到门边,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几个奴仆为他带路,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关上了门。
转头便看到长白饶有兴趣地来到骆云身边,一只手拉着小姑娘的手腕。
心中莫名一急:“等下,小白脸你做什么呢!”
长白似笑非笑地望过来,那只手却已经松开,“我做什么?”
骆慈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骆云和长白二人隔开,“骆小姐,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别看长白长得人模狗样的,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骨子里啊都是黑坏了烂透了。”
骆云忍不住捂嘴笑道:“骆道长真会说笑。”
她举起手道:“长白道长是想看我爹送我的佛珠呢。”
她把那串紫檀珠串褪下,递在长白眼前,长白却将双手抱起,就是不接,一双眼反而在骆慈面上打量。
骆慈一张脸微红,主动将佛珠接过。
“哼,我当然知道。”
骆慈嘴硬,“骆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边说边打量手中佛珠,只觉触手细腻,闻着有淡淡清香,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灵气玄妙之处。
看了半天,骆慈放弃。他举手还是递给了长白。
长白总算接过,两手相接,细长的手指划过骆慈的掌心。
“这本来就是一串普通的佛珠。”
紫檀珠串在长白指间滑动,“但在骆北钟手里却不普通了。”
骆慈道:“你的意思?”
长白道:“不普通的只是骆北钟这个人罢了。”
他环顾四周,在虚空中猛地一抓,一把将躲藏好的苏梅抓出,女鬼半透明的身体,长白竟然能一把抓住。
长白道:“说,你看见刚刚那个男人,你怕不怕?”
苏梅在长白手下挣扎,闻言却是不动了,倒是一边韩慕着急上前一步,“长白道长,放过梅娘吧。”
长白冷笑:“我放过她,那你又可曾放过永白城全城的百姓。”
骆慈惊讶地看着长白:永白城一役,领兵的可是有三个人。
长白道:“世人只知道大燕军队骁勇善战,可是若没有堂堂齐梁国的公主勇救情郎,亲自将祸害带入齐梁的国土,永白城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吞灭。”
他看着苏梅:“你要知道,你不是什么苏梅,你曾经是一个公主。”
骆慈忍不住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韩慕面无表情,“道长。”
长白道:“你的意思是叫我闭嘴吗?可惜啊,你拦不住我。”
韩慕道:“我没有要拦你,你说的没有错。”
长白道:“沈湛她记忆全失,皆因为她失去一魂的关系,也害的她不能投胎,她以鬼魂之身滞留人间,迟早会灰飞烟灭。”
“所以,韩将军,你必须要让苏梅变成沈湛。”
韩慕沉默良久,他看着苏梅懵懵懂懂的双眼,那双微微琥珀色的瞳仁里一派天真,“你要做什么?”
长白笑:“果然韩将军舍得。”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物,对着韩慕摊开手,道:“给你。”
掌心之物,却是一枚小巧的铜镜,灰扑扑的,造型古朴,看起来平平无奇。
长白将镜子翻转,显出昏黄的镜面,“这是飞花镜。”
骆慈一瞬间瞳孔猛缩,他声音轻轻:“我知道这个东西。”
此言一出,倒是让长白感到诧异,“这东西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十分稀罕,你倒是有几分见识。”
飞花镜。
也不知是那位大能所制,镜中可窥探三界众生过去的光阴。
用此物,正好能查看到沈湛过去种种,还有些韩慕也不知道的事情也能明白,那种以魂为引咒术,沈湛又是从何处寻来?
