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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不告而别 ...

  •   月上中天时,棺材铺所在的无名小巷一片静谧,秋风拂过,巷口树梢上所剩不多的黄叶打着旋飘落在盛满月光的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而巷尾棺材铺门口的几棵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无力地朝着天穹伸展,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这一夜棺材铺里的四个人皆难以成眠。
      素如在自己房里哼哧哼哧地收拾行李,一边同翻着肚皮的螃蟹埋怨师傅不懂持家,一边心疼着白日里那几箱子金银财宝 ,表情说不出的幽怨,但手上收拾东西的活儿一下也没停过。
      好在这些年跟着白暮舟漂泊惯了,素如收拾起东西来倒是熟门熟路的,不过一会子功夫便将行李收拾好了,蹲在床边和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螃蟹说起了话:“螃蟹,你说师傅为什么不让我嫁给旭王呢?今天李侍卫抬来的,可都是金银珠宝,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螃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摇摇晃晃地飞到了素如鼻尖上,做了一个普通虫子很难办得到的动作,发出一阵“吱吱吱”的声音。
      素如与螃蟹一直能够以心念交流,自然知道螃蟹的意思,于是主仆二人展开了一场奇怪的对话。
      “嫁给旭王是什么意思?”
      素如努力想看清鼻尖上的螃蟹,浑然不觉自己变成了斗鸡眼,边说道:“就是做旭王的新娘子呀~虫子你真笨!”
      “新娘子又是什么?还有,不要叫我虫子,我是万蛊之王!”
      “新娘子就是...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如果嫁给了旭王,以后就要住在旭王府,跟他一起生活,对了,养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公的母的?”说着伸手出两只手指把螃蟹倒拎起来,仔细地辨认了一番。
      “你快放开我,丑女人!”
      “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素如手一松,螃蟹‘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她没心没肺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吧,你到底是公是母。”
      螃蟹被素如突然一松手跌在地上,小脑袋晕乎乎的,好不容易站起来,抬着头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才站稳,气急败坏地控诉道:“能不能别这么粗鲁,对我温柔点行不行?”
      没等素如跳脚,它又接着以心念向素如传达自己的话:“我也不知道我是公是母,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血池里和兄弟姐妹们厮杀,不是他们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他们,成千上万的兄弟姐妹,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南疆的人都说我是金蚕蛊,是最厉害的蛊王,没有人关心过我是公是母,他们只知道让我去杀人。”
      素如闻言忍不住心里一酸,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眼底流淌着一抹疼惜,原来螃蟹跟她一样,无父无母,还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情......
      半跪着伸手把螃蟹捧了起来,笨拙地用洁白的袖口给它擦拭身上的灰尘,把它放在枕边,俯身亲了它一口,自己也翻身上床盖上被褥,歪着头笑眯眯地说道:“没关系,以后跟着我,再也不用杀人了,今晚咱们一块儿...睡吧,啊哈~~”
      素如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把手轻轻覆在螃蟹身上,下一秒便合上眼,看样子是睡着了。
      螃蟹无奈地“吱吱”了两声,费劲地从素如手底下钻出来,往烛台飞去,找准了燃着的灯芯,一屁股坐下去,替小迷糊素如熄了灯,螃蟹又飞回床头,同样费劲地钻进素如手心的缝隙里,安心睡下了,

