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乱局 ...
-
“这就是婉贵人自己做的肚兜？”清猗轻轻摩挲着这绣满了精致宝相花图案的肚兜，可见这每一针一线都倾注了额娘对自己孩子的感情。只是可惜了。
“是，奴婢按照娘娘吩咐，偷偷拿出来的。”容卉轻声说道。
“本宫瞧着这像是去年织造局进贡的联珠团花纹锦，宫里也只有少数几位妃嫔才有，婉贵人这里的倒是老佛爷赏下来的。杜德章，你且瞧瞧，这肚兜可有不妥？”
杜德章慌忙接过细细查看，只见他眉心微蹙，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启禀娘娘，臣觉得问题很可能出在绣肚兜的丝线上，虽然遮掩得很好，但细细查看仍可敲出端倪。
“丝线！丝线有何问题？”清猗疑惑道。
“丝线被泡过月麟香的水浸染过，这分量掌握地极好，香气很淡，若有若无的。臣看过婉贵人的脉案，婉贵人怀胎初期有见红小产之兆，因此用了些温经止血的药，其中就有一位苎麻根，而苎麻根与月麟香中的冰片相克，婉贵人长期接触这丝线，不出三月必会小产。”杜德章掷地有声地答道。
“表面上是掺了山楂水的枣泥糕作祟，实际却是这谁都没注意的丝线吗？”清猗轻轻一哧，垂眸思索片刻后，对杜德章说道：“此事你先保密，暂时不必声张。”
“娘娘，这招还真是险恶，这丝线布料都是老佛爷赐给婉贵人的，谁敢说这些东西有问题。这不是大不敬吗？”
“这皇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论起有多少杀人不眨眼的法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既然这人拿老佛爷做挡箭牌，本宫若是不遂了她的意还真是对不住她这番巧心思。”清猗拨弄着皓腕上戴着的沉香木雕花莲串珠，唇角泛起一丝晦暗不定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长春宫内地龙烧的正旺，暖意融融。昨夜突击审讯的结果让富察皇后喜忧参半，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惴惴不安。
晨起，众位嫔妃按时来向皇后请安。而乾隆也听说了昨夜审讯已有结果便也去了长春宫。
“皇上，臣妾昨日吩咐慎刑司连夜审讯，关于婉贵人小产一事，确有猫腻。”
“果真有人居心不良在朕的后宫里戕害妃嫔和龙胎，皇后，你说！”乾隆面上愠怒，沉声说道。
“昨日太医院院首李太医已查明，婉贵人系食用过掺了山楂水的枣泥糕后小产的。山楂口味酸甜，有消食之效，平日里吃一些无妨，但有孕之人慎食。但这有问题的枣泥糕却是纯妃送予婉贵人的。”
纯妃苏纤云闻言花容失色，一瞬间众人的眼光皆聚集到纯妃身上，有吃惊，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有担忧，更有愤怒。
“臣妾给婉贵人的枣泥糕绝无问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纯妃跪伏在地，声音凄厉地答道。
“你说没有问题，那为何婉贵人会小产！”皇后声音冷冽。
“如果说是臣妾做的话，臣妾就算再愚笨也不会直接把有问题的糕点送予婉贵人啊。婉贵人若是小产第一个会被怀疑的就是臣妾啊。”泪水瞬间从纯妃娇美的面孔流下，心底不自由的生出几丝凉意，自己好歹是服侍过皇上的老人了，虽说容貌出身都不是顶尖，但还算得乾隆心意，怎能仅凭一盘枣泥糕就断定了是自己所为，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纯妃抬起盈盈水眸，定定地望向上首的帝后二人，切切道：“臣妾是清白的，那糕点的确是臣妾送予婉贵人的，但那日臣妾也吃过，臣妾刚被诊出一个月喜脉，臣妾怎么会去害自己的孩子呢？这点婉贵人身边的宫女可岚和臣妾身边的掌事大宫女茯苓都可以作证。”
“纯妃，你有身孕了？”乾隆闻言大喜，“来人，地上凉，快把纯妃扶起来。”
富察皇后心里只觉得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是本宫疏忽了，竟冤枉了纯妃妹妹，险些伤了龙胎。”
其余妃嫔也纷纷站起身恭贺纯妃，纯妃抚着肚子，朝着皇帝皇后施了个礼，语气平和：“臣妾不敢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首，为了后宫和睦皇嗣平安，殚精竭虑，难免有疏漏之处。”
“如果说枣泥糕这条线索难以查证，那皇上不如看看臣妾手里的东西。”一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的清猗终于开了口，女声清越动听，“容卉，把东西呈上来。”
容卉捧着只缠丝玛瑙盘恭敬地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地答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奉娴妃娘娘之命在婉贵人宫里找到了这个。”
“这不是婉贵人给腹中的孩子绣的肚兜吗？怎会在娴妃手里？”纯妃适时地开腔。
“是，臣妾想着婉贵人小产，罪魁祸首就是这肚兜。这肚兜是联珠团花纹锦所制。”清猗拿起盘子上的小银剪子轻轻挑出一段湖碧色的丝线，旁边的小宫女立刻捧上水盆，丝线落入水中没多久，长春宫就开始弥漫起一阵清新淡雅的芳香，久久不去。
“以轻罗造梨花散蕊，裛以月麟香，号袖里香。”清猗朱唇微启，“月麟香乃古方，遇水则化，馥郁芬芳。臣妾记得内务府前段时间已经制出。”
“娴妃，本宫记得月麟香似乎并没有滑胎的作用。”富察皇后眸子微微垂下，疑惑道。
