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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   晚上八点。

      君庭名居。

      杨夏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抽烟,透明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燃尽的烟头,她深深地吐了一口烟,微眯着眼睛,开始一张一张地翻看手中的画册。

      这是为纽约残疾人时装展做的全套设计,她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完成。

      浓稠的烟雾轻轻地在眼前划开,伴随着一张又一张不断变换的图案。

      她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手指明显抖了一下,但很快,她把画册合上,走出书房,将画册放进了行李箱。

      此时,电话突然响起,杨夏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本想挂掉,停顿了三秒,最终还是接起。

      “杨小姐。”

      “苏警官。”

      “听说你要去美国?”

      杨夏佩服这帮人的情报速度,不禁冷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还记得我提醒过你的事情吗?”

      她当然记得。

      几天前,有个自称姓苏的警察告诉杨夏,她已经被金驰成的人盯上了,任何行动都需要格外小心。苏警官给杨夏配置了一个微型的探针跟踪仪,类似圆饼状的锂电池,以便警方可以随时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起初,杨夏对这位警官有些不信任,且不说对方的来历她不清楚,就算他真的是一名警察,那他又为什么独独这么关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直到苏警官递给杨夏一枚胸针,杨夏见过这样东西,那是姜推妈妈的遗物。

      “这是姜推给你的,他说请你务必收下。”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收他的东西?”

      “他说你知道这件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一定会保管好的。”

      杨夏微微有些发愣,听到对方又轻轻喊了一句:“杨小姐,你还在吗?”

      “记得。”

      杨夏将胸针别在外套上,勾了勾嘴角,随手将圆形的锂电池丢进了垃圾桶。

      偌大的房间里,盖满了白色的布,微风轻轻地从窗户外吹了进来,白色的窗帘随之幡然而起,杨夏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她四下望了几眼,然后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大门。

      白浩南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她,今天晚上她要跟他去美国。

      杨夏上车以后,基本上就没有再说过话,白浩南也很自觉地没有跟她闲聊,只是不停地看手表。

      两人一路驱车来到机场,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换登机牌。”白浩南嘱咐道。

      杨夏乖乖地点头,然后坐在候机室发呆。

      她的双眼扫过前方,不远处是白浩南笔直的背影。

      他的西裤笔直,双腿笔直,后背更加笔直。

      只是,多少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落寞。这种孤单旁人不知道,但杨夏知道,无数个夜晚,她能清晰得从隔壁房间里听见他在梦里大喊,那种痛苦是外表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

      杨夏觉得,在这个男人的心里,也许有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无奈。

      “浩南……”杨夏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白浩南刚走出几米远,回头望着她,笑容灿烂地抬起下巴,他好像是在问,怎么了。

      杨夏微笑着说:“你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可以帮我在前面的哈根达斯买一只雪糕吗?”

      白浩南也笑了,他说:“好。”

      杨夏深深地记得,白浩南那天穿了一件雪白的毛衣,他望着她笑的时候就像是水晶上折射出的蓝色光芒,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过了十多分钟,白浩南换好登机牌,手里拿着一只雪糕向杨夏走了过来。

      两人只差两米距离的时候,突然就有好几个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不过十秒钟的时间,就把白浩南拿下了。

      其中有人大喊:“别动,警察。”

      杨夏愣住了,站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

      她记得白浩南的表情,不是惊讶,不是错愕,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

      对,他眼里满是忧伤,他在忧伤什么,她实在猜不到。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很久很久说不出话。

      直到警察拿手铐将他铐住,杨夏这才反应过来,几步冲上前去,想要去抢警察手中的手铐。

      “干什么,不要妨碍公务。”

      杨夏双眼无神,但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她听见白浩南说:“对不起,看来不能带你去美国了。”

      杨夏拼命地摇头:“什么意思啊,怎么了啊?”

      另一个警察走上来说:“小姐,你没事吧?”

      杨夏一把推开他,指着带手铐的警察问:“你们凭什么抓走他,他犯了什么错?”

      “你知道他是谁吗?”带手铐的警察对白浩南简直嗤之以鼻的模样,“他是Declan贩毒集团的公子,他可是欧洲最大毒枭的儿子。小姐,你跟这样一个大毒枭在一起这么久,都不会后怕吗?”

