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酱》四非

66、第六十五章

　　孙导算是个比较有耐心的人，不轻易发脾气，刚才那一嗓子透着的不满已经说明他的情绪已经十分不悦。
　　“重来一遍。”孙导把剧本卷起来当话筒。
　　这一回，詹沐有幸目睹这一场的完整版。
　　这幕戏说的是男主角展曦和女主角柳杨相约到街市买宣纸，结果一场大雨突然降临，两人在混乱的人群中走散，一番周折，终于在城隍庙附近相遇，欣喜地拥抱在一起。展曦的青梅竹马冯云冬也于当夜到城隍庙上香，看到雨中奔走的展曦，欢喜地跑过去，不料却看到了展曦和柳杨重遇的一幕。不远处，两情相悦的男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而她只能孤零零地躲在树后饮泣。
　　因为饰演女主角柳杨的吴璐意外受伤，所以只能找个身形相似的女艺人做替身，摄像机只会拍到柳杨的背影。
　　前面雨中失散的部分非常顺利，张景启的演技非常到位，焦急、迫切的表情拿捏得很准确，既不太过，也无不足。问题就出在雨中重逢的那个镜头，也不是张景启的问题，而是冯云冬的表现实在太糟，让人一看就觉得浮于表面，真的就是演戏。
　　孙导虽然不是个苛刻严厉的导演，但对演员的演技还是有所要求的。如果冯云冬这角色还是女三号也就算了，几秒钟的一个镜头，演得差一点就差一点，估计观众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们看的是男女主角。问题是现在冯云冬的角色已经有了改变，不再是女三号了，而是要跟男主角配对的女一号，这就不能马虎了事了。
　　冯云冬的出场本来就不讨好，观众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柳杨是女主角，现在要扭转局势，就要让观众先是同情这个痴情的女三号，然后是怜惜，接着是改观，最后才会慢慢接受她被“扶正”。
　　所以孙导对高羽的要求就不得不严厉了。
　　这关系到整部电视剧能不能被观众接受，冯云冬这角色甚至比男主角还重要，演得好，是整部剧的亮点，演不好，就是整部剧的败笔。
　　这问题孙导和编剧已经跟高羽谈过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责任重大，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反而有了心理包袱，越想拍得好，越是掉链子。
　　就是这么短短几秒钟的镜头，导演一次一次地喊停。
　　“全世界休息十分钟。”孙导最后已经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接过助手递来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
　　高羽的助理拿着大毛巾走过去想要替她擦脸，她摆摆手拒绝了。
　　“擦干了等一下还是会湿的，何必多此一举。”她自嘲地笑笑。
　　张景启脾气温和，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太紧张，放松一点。
　　“害启哥陪着我淋雨，真是不好意思。”
　　“说什么傻话。”
　　张景启笑笑走开了。
　　柳杨的替身就没有张景启的度量，虽然大热天淋点雨不要紧，但身上湿哒哒的也不好受，她朝高羽翻了个白眼，用大得连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样的演技也能当女主角，真是走狗屎运。”
　　高羽的助理听见了，气得要冲上去跟她理论，却被高羽一把拉住。
　　“帮我倒杯热开水过来可以吗？”
　　“哦。”助理应了一声，跑去找热开水了。
　　詹沐双手环抱胸前，忍不住感慨，做演员也不容易啊。
　　“詹少，吃冰棍吗？莉莉姐请的。”一个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塞给她一个冰凉的包装袋。
　　“噢，谢谢。”詹沐下意识地接过。
　　莉莉姐是大家对编导的称呼，全名胡莉莉。这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狐狸的谐音，但因为该编剧身材圆润得太过分，走路的时候总给人左右摇摆的感觉，所以“狐狸”没有人叫，倒是有个“唐老鸭”的外号。
　　詹沐撕开了包装袋，将冰棍叼进嘴里，一抬头，就对上了高羽的目光。
　　高羽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好像这时候才发现她来了。
　　詹沐不知道她惊喜些什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时候，高羽的助理拿着一个保温壶跑了过来，兴冲冲地道：“启哥的助理准备了姜汤，启哥让我分给你一些，快喝了吧，免得回头感冒。”
　　烈日炎炎，有些人吃冰棍，有些人喝姜汤，有够奇妙的。
　　摄像机那头，导演和编剧也拿着一根冰棍在吃，边吃边拿着剧本在讨论什么，最后还招手示意詹沐过去。
　　“怎么了？”詹沐心底隐隐冒出个想法。
　　编剧说：“孙导的意思是，高羽很难挑大梁，要不在剧本里再添一个角色？”
　　“添什么角色？”詹沐问。
　　编剧想了想，说：“男主角小时候订过娃娃亲，这角色就是男主角指腹为婚的妻子。”
　　詹沐：“……”
　　浓浓的狗血气息扑面而来啊。
　　“只是有这个想法，具体还要看高羽接下来的表现。这女孩子吧，虚心又上进，但天赋还是缺了几分，我也希望她能将勤补拙，但演技跟读书毕竟不太一样，不是用心钻研了就一定有所收获，有时候也要看一个人的悟性。”
