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下山捉鬼》蔚澜砂

26、陷阱

　　冯潇潇卧病之事，明摆着是个陷阱，可应离执意要去，她想看看到底是谁要害她。

　　换言之，如果这次她不去，不将潜在的威胁料理干净，后面还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发生，比如上次群妖包围琳琅阁。

　　对方言明让她只身前往，她不能带白暮舟和素如，但她可以带应小天。

　　出发前应小天缩小原身，以蛇首含住蛇尾化成一只碧绿通透的镯子，环在应离腕间。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进易府之前，白暮舟悄悄往应离手里塞了一张紫符，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应离点点头表示明白。

　　白暮舟目送她走进易府，随后若无其事地和素如等在易府门口的小茶寮里。

　　白暮舟给了应离一张炼火符，应离对这符印象深刻，上回对付红煞的时候，白暮舟就拿出来过。

　　捏了捏手里的紫符，应离唇角微扬，似乎对即将面临的危险毫不介怀，据说这是除妖师一族秘不外传的保命符，既然白暮舟肯将这符给她，代表白暮舟是真的把她当朋友。

　　除了应小天以外，不论是在仙界，还是在人间，她都没交过什么朋友，该怎么说呢，林岚和傅千珏与她是同门之谊，就连许若白作为她师傅，都因为她是妖而反目成仇。

　　白暮舟是除妖师，却摒弃人与妖的界限，与她成为朋友，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甚至想收回初见时对白暮舟连穿墙术都不会的鄙视。

　　应离此时心情很不错，哼着小曲大步跨进易府正门，仿佛只是去赴一场普通的宴席。

　　-------------------------------------

　　易家老宅很旧，哪怕在易家飞出了一只金凤凰之后，依然如故。

　　这等做派好比易家在临安百姓心中的印象，不骄不躁，安稳平和。

　　应离说明来意之后，被丫鬟领着来到一处清幽宅院，里面住的是易家少夫人冯潇潇，当然，易白也在。

　　作为当朝皇后的胞弟，易白看起来文质彬彬，样貌也十分出众。

　　应离进来的时候，易白刚喂冯潇潇喝完药，他用帕子为冯潇潇擦拭嘴角残留的药汁，整个过程很专注，仿佛没有看到房中里多了一个人，倒是没辜负传闻中他爱妻如命的形象。

　　冯潇潇的确很漂亮，不过她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呆滞，哪怕易白在旁边柔声说话，她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如同一具毫无生机的提线木偶。

　　“应姑娘来了？”易白为冯潇潇拂开额间碎发，眼底沉沉的爱意像是要溢出眼眶，他依旧没有抬眼看应离，接着道：“来给夫人看看吧。”

　　易白的无礼并没有影响到应离的好心情，甚至让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根本没有什么针对她的阴谋，确实是易家少夫人病了，大夫们治不好，才把她找来？

　　多想无用，应离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若真有什么事，见招拆招便是了，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

　　走近的时候，应离闻见易白身上有一股甜腻齁人的花香味。

　　她知道凡间文人墨客都喜欢往衣物上熏香，问题是一个大男人身上涂得这么香，不会觉得难受吗？狐族嗅觉灵敏，闻了这味道，应离只觉得鼻子发痒。

　　冯潇潇看起来气色不错，可惜脸上没什么表情，而且从方才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应离压根不会看病，如果冯潇潇真的罹患恶疾，那么多名医都治不好，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住在棺材铺的日子，除了练剑，她还跟白暮舟学过怎样分辨妖气和鬼气，妖气她懂，毕竟她自己就是妖，多少有些感应。

　　附在活人身上的妖，她可以看出来，因为妖气与人气混杂，对方身上的气息会十分浑浊。但是附在死人身上的妖，凭她是无法分辨的，李夫人应该就是这一种。

　　而鬼气则简单得多，被鬼附身的活人印堂发黑，脸色泛青，眼尾向下吊，周身阴冷，走路时脚后跟微微抬起，像是踮着脚走路，先前方菲被林诚附身也是这个模样。

　　若有鬼附身在死人身上，尸斑会因为阴气浓重而迅速扩散，双目呈现灰白色，肢体僵硬异常，时间久了，鬼与尸甚至能融为一体。

　　可这位少夫人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脸色红润，看起来也不像病患……难道是神志不清、失心疯，或者痴呆？