      杨夏对于警察的话简直难以置信,他说什么,他说白浩南是毒枭?他说白浩南是欧洲大毒枭的儿子?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啊,我们可抓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就是抓不到,要不是他爸死了,集团内部出了内奸,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杨夏转头问白浩南。

      白浩南没有说话,但这份沉默就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这时候,警笛长鸣,又一队警察赶了过来,白浩南很快便被带走了。

      杨夏看着白浩南的背影,恍然大悟,她捂着嘴嘤嘤哭泣,直到呼吸稍微缓和,才从胸前取下那枚胸针,背面红色的紫外线还在闪烁。

      ——

      当天晚上十一点半,垠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周世明落网,这与白浩南被捕的时间相差不到三个小时,一看就是两方行动。

      周世明就是白浩南的叔叔,以前刘岐山被法院起诉的时候,就是他叔叔帮杨夏延迟了庭审时间。

      只是让所有人都很诧异的是,这个被称作全国缉毒英雄的模范竟然会以贩毒罪被高级人名法院起诉。

      落网后的周世明一直无法从自己本身的角色里转换出来。他不吃不喝,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接连抽掉几包烟。

      已是次日凌晨两点时许,经过一夜的突审,案情没有实质上的进展。这时,苏成沣上阵了。

      “老周啊,你我本是一届警官,可如今却是我亲手将你抓了进来。”

      周世明看了一眼苏成沣,哼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还在为国际办事。”

      苏成沣一直背对着周世明,他的声音悠悠地回荡在整个审讯室。

      “你知道是谁出卖了你吗?”

      “还能有谁。”

      “不是白浩南。”苏成沣说,“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带走杨夏,如何能够确保杨夏不□□尸的人盯上,没有功夫搭理你。”

      周世明冷笑道:“Declan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最得意的儿子,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捕。”

      “Declan集团与墨西哥贩毒集团积怨很久,Declan死后,传言他儿子打算金盆洗手,国际那边盯死了他,他自己也知道回来就是死路一条,可他还是回来了。”

      “女人嘛,就是祸害。”周世明哈哈大笑起来。

      “老周啊,金驰成和干尸联手给你下套,你要是还要保他们,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周世明两眼开始出神,良久他说:“我加入缉毒队伍已经二十五年了,500多次与凶残的毒贩正面交手,先后300多次打入到贩毒团伙内部。在办案上,我们局里都叫我‘拼命三郎’。我曾经多次出入枪林弹雨,可谓‘九死一生’。从我穿上警服到被捕,我一直坚持在一线工作,平常蹲点起码在9个小时以上,常常一蹲就是十几个小时。在外面,我经常步行上百公里的山路,出差就睡大通铺,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所谓的工作餐就是一盒方便面。有一次,我办完一个货盗的团伙案,本来就在拉肚子的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案子办完的时候,人都接近昏迷了,队里民警花5元钱请人把我抬回家。党和政府给了我崇高的荣誉:‘全国先进工作者’、‘中国优秀青年卫士’、‘全国优秀人民警察’。

      “荣誉的背后,是毒贩子对我的刻骨仇恨,他们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八年前,局里在看守所截获了外传的纸条,当时我们那里的看守所里,关押的大部分是我抓回来的嫌疑人,他们在看守所搞串联,密谋要除掉我,缴获的纸条上表明,他们准备用100万来买我的人头。过了一年多,我岳父家就让他们给炸了,毒贩子们把炸药埋到了我家里。我婚后一直住在岳父家,而且我有个习惯,每天晚上在家里看完《新闻联播》,再到单位去加班,爆炸的时间,正好是《新闻联播》结束的7点30分,他们算计得很好,认为我那个时间肯定走到客厅了,巨大的爆炸声完全击碎了夜的宁静,强大的冲击波把家里的门窗几乎全都震坏了,甚至楼上、楼下邻居的家也受到冲击,大门被整个炸飞出去,把对面的一堵墙,砸出个直径30多厘米的大洞。但是,毒贩子没算计到,他们共放置的15节炸药,只炸了7节,还有8节炸药放了哑炮,而当时我的家人都在另一间屋子里吃饭,所以爆炸没有伤害到他们,但是,我楼上一位邻居的眼睛却炸伤了,我觉得很对不起这位邻居。还有,毒贩子没有算计到,我那天在加班,根本就没回家去。”

      “我这么兢兢业业地为人民服务,为国家鞠躬尽瘁,可我得到了什么?我父亲过世的时候,局里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当了一辈子的副局长,却永远都升不上局长。谁又考虑过我的感受?”