“但物有相克，昨日臣妾曾去永和宫看望看过了婉贵人，无意中听她提起一些事，臣妾私心想着事关皇上龙裔，不得不谨慎些，就命了人去查证，这才发现疑点。”清猗面容沉静温然，有条不紊地说道：“婉贵人怀胎头两个月时，气虚体弱，且有见红之兆，太医便在婉贵人药中加入苎麻根保胎。但月麟香中有一味冰片，臣妾问了太医，冰片与苎麻根双管齐下，婉贵人的胎儿必不能保。之前的枣泥糕，也只怕是个幌子。”
清猗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那联珠团花纹锦和都是太后娘娘赐给婉贵人的，娴妃的意思莫非是有人借着老佛爷的手来暗害皇嗣？”嘉妃掩唇惊呼道。
“好歹毒的心思！”皇后冷冷一笑，头上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划出一抹锋利的弧度，一如此刻皇后内心的愤怒之情。“竟然还扯上了皇额娘，可见此人居心！”
怒意逐渐爬上乾隆的清俊脸庞，目光灼灼地扫向在场所有的妃嫔，最后停在了娴妃身上，又看了一眼富察皇后，徐徐开口：“把内务府总管，还有涉及此事的人都给朕叫来，朕要亲自审问！”
走进长春宫的正是太后，“哀家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敢害哀家的皇孙！”太后扶着丹蔻的手，扬声说道。
“皇额娘，您怎么来了？”乾隆微微颔首，扶太后坐下。
太后冷冷一嗤：“听说有人在哀家赐给婉贵人的衣料上做了手脚。动静闹得这么大，又事关皇嗣，哀家还坐得住吗？”
“皇额娘，您别动怒，仔细着身体。”富察皇后赔笑道，吩咐兰馥端上一杯热茶。
绿莹莹的茶叶在温热汤水中漂浮不定，被太后一口灌入，暖人心脾，太后心头的怒火才稍稍消减些。
不一会儿，长春宫正殿已经跪了一屋子的人，殿外凄风冷雨，与殿内形成鲜明的对比，凝重的气氛在大殿中蔓延开来，让人无端地生出几丝寒意来。
“奴才内务府总管付元庆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乾隆不耐烦地打断付元庆，“朕问你，上回内务府所制的月麟香，是进给宫里的哪几位妃嫔了？”
付元庆心里咯噔一声，他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奴才查过档案，月麟香由于难制，所以较为稀少，宫里头也就慧贵妃娘娘要了些，还有嘉妃娘娘，其余的没有了。”
“慧贵妃，嘉妃。”乾隆目光寒凉，看的二妃皆是胆战心惊。
高惠然连忙跪下，有些惶急地说道，“皇上，臣妾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臣妾断然不会做这种事。况且臣妾有月麟香并不代表一定就是臣妾做的啊！嘉妃不是也有月麟香，也可能是她做的。”
“慧贵妃娘娘，嫔妾素来尊重您，您怎么可以这样空口白牙地诬陷臣妾呢，”嘉妃心有戚戚，拿着帕子擦拭眼泪。
“好了，你们两个都是高位妃嫔，在这里哭哭啼啼地像什么话。”富察皇后心中烦乱，沉声喝道。
正在这时，跪着的其中一名宫女突然小声的抽泣起来，
“你好好的哭什么？”富察皇后心下诧异。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永和宫的宫女锦香。”那小宫女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这小宫女倒有些眼熟，是伺候过慧贵妃的吧。”乾隆仔细地打量着锦香。
“是，奴婢是伺候过慧贵妃的。是慧贵妃娘娘让奴婢在那丝线里浸染月麟香的，奴婢一家人身家性命都在贵妃娘娘一念之间，求皇上皇后娘娘替奴婢做主啊！”说着，又是一阵叩头之声。
高惠然面色一片惨然，只觉得扬子江心崩舟，万丈高楼失脚，哪怕是冬日，背上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这该死的小丫头，居然背叛了她，她可没有让锦香加什么月麟香进去，只是让锦香在婉贵人生产之时动些手脚，去母留子。可如今她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她当初使用月麟香也只是因为月麟香中的钟乳粉有坐胎之效，所以才从内务府取了些，没想到此刻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
慧贵妃平日里仗着恩宠有些目中无人，现下没有一个人替她辩白。
富察皇后心中大为痛快，只是面上不显，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这次意外竟然能扳倒多年的心腹大患，当下便说道：“来人，把高氏押下去禁足，合宫的宫人和内监给本宫送进慎刑司，好好审问一番！”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慧贵妃终于在此刻展现出了身为一个宠妃应有的素质，
她陡然抬高了语调，扬起雪白的脖颈，毫不畏惧地望向富察皇后。
随后跪下，掷地有声地说道：“皇上，臣妾服侍您多年，臣妾的性子如何您是知道的，婉贵人小产一事确与臣妾无关，还请皇上明鉴。”
“贵妃娘娘这话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难道贵妃娘娘还要抵赖吗？”嘉妃细长的眼睛眯起，淡淡地扫向慧贵妃。
慧贵妃反唇相讥：“嘉妃倒是如此笃定是本宫所为，别忘了，嘉妃你的储秀宫里也是有月麟香的，照理说来，嘉妃你也是有嫌疑的。随后又转向乾隆：“惠然身正不怕影子斜，还请皇上做主，还臣妾一个清白。”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乾隆定定地望向慧贵妃倔强的美丽面孔，久久不语，最后才叹道：“罢了，是皇后心急了，如今事情尚有疑点，你就回宫禁足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乱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