　　回忆起当时方菲的状态，应离猜测对方可能是中了蛊，可惜她对这些一窍不通，也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易少爷，少夫人身上没有鬼气，也没有妖气，要真有什么问题，请恕我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易白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应离觉得跟这人讲话简直自讨没趣，于是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易白阴恻恻地说道：“既然治不好，那你就留下来吧。”

　　应离心想，好戏终于开场，原来正主竟是他？

　　“话别说那么满，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留下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很快应离就知道自己错了，话说太满的人是她，因为接下来易白只是拍了拍手，便有三个人把门口堵住。

　　毕竟是皇后的亲弟弟，用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门口这三位是宫中供奉的仙人，人间所谓的仙人，无非就是哪个修仙山门派来保护帝王的隐世长老。

　　修仙之人不得插手凡间朝代更替，不过为了防止一些心怀不轨的邪魔外道染指人间之事，历朝历代，比较有名的几个修仙山门会轮流派出长老，守护人间安定。

　　以服饰来看，好巧不巧，眼前这三位长老出自青琼，实力深不可测。

　　这下应离可就傻眼了，青琼剑法她不能用，应小天也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堂而皇之出现，她身上有红纹灵玉倒是无碍，只要不动用妖力，他们也看不破她的妖身。

　　对付她这么个小人物，还要搞这么大阵仗，想唬谁呢？

　　好在她身上还有白暮舟给的炼火符，这口黑锅说不得要让除妖师一族背上了。

　　应离在心中默念了几句“白暮舟对不起”，抬手祭出紫符，朝三名青琼长老甩过去，炼火符威力巨大，在半空炸出一个巨大气旋，连周边的空间似乎都受了影响。

　　三位长老被打得措手不及，下意识祭出法宝来抵挡。

　　应离瞅准空档，伸手捏了个风遁决准备逃走，脚下却半步都没有挪动过，她试着感应了一下，身上的妖力宛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也没有。

　　易白背着手走过来，似笑非笑道：“你逃不了的，我请仙师在这屋里设下了阵法，你已身中剧毒，再过一会儿便会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应离压下心中怒火，尽量让自己冷静，她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你有没有看到窗口那两盆花？那是透骨草和夜合花，当然，光这个还不够，我身上涂了曼陀罗花粉，只要你一靠近必定会沾染上。”对于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瓮中之鳖，易白不会吝于为她解答困惑。

　　“方才我进来，你一直假装没看见我，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我中毒更深。”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对付她，花这么多心思准备。

　　先是三种花毒，透骨草能够抑制妖力，夜合花与曼陀罗香气混合产生的毒，会麻痹知觉致人昏迷。不仅如此，还在屋里设下阵法结界，再加上门口那三位青琼长老……

　　为了抓她，竟布下天罗地网？不愧是皇后家的人，易白还真是大手笔，也算是十分看得起她了。

　　眼下的情况，恐怕应小天也中了招，这回可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昏迷的前一刻，应离用尽全力放出白暮舟给她的传讯符。

　　可惜传讯符被屋中阵法隔绝，外面根本收不到消息，好在白暮舟就在易府外的茶寮喝茶，里边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他又不傻，怎会注意不到易府上方由炼火符引发的气旋。

　　与此同时，位于临安城东最中心的一处府邸内，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书卷，抬头望向东城上方的天空，眉心微微蹙起。

　　能够居住在城东最中心的位置，此人非富即贵，但他的穿着却极为普通，倒像个穷酸书生，偌大的府邸里除了他和一个看门的老头之外，空无一人，这就更是奇怪了。

　　中年人两鬓微霜，发间上只插着一支简单的木簪，他将方才没看完的书收好，摆放整齐，抬步走出了房门。

　　府里没什么人，他出门前跟看门的老头打了声招呼，说晚饭可能不回来吃，随后便离开府邸。

　　以他走的方向来看，他要去的地方，恰好是东城杏花巷。

　　-------------------------------------

　　易府后院。

　　炼火符的威力还没真正发挥出来，便被三位青琼长老联手镇住，没有对易府造成实质性的损失。

　　三位长老为了镇住尚未酝酿成形的气旋，耗费了不少力气，甚至当场损毁两件法宝。

　　想想损毁的法宝，他们三人没给易白什么好脸色，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竟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扬长而去。