      “当时,我的心理极度失衡,刚参加完表彰会,又是为了工作不能及时修炉子,才造成父亲死亡。此后一个多月里,我一直臂挽黑纱。我的家人不能原谅我,我也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直到Declan找到我……”说到这个人生的转折点,周世明的双眼像是有一层朦胧的雾气,“他说,只要我跟他合作,给他做眼线,业余时候再发展一些警察内部的人为他做事,他不但不会要了我的命,还会重用我,让我下半辈子有用不完的钱……”

      周世明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讲述他的过往,苏成沣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他。

      直到他说:“但我知道,我是做错了的。自从我接受Declan的条件起,我就知道自己一直在地狱边上游走,总有一天阎罗会收了我。我对不起我的家人,更对不起一直在背后鼓励我的老婆。”

      凌晨四点,周世明招供。

      苏成沣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姜推正在门口等他。

      姜推刚刚抽完一根烟,然后将烟头丢进垃圾桶里,他裹了裹衣领,吸了吸鼻子,说:“都招了?”

      苏成沣点点头:“这个功劳都得给你媳妇。”

      姜推的表情僵在原地,他拢了拢衣领:“这步险棋也只有你敢走,你怎么就断定她不会丢掉胸针?”

      “她不会,她……爱你。”苏成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我说到你的名字,她的眼神就告诉我一切了。“

      姜推正在点燃的手突然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将烟点燃,深吸一口,吐了出来,笑着拍了拍苏成沣的肩膀,说:“老苏,这可不像你作风,什么时候这么娘们了?”

      “你……”苏成沣说,“等金驰成伏法,你就去找她吧。”

      姜推没有说话,突然往前走,背对着苏成沣摆摆手:“好了,办正事去了。”苏成沣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姜推走后,苏成沣拨了一通电话:“收网。”

      ——

      凌晨四点,姜推站在金晨的家门口,不停地狂敲门。

      很快,门内就有动静。

      金晨看见姜推有些惊讶:“你怎么来啦?”

      姜推勾了勾嘴角:“怎么,不想我来啊?”

      姜推一挑眉,金晨就笑了:“只是觉得这个点……稀客。”

      姜推挑眉:“你这个点还没睡?”

      金晨尴尬地笑了笑:“失眠了呢,睡不着。”

      姜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能进来吗?”

      金晨说:“当然。”说完就勾着姜推的脖颈进了门。

      金晨走到客厅,斜眼瞧了一眼姜推,姜推的左手没有带假肢,她伸手想去摸,却被对方的右手摁住。

      金晨唇角微勾,撇撇嘴:“你总是不让我碰那里……”

      姜推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扫了一眼四周,家里显然已经收拾好了。

      “要出门啊?”

      金晨扯了扯嘴角:“对呀,我爸说让我去一趟美国给他取个东西。”

      “哦?”姜推挑眉,“取个东西要你亲自去?”

      金晨叹了口气:“对呀,说是我妈妈的东西,不放心别人去取,我说的是我过世的妈妈,不是林雪兰。”

      姜推说:“那我要是不让你走呢?”

      金晨先是皱眉,然后笑靥如花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姜推的大腿上,伸出右手抚弄他的脸颊,轻声在他耳边说:“你想干嘛?”声音透着一丝暧昧。

      姜推没有推开她,但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这么直直地盯着她。

      金晨撇撇嘴:“瞧瞧你那样儿。”说完拿出一根雪茄,点燃递到姜推嘴边。

      姜推吸了一口:“好货。”

      直到一根烟吸完,金晨的嘴唇已经附了上来,姜推这才反手将她绑了起来。

      “你干什么?”金晨大惊。

      姜推说:“你老实在这里待着,等天亮了,自然有人来放你离开。”

      姜推将金晨绑好抱到卧室的床上,然后起身离开。

      “姜推……”金晨叫住他,“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姜推顿住,良久:“金晨,我现在不爱你。”

      离开金晨的住所,姜推一个人站在楼下,夜晚总是容易让人意志力单薄,任何一点触碰都会唤起整个沉睡的情境。

      杨夏清冷而孤傲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笔直而修长的双腿,配上八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噔作响,他对这种声音有一种异于常理的迷恋。

      【我有病,我一直都有精神上的疾病,我无法跟人正常沟通和交流,我必须得靠药物来维持清醒,你害怕了吗?】

      姜推想着想着就笑了:我比你病得重多了。

      ——

      出入境海关监控室里,苏成沣已经连续抽了一包烟,最后一根烟刚抽完,他又想拿一包,突然有人接茬,把他手里的那包烟伸手夺了过去。

      “整个监控室都烟雾缭绕了,还抽,您也不怕得肺癌。”

      苏成沣回头,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朝他翻了个白眼。

      苏成沣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人看不对劲,伸手拉了拉刘丹的衣袖,示意她注意自己的言行,苏成沣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

      “我叫刘丹,垠城公安刑侦队副队长。”刘丹并没有因为同僚的规劝而有所收敛,仍旧不甘示弱地盯着苏成沣,挑眉道,“干什么?”