这些答案都在这小小的镜中。
长白道:“沈湛想找回记忆简单,只要找回她丢失的一魂便好。”他说着,伸出一指灵光闪烁,轻轻点在飞花镜上,镜面泛起涟漪阵阵,但又很快止住。
“使用权在你身上。”长白把镜子交给了韩慕,“把镜子交给她,又或者摔碎它。”
飞花镜那么小一面,在韩慕的大掌里结结实实握住。
他面无表情,“一切都听道长吩咐。”
“好。”
长白弯着眼睛,一弹手指,一点灵光没入镜中,登时光芒大盛,半空中浮现种种朦胧的虚影,人声杂乱,无数画面迅速飞过,一直定格在一片红烛景象上。
这是沈湛和韩慕的和亲宴席。
洞房夜里,朗月星稀。
皇帝所在的喜宴,大臣们收敛许多,踏进婚房的韩慕衣裳上只有淡淡的酒气,神智清明。
一身鲜红嫁衣的沈湛端坐,金丝绣出的纹样繁复——是凤舞九天的吉祥纹样。
挑开盖头的那一刹那,容颜倾城的沈湛突然绽放一个笑容——冷冷的如剑一般的笑意。
她觉得好笑。就在不久前,她还想着怎么打败他,怎么杀死他,可现如今他们竟然成婚了,踏着无数人的尸骨。
龙凤呈祥的盖头掉落在沈湛的身侧,韩慕看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道:“公主。”
“韩将军。”沈湛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她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韩慕面无表情,他避开沈湛的视线,又说了一遍:“公主。”
沈湛拿捏着作为一个公主的派头,矜持点头:“何事?”
“此桩婚事并非你我所愿……”
沈湛打断他的话,声音带笑,“将军哪里的话,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非常人,我是一国公主,你是一国将军,门当户对十分匹配。”
不待韩慕说话,沈湛还是笑:“若是将军有了心上人,那也没什么关系,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我是公主,不是妒妇,将军有喜欢的,别说一个,就算十个也可以入韩家的大门。”
韩慕的眼光终于冷冷,他应该想说话,可又说不出口,又顾忌沈湛的脸面,他只是道:“公主真乃贤妻。”
沈湛笑得更欢,“将军谬赞。”
这个洞房花烛的夜晚的结尾是韩慕在新房内椅子上闭目养神一夜,沈湛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她说了这些话,好好膈应了韩慕一番,心里舒坦。
韩慕终究是个良善心肠,新婚夜里若是新郎拂袖而去,新娘会遭受莫大的非议,何况他们是两国的秦晋。
新房内,龙凤喜烛还在燃烧,烛泪流淌,烛火明亮不见黯淡,民间习俗,喜烛寓意新人永结同心,要一对红烛烧到天明,又要一时熄灭,保佑夫妻白头偕老。
沈湛在床上躺了半日,终于起身,吹灭了两支红烛。
屋内顿时黑暗,她满意点头,一夜好梦。
画面破碎又重聚,零碎的光芒拼凑出另一幅景象。
这是新婚不久。
离皇城甚远的燕子城传来消息,有山贼暴乱,守城的官员发来急报求救,韩慕领兵剿匪。这本不是韩慕的差事,金銮殿上,韩慕毛遂自荐,新皇便把这剿匪事情交给了他。
两人新婚不过三月,韩慕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剿匪的消息传到将军府内的时候,沈湛作为他的妻子,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沈湛端着笑脸和他道别,做足了为人妻子的责任。
眼神冷冰冰的,笑颜如花。
他身量高大,沈湛要抬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孔。
沈湛便仰着脖子看他,从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到他俊朗的冷静的脸。她笑了笑,对上他的眼,亲亲热热唤了声,“将军。”
“有事找我?”韩慕咋一眼见到沈湛也是惊讶,沉默半晌,冷冷问了一句。
沈湛道:“没什么,听说你要去燕子城剿匪,我便来看看你。”
韩慕又是沉默,两人气氛尴尬,反而把一旁的婢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湛已经无聊的数着着自己袖口上的繁花,只听韩慕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公主不必担心。”
沈湛愣了愣,“我不担心。”
韩慕此时心头却一舒,唇边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恩,不用多长时间,我便会回来的。”他抬步上前,一只手举起,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沈湛的肩,“等我回来。”
这次,换成韩慕留给沈湛一个背影,高耸的如山峰一样,坚强高大的背影。
沈湛看着他,目光沉沉,如一口深邃的井。
可惜韩慕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