　　詹沐只觉得孙导越说越玄，简直就是哲理大师了。
　　“那就再看看她的表现吧，真不行就再请一个女星加入剧组。”詹沐点头道。
　　吃完了冰棍，又休息了一会儿，孙导拿起扩音器招呼大家集中。
　　“全世界准备！”
　　于是大家连忙各就各位。
　　人工造雨车开始喷水。
　　“等等，”孙导突然喊停，然后吩咐助理，“弄一把大风扇来，俗话说狂风暴雨，怎么能没有风？”
　　不一会儿，大风扇搬来了，开关一打开，风呼呼的吹，正对着孙导的方向。
　　“嗯，不错。”孙导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詹沐：“……”
　　众工作人员：“……”
　　“来，全世界准备！”
　　摄影机推过去，场记员打了下场记板。
　　开始。
　　雨点铺天盖地落下，花树草木都在风雨中颤巍巍的摇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磅礴的大雨中穿行，急切地四下张望，一张俊脸被雨水打湿，眉梢眼角都蒙着水雾。
　　他走走停停，一颗心被冰冷的雨水浇个透彻，既担忧，又自责。
　　是自己约她出来的，怎么就没有好好跟在她身边呢？
　　正自懊恼的男子完全没有觉察到在他不远处的后方，正有一抹纤细的身影正吃力地朝他走来。
　　“展哥哥，你在哪里？”
　　雨幕中传来一声被风雨模糊了的声音。
　　然而展曦听到了，惊喜地循声望去——
　　前方草木掩映，一道倩影在大雨中踟躇前行。
　　尽管雨水朦胧了视线，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柳杨！”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前，从身后将人一把抱住。
　　摄像机慢慢变换角度跟拍。
　　“展哥哥！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柳儿，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风雨中，两人紧密相拥。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探出了一张清丽苍白的脸。
　　詹沐站在孙导身边，无端地生出一种光天化日之下看灵异事件的悚然感。
　　她的冰棍吃完了，但却没有扔掉冰棍棒，用牙齿轻轻咬着，叼在嘴里，流里流气中带了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孙导抬臂挥了一下手。
　　摄像机的镜头立刻对准了大树后的那抹孤独的影子。
　　詹沐嘴里叼着的冰棍棒掉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羽朝她看了一眼。
　　一眼。
　　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落在相互拥抱的男女身上。
　　透过人工制造的雨帘，詹沐看到那张苍白却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凄楚的表情。但却又不全然的凄楚，她的眼睛清澈濯亮，幽幽深深，带了一点痴然、一点不甘，还有一点……倔强？
　　雨水顺着她的眉眼淌下，宛若流泪，但她的眼眶没有一丝红影。
　　谁都看得出她没有哭。
　　但谁又都觉得她分明在哭。
　　“卡！不错不错，这一条，过！”导演大喊一声。
　　张景启的助理和高羽的助理立刻拿着大毛巾跑了过来，把自家的艺人裹了起来。
　　“小羽，快到那边换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高羽的助理用大毛巾围着她，扶着她的肩膀往临时给艺人换衣服用的面包车走去。
　　两人经过詹沐身边时，高羽抬头看了她一眼。
　　詹沐立刻眼神挑衅地看回去。
　　高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詹沐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
　　等她回过神来时，高羽已经和她的助理一起走远了。
　　孙导和编剧又讨论起改剧本的事。
　　孙导说：“如果高羽的表现能一直保持刚才那样，新角色就先不添加。”
　　编剧点点头道：“这姑娘是挺努力的，淋了那么久的雨，什么都没有说。”
　　“张景启陪她淋了那么久不也什么都没有说？”孙导道。
　　“不过说来也奇怪，高羽之前拍了十多条，情绪总是不在状况，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下子就演技爆发了，好像真的看到了喜欢的人跟别人亲亲我我，那表情真是绝了。”
　　“给了她时间酝酿的好吗。”孙导白了编剧一眼。
　　詹沐一脚踩在那根掉在地上的冰棍棒上。
　　“切。”
　　她双手插在裤兜里，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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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之小剧场：
孙导：“action！”
小白菊：“詹少，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詹少；“小橘子，是我不好，让你受精了。”
小白菊：“你应该没这个本事。”
詹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