      苏成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刘丹同志,我不抽了,可好?”

      刘丹倒是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道:“您不用跟我汇报。”

      这下,整个监控室的人都笑了,比起先前凝重的低气压,气氛也总算缓和了不少。

      “你这脾气啊,像极了我女儿。”苏成沣的眸光微闪,“只是,她从来不跟我说话,她要是愿意跟我说说话,哪怕这么没大没小,我也欢喜。”

      刘丹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等把这帮强盗都抓了,您女儿肯定以你为荣。”

      苏成沣笑了。

      “姜推那边情况如何?”

      刘丹说:“刚才来过电话了,说是已经控制住了。”

      苏成沣叹了口气:“没出岔子就好。”

      刘丹问:“听说那个女的是他初恋?”

      苏成沣说:“他有分寸。”

      “再有分寸也得避嫌。”刘丹冷哼一声,“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层关系放水啊。”

      刘丹这句话刚说完,监控室的门就开了,姜推右手揣进裤袋里,缓缓地走了进来。

      “姜推,过来。”苏成沣说。

      刘丹尴尬地回头,这才注意到她的背后,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姜推像是没听见一般,走到监控台前面,问:“有动静了吗?”全程没有看刘丹一眼。

      刘丹退到一边,没说话,但两眼却是一刻也没从姜推的身上离开过。

      十分钟以后,姜推又匆匆离开。

      ——

      姜推走进出入境大厅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电话接起以后,他像是早就知道是谁一样,张口就说:“我已经到了。”

      “我也已经到了。”

      姜推皱眉,环顾四周:“你在哪里?干尸……”

      电话那头的干尸,声音低沉,让人听着一阵作呕:“金驰成呢?”

      “我接到你以后,会带你去见他。”

      干尸冷笑两声,说:“我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穿一件黑色的外套,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姜推心里一紧,连忙回头,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正在排队过安检。

      姜推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按照他们之前的方案,出入境大厅的公安会放他过境。

      很快,干尸经过安检,成功入境。

      与此同时,与干尸同队的一对缅甸夫妻,早已进入了正在监控室内观察这一切的苏成沣等人的视线。这对夫妻中,妻子似乎已经怀孕,丈夫搀扶着她,两人均是神色慌张。

      只是这两个女人入境后并没有跟着干尸,而是共同往相反方向离开。

      苏成沣在监控室内大叫不好,身旁的刘丹急忙问:“怎么了?”

      苏成沣一边拿外套,一边安排道:“都听好了,现在情况有变,所以之前跟着干尸的一队人全部跟我走。”

      “干尸那边谁来盯?”刘丹问。

      苏成沣皱眉,刘丹说:“我去吧。”

      苏成沣摇摇头,眼睛随即扫射四周,想找一个人,刘丹立即打断他:“别看了,我有经验,又一直在跟这个案子,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来不及了。”

      苏成沣这才点头答应。

      ——

      另一边,姜推带着干尸火速撤离现场,来到机场外的停车场,随后上了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

      之后的半个小时之内,姜推一行一共换了四辆车,拐了八个弯,最后上了一辆加固防弹车。

      半个小时以后,车子稳稳地停到了垠城的护城河边上,那里杂草丛生,很是荒凉。

      远远的,护城河外,站着一拨人。

      姜推刚伸出手想要打开车门,就听见干尸一声:“把门关上。”

      随即,他发现,自己的后脑勺被人用枪抵着。

      “刚哥,这是什么意思啊?”姜推右手顿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语气上还算淡定。

      干尸冷哼一声:“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金驰成的把戏,想除掉老子,独吞这笔货,他娘的做梦。”

      姜推皱眉:“怎么会呢,你跟金老板合作这么多年,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呸,少给老子演。”干尸声音越来越低,“姜推,我告诉过你,金驰成跟我闹崩那是早晚的事。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想生还是……想死。”

      姜推勾了勾嘴角,也压低了声音:“刚哥,我当然想生,谁他妈想死?”