　　易白见应离倒地，并未做出什么动作，而是冷着脸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冯潇潇。

　　冯潇潇已不复方才目光呆滞的模样，一双翦水秋瞳里荡漾着喜意，她姿态袅娜地起身来到易白身前，用双臂勾住易白的颈项，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贴在易白身上。

　　冯潇潇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易白耳垂，她低声道：“易少爷，你可真厉害。”

　　易白不为所动，沉声道：“应离已经捉住，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快放了潇潇。”

　　冯潇潇对易白的冷淡视若无睹，松开手恢复了本来面貌。

　　原来她根本不是冯潇潇，而是李府的鲤鱼精水遥。

　　“易大少爷，急什么？你先出去，半个时辰后过来，我保证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小娇妻。”

　　易白没有多言，虽然服了解药，可曼陀罗花粉药性实在太重，他想先去沐浴更衣。

　　临走前，易白垂眸瞥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应离，心情复杂地说道：“若有可能，便留她一命吧。”

　　水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易白赶紧离开。

　　见易白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水遥抬手一挥，房门便自动合拢，她这才眯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妇人之仁”。

　　水遥没将易白的话放在心上，转身轻车熟路地找到压在桌角下的符纸，并拢食指中指，轻轻一点，符纸瞬间化为飞灰。

　　这符纸就是房中阵法的阵眼，若不破开，结界之内的妖魔只能进不能出。

　　破开结界，水遥又掀开墙上挂的一幅画，转动机关，木柜后边的密室暗门应声而开，水若和真正的冯潇潇从里面走出来。

　　水若看到躺在地上的应离，便知事情办成了，她朝身旁的冯潇潇说道：“易夫人果然算无遗策，现在可以把丹药给我了吧？”

　　冯潇潇从怀中取出锦盒，看也不看便扔给了水若。

　　是的，这一切都是冯潇潇设下的圈套。

　　她本是南疆公主，十年前南疆被大舜吞并，她被送到临安城冯府避难。

　　大舜有句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也正是因此，她才会选择蛰伏于此地，试问，还有哪里会比大舜都城更安全？

　　南疆皇室不能学习蛊术，因为蛊术一事有伤天和，使用者终生绝后。

　　经历国破家亡，她一个亡国公主，满心只想复国，又怎会在意有没有后人？

　　直到那年乞巧节灯会上，她遇见易白，才发现自己错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南疆女子向来敢爱敢恨，她对易白的情意深重，足以让她背弃故国。

　　可恨她养出了南疆最厉害的蛊，此生注定不能生育。她心悦易白，不能为易白生儿育女，便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痛。

　　南疆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个有关“异血”的传说，世间有一种特殊血脉，被称为“异血”，身怀此种血脉之人，只需取一滴血，便可生死人肉白骨。最重要的是，这种“异血”能够让蛊虫脱离与主人的羁绊，彻底解决养蛊之人无后的遗患。

　　南疆皇室也曾觊觎“异血”，可惜数百年间遍寻不获，她原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可过没多久，她得到消息，临安城出现身怀特殊血脉之人，疑似“异血”，于是她千方百计打听消息的来源，还亲自跟踪守候。

　　不久前在柳镇一个小院外边，结界崩坏，她藏匿在树梢，远远看见柳家小院中，一名女子割破手腕，将血喂给濒死的蛇妖。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那个名为应离的女子便是身怀“异血”之人，她一定要得到“异血”！

　　冯潇潇调查过，包括应离在内的四人，其中一人是除妖师，而且这个除妖师能解蛊。她知道自己敌不过那群人，连应离身边那蛇妖也足够收拾她，哪怕她拥有南疆最厉害的蛊。

　　她步步为营，谨小慎微，生怕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从提前装病，散播自己身患恶疾的消息，到与水遥水若姐妹合作，甚至让她们假意掳走自己，用来威胁易白，因为只有易白才能请来宫中供奉的仙师。不仅如此，还有那透骨草、夜合花、曼陀罗花粉，每一样都是花了大力气寻来的。

　　她精心布下一个局，只为等应离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