      另一边的白暮舟还在思考白天发生的事情,他既惊讶于旭王想纳素如为妾,又担忧他们逃了以后那个混蛋王爷会不会丧心病狂发通缉令满世界追杀他和素如。
      至于为什么说旭王是混蛋,当然了,能干出往亡妻尸体上钉七星钉的人,不是混蛋是什么?
      还有,白日里李侍卫说要提亲的那一瞬,自己心中慌乱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且不说素如的身份,本就注定了此生此世都不能嫁人,即便她可以嫁人,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女孩难不成还要拱手送人不成?
      白暮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奇怪的想法,他一直以为自己将素如当成了家人,更没有留意到自己心底对素如,比之对待家人、对待徒儿,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当他真正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一切都不能重头来过。
      他穿着白色里衣,背着手在房里踱步了两圈,可能是发现了自己实在不适合思考这些事情,慢慢走到窗前,下意识偏头往旁边素如房间的窗户望了望,只见素如的窗户敞开着,依稀还能听到阵阵鼾声,白暮舟不由地摇摇头哑然失笑。
      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白暮舟知道素如睡觉一向喜欢开窗,因为那丫头一直觉得关了窗户的房间跟兔子笼没多大区别,并且她睡觉喜欢踢被子打鼾,偶尔还会说梦话,类似“师傅,鸡腿”、“师傅,我饿了”、“师傅,什么时候给我买新衣裳”云云。
      其实有时候,靠的太近反而会看不清自己的心,白暮舟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习惯了素如做难吃的饭菜,习惯了素如的不学无术,更习惯了素如无底洞般的胃,以及,一点点贪财的小毛病。
      那个丫头啊,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担心的事情,这样也好。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宿州的事,冲天的火光和满脸是血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小姑娘,那些往事已经变得很远很远,仿佛只要轻轻一吹便会消失不见,还好她都忘了。
      白暮舟心想:看来还是要尽快把素如的暖玉修补好,什么事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日子还长着,至于真相,拖到他临死的那天再告诉她也好。
      苦笑着合上了窗户,又把桌上的蜡烛吹灭,白暮舟钻进了自己被子里。

      气氛沉重的还要数应离屋子里,此时应小天也在应离屋里,没有点灯,也没有人说话,俩人静静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中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素如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消失,只剩下平稳的鼾声,久到白暮舟房里的烛光熄灭,应小天才率先打破这种散发着离别气息的宁静,他说道:“包袱白日里已经悄悄收拾妥当,就搁在你床头。”
      应离别过脸去,轻声应道:“嗯,我看到了。”
      “他们已经睡下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再等等。”
      应小天一想到应离先前被素如一爪洞穿了腰腹,心里有说不出的气,气自己不能替她挡着,也气自己太没用,言语间便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怒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早就说要去青丘,为了白暮舟和素如,你一拖再拖,现在好了,受了伤还要去昆吾寻那劳什子净蚀草,既然决定了不与他们同路,为何还不肯走?”
      “小天,我感觉棺材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担心素如和白暮舟应付不过来......”应离侧了侧身斜靠在榻上,合上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间有些疲惫。
      “你还记不记得在李员外府上发生的事情?”
      “记得。”似乎想起了李府那只浑身泥浆、长满恶心触手的水煞,应离睫毛轻颤,皱着眉撑开眼皮。
      “那时候水煞将我们都困住,你和白暮舟当时昏过去了,我还醒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水煞是素如杀的,而且,是一击毙命。”
      应小天接着道:“可能你没在意,在李府之时,水煞初现之时,白暮舟下意识的反应是先用血符制住素如,这说明白暮舟根本不担心打不过水煞,反倒是怕素如发疯。”
      应离眉头锁得更紧了,按照应小天所说,素如的实力真的深不可测,若不是她现在长出了第四条尾巴,李府池塘里那只水煞,恐怕她到现在都对付不了,再加上先前在旭王府,她亲眼见到失去神智的素如与傒囊对战犹有余力......
      若是素如又像上回一样失去神智,白暮舟又当如何?
      应离担忧地说道:“你也看见了,上回在旭王府素如失去神智之后,谁都不认识,若是白暮舟应付不过来,岂不是......”
      应小天无奈地说道:“素如不管如何失去理智,总还是认得白暮舟的,不然也不会在要紧关头停手,我不晓得你在瞎操什么心,你仔细想想,我们没认识白暮舟他们之前,他们师徒二人怎么过的,难不成没了我俩,他们就会出什么事?”
      应离想了想,倒也确实是这个理儿,白暮舟肯定有法子解决素如的问题,如若不然,白暮舟断然不会走到哪都带着素如。
      而且素如这般厉害,白暮舟手上又有火螭剑,想来不论棺材铺发生什么事,白暮舟和素如都能应付过来吧,倒是她多心了。
      想通了此节,做起选择来就简单得多,况且她确实该离开了,叹了口气,应离说道:“小天,我们走吧。”
      不多时,高高的城墙外凭空出现两个人,正是准备不告而别的应离和应小天。
      夜幕笼罩之下的临安城,依旧喧嚣繁华,骨子里却透着无尽的冷漠,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每时每刻都在蚕食着人们的良知与耐心,漫不经心地吞噬这些蝼蚁般脆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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