      干尸冷笑道:“是个聪明人,那接下来,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干尸最终没有下车,而是开着车走了,他留下姜推,转告金驰成,他要直接和接货方联系。

      金驰成自然没想到干尸竟然这么快跟他翻脸,气得破口大骂,但因为手中无货,也只能乖乖地听干尸的话,联系接货方改变交易地点。

      干尸这次是下了决心狠捞一笔,也是他想自立门户的一个开始。

      而金驰成这边,根本不可能让他吃货,自从周世明出事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出事,所以正以最快的速度转移资产,打算去国外发展。

      而这一次的货,正是他走之前的大单。

      ——

      凌晨六点,几公里以外的废旧工厂。

      金驰成带着姜推一行人,并没有发现干尸刘永刚的踪迹。

      但金驰成似乎非常肯定干尸会来,带着他们埋伏在附近打游击。

      所有人都非常警惕。

      金驰成在等。

      姜推在等。

      所有人都在等。

      苏成沣说过,缅甸方已经同意了中方逮捕行动,并全权授意国际方面出手干预。继白浩南、周世明等人落网,这次对金驰成和刘永刚的逮捕,将会给此次禁毒行动形成一个环形的强有力的冲击,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必须一网打尽。

      夜风凉如水,夹杂着一丝细雨。

      干尸开着加固防弹车终究还是出现了。

      这一夜,月亮比往常要明亮,但却冷得凉薄。

      姜推伏在一堆废砖头背后,带着一小队人殿后伏击,视线中,干尸、金驰成以及接货人像是一个黄金三角,而他们即将要交易的货,却是让人心惊胆战。

      随着干尸下车的,还有四个女人,其中一个姜推有点印象,是那个行踪诡秘的怀孕妇人。

      姜推亲眼看见那四个女人,统统脱掉自己的小裤,从私密处掏出好几个白色袋子,里面是一些不知名的粉状物体。

      原来干尸是通过女人阴.道□□的方式,将这些高纯度□□带出海关。而这些妇孺,则成为了他们运毒的工具。

      钱货两清,金驰成和干尸等人都提着几个箱子,匆匆离开。

      突然听得身边一阵枪响。

      金驰成开枪了,射中的是干尸。

      “操……”

      金驰成的手下开始一阵扫射,干尸捂着胸膛,将周围的几个女人推过去,挡住了接下来的子弹。

      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地,四下慌乱起来。

      干尸的胸前大片鲜血,刚想上车,却被另一个人拦住,姜推定睛一看,不是刘丹又是谁。

      还不等金驰成开口,姜推已经冲了出去。

      下一秒,就在干尸开枪的刹那,姜推将刘丹一把推开,干尸的枪恰好打中姜推的左肩。

      干尸终于没了力气,当场倒地。

      刘丹没想到姜推会救她,一时间愣在原地,姜推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来保护你的安全,是苏队让我来的。”

      “胡闹,你一来老子就中了一枪,保护什么,嗯?”

      刘丹又恼又羞,不知道说什么。

      很快,警笛长鸣,金驰成知道自己被包围了,顾不得其他,开了一辆小车就跑。

      姜推暗叫不好,刘丹说:“上车。”

      刘丹开车,姜推坐在副驾驶,一路跟着金驰成的车辆,回到了机场。

      “金驰成要跑。”姜推给苏成沣打电话,“叫你们的人,赶紧通知机场安检口,他要跑路了。”

      “放心,早就在这儿等着呢,老子让他插翅难飞。”电话那头,苏成沣笑着说。

      ——

      半个小时以后,姜推等人也赶到机场。此时,金驰成已经被戴上手铐,押上了警车。

      金驰成本可以赶在最后时刻,进入登机口,可当他发现自己的女儿没有正常过来与他汇合,他犹豫了,正是这份犹豫,才导致他最终被捕。

      金驰成从姜推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姜推,嘴里嗫嚅了几句,姜推脸色瞬间就变了。

      刘丹问:“他说什么了?”

      姜推眸光微闪,没有搭腔。

      【刘岐山入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是林雪兰亲手将他送进监狱,我要进去告诉刘岐山,他最爱的女人,害他成了劳改犯。】

      金驰成要离开垠城,却没有告诉林雪兰,而林雪兰却为了他,害了如此深爱她的刘岐山。

      这还真是讽刺。

      农历六月初二,国际禁毒日前夕,新中国成立至今最大的一起贩毒制毒案落下帷幕。至此,以垠城为据点的最大的贩毒团伙全部被瓦解。

      ——

      姜推坐在公安局门口抽烟,苏成沣走到他旁边坐下。

      “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

      “杨夏呢?”

      “去安哥拉了。”

      “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做事?”

      “我不适合当一个卧底。”

      “不去找她?”

      “不去了。”姜推将最后一口烟吸完,“没脸见她。”

      ——

      第二天,姜推去监狱看望了刘岐山,许久不见,他苍老了许多,但也平静了很多。

      刘岐山看见姜推,只微微一笑,声音像是干涸的枯井:“坐。”

      两人就这样坐在一张桌子的对面,相互望着对方。

      良久,姜推开口:“金驰成被判了,死刑。”

      刘岐山点点头,问:“小宝还好吗?”

      姜推说:“很好。”

      “小丢呢?”他又问。

      姜推唇角微勾,舔了舔上嘴唇:“她也很好,她找到弟弟了,你还记得孟小天吗,就是杨夏的学生孟小天,他是小丢的亲弟弟。现在他们团圆了,你不用再操心小丢一个人孤苦无依了。”

      刘岐山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姜推说:“赵磊回老家了,刘敏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应该就在乡下生活了。”

      刘岐山说:“回去吧,还是家最好。”

      刘岐山又看着姜推:“杨夏呢?”

      姜推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起,良久才开口:“我大概把她弄丢了吧。”

      ——

      看完刘岐山,姜推去了杨夏住的小区,他拿着一串钥匙,尝试着打开大门,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换锁。

      那一瞬间,姜推竟然奢望推开门的时候,能再次看到杨夏那张冰冷但美艳的脸。

      可房间里,除了难闻的,不通风的霉臭味,什么都没有。

      房间的窗户都是紧闭的,家具都被铺上了一层用以遮挡灰尘的白纱。

      他轻轻地走进客厅,仿佛又看到杨夏坐在画板前画画。

      【男朋友,我给你画一幅画怎么样?】

      【以后,我再也不碰别的男人,我只让你做我的模特,可好?】

      【姜推,我爱你。】

      窗外开始有风吹进来,他看到地面上还丢着一本杂志,仿佛被遗忘在角落,无人知晓。

      姜推轻轻地捡起来,随意翻看,里面有一副画,画中有三个拄着拐杖的黑人儿童,他们都少了一条腿,画面旁边是几行文字:由于地雷为害,按平均人口计算,安哥拉成为世界上残疾人最多的国家,在每400人中,就有一人因为地雷致残。这样的残疾人在安哥拉超过6万,其中8000人为儿童……

      姜推翻到第二页,突然有一张黄色的便签纸掉落,他还来不及捡,就看到那一行隽永的小字:癌症,还有三个月生命,我怀孕了。

      姜推的眼泪滴在地上,黑色的字在黄色的便签纸上晕开,渐渐地模糊不见。

      ——

      第二年,八月上旬,一场空前规模的残疾人时装周在纽约上演。

      原定去年的春季时装周因为主办方DF破产而暂停,今年也是经过多方协调才得以重新举办。

      走秀结束之后,主办方在画廊上展览出了设计师的所有作品,其中最出彩的是一幅叫做“风起时”的概念作品。设计师叫杨夏,模特是一名残疾人,他只有一只手,却多了一对翅膀。这副素描上写了一句话: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同一时间,垠城戒毒所的铁门被打开。

      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单肩背着帆布包,站在门口。他头发很短,应该是剃头之后陆续长出来的短发桩子,脸庞更加瘦削了,凸显得五官愈发立体,只是那一颗泪痣跟他硬朗的外表有些不太和谐。

      “干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男人的大长腿突然被人紧紧抱住。

      姜推把背包放下,将身前的小人儿一把抱起,高高举在头顶:“想死老子了,来亲一口。”

      小宝有些嫌弃地别过脸:“两个大男人,不太好吧?”

      姜推乐得直笑:“嗬,你也是男人了。”

      小宝得意地一哼:“干爷爷说了,只要我乖乖等你回家,不哭不闹,我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姜推将小宝抱在怀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姜怀文,几步走过去:“谢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将姜怀文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姜推说完,抱着小宝离开,姜怀文在背后叫住他:“小推……”

      姜推摆摆手,没有说话。

      姜怀文说:“当年,要不是你被人用雪茄惯了大量的□□,也不会……”

      姜推没有回头,仍旧背对着他:“爸,都过去了。”

      姜怀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小宝大声喊:“我干爹喊你爸爸呢。”

      姜怀文的眼角有泪渍,但他一向严肃,不苟言笑,即使内心波涛汹涌,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当兵,开战斗机,双手早已生满老茧,此刻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儿子的那声“爸爸”,还是自己早就老了,身体承受不住这种情绪的翻涌。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心里仿佛是在跟姜推的母亲说一句谢谢。

      小宝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干爷爷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但他确确实实是看见他流泪了。

      小宝看了一眼姜推,问:“干爹,我们现在去哪里呀?去找美女好不好?”

      姜推瞪了他一眼。

      小宝继续说:“我真不放心把自己交到你这个大老粗手里,要不你赶紧给我找个干妈吧?”

      姜推还是没有说话。

      “我想回大风吹,我想吃烧烤了。”小宝撇撇嘴。

      姜推皱眉,赵磊走之前已经把大风吹处理掉了,这也是经过他的同意的,他本想把钱留给赵磊养孩子,可没想到赵磊还是一分钱没拿全给他留了下来,也不知道现在大风吹的老板是谁,还愿不愿意把这家烧烤店再卖回给他。

      ——

      晚上八点,姜推牵着小宝散步,竟不知不觉走到垠城职高门口。

      父子两人站在马路对面,与大风吹烧烤店仅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

      大风吹亮着灯,生意看上去很好,小院里接待了好几桌喝夜啤吃烧烤的客人。

      姜推的脚步顿住了,但小宝似乎兴致很高,非要拉着姜推往院子里走,姜推拗不过,只得跟着他走向了大风吹那几个金灿灿的大字。

      【大风吹?吹什么风?】

      【长得好看……太有用了。】

      离烧烤摊越近,姜推的心就跳得越厉害,直到被人叫住:“姜推?”

      是刘丹。

      刘丹看了一眼小宝,笑着去捏小宝的脸:“这就是你那干儿子啊?”

      小宝看了一眼刘丹,笑嘻嘻地说:“美女阿姨,你好呀。”

      众人一听,乐得哈哈大笑。

      姜推这才看见,刘丹身边坐了好几个刑侦队的,应该是部门聚餐。

      刘丹笑了笑:“嘴巴挺甜嘛,你干爹可不像你,是个闷骚。”

      小宝得意地说:“我干爹只对我干妈笑,你管得着吗?”

      刘丹有些尴尬,但仍旧堆了一脸的笑,问姜推:“要过来一起坐吗?”

      姜推说:“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姜推说完拉着小宝就要离开,却听见桌上有人喊了一句:“老板娘,再来二十串五花肉。”

      姜推顿住,抬眸。

      “干……”小宝那句干妈还没叫出口,就被姜推捂住嘴。

      杨夏看了一眼姜推和小宝,又看了一眼站在姜推身边的刘丹,冷冷地说:“二位吃烧烤?”

      姜推和小宝两个人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杨夏。小宝因为被捂住嘴,开不了口,良久,姜推才把小宝放开,说:小宝,赶紧叫人。”

      小宝反应了半天,才喊了一句:“干妈。”

      杨夏皱眉,白了一眼两父子:“神经病。”然后转身就走。

      姜推把小宝放下,也跟了进去。

      小宝抱住刘丹大腿,一脸无奈地说:“我干爹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一见我干妈就怂成那样?”

      ——

      姜推跟着杨夏走进卧室,还没进屋就被杨夏拦在门外。

      “你让我进来。”他望着她,只沙哑地吐出这几个字。

      一年多以来,在戒毒所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如果她死了,他该怎么办,如果她还活着,他又该如何去找她。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杨夏分心回头去看,却被姜推找着机会破门而入。

      他看了一眼摇篮中的婴儿,只不到一岁大小,心里已是万般滋味。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管,只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然后把女人抵在墙壁,低声问:“想老子不?”

      “不想。”

      “想不想?”

      “不想。”

      “到底想不想?”

      “想……”

      天旋地转,那个吻直到地老天荒。

      全剧终。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束了。
    谢谢一直以来陪伴着我的你们。
    谢谢看到故事结尾的你们。
    聚散终有,江湖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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