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之方中》十心央

24、蓝

　　付简兮回到学校，在食堂吃过饭就扎进了画室。
　　画室有三两个人，不是同班同系，反正不管是哪里的付简兮是不认识，他连自己班上那几十个人还没认全。
　　画板上铺了大片的蓝。湛蓝的天空，湖蓝的海面，两种蓝中间参进一丝一片的白，是粼粼波光也是白云朵朵。四个小时过去，天空除了白云绵软，再无其他，大海除了看似会跳动的波光，同样再无其他。
　　两个小时前，付简兮就感觉握着笔的那只手无名指在抽搐、渐渐变得麻木，长时间变态一样的握笔，这种感觉来的一点也不突兀。
　　手机放在调色盘一边，屏幕亮起，大建的信息。
　　大建：【放学等我，吃饭。】
　　付简兮：【跆拳道馆。】
　　大建：【卧槽！】

　　深沉的大海，波光好似在跳动。静谧的天空，白云缓慢游移。画板上，目光所及之处一派平静淡然。但细究之下，又仿佛暗藏汹涌。海浪一旦翻涌，粼粼波光顿时变成滔天巨浪，将会打沉一切漂浮物，将其吞噬殆尽。天空一旦雷鸣电闪，白云悠悠顷刻间转变到乌云压顶，雷鸣电闪倾盆而下，会把一切洗净、掩埋。
　　笔触大胆粗狂，色调却一直没有变化，蓝白之间也就只有浓淡之分。

　　时间接近五点，付简兮终于放过了微微抽搐的手指，去了跆拳道社团。
　　这个时间社团人很少，反而是食堂和周边美食街才是最繁华的地带。、从更衣室出来，付简兮上身换上一件松紧适宜的工字背心，下|身是一条宽松的大裤衩，脚上一双软底鞋，手里提着两幅拳击手套，朝场地一角走去。

　　大建进馆后，把双肩包仍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跟付简兮差不多类型。“没吃饭，待会儿爬不起来，你扛我出去，明天咱俩在一起逛一遍你们学校论坛……”大建一面叨逼叨一面抓起地上的拳击手套带上。
　　距离大建几米远，付简兮拳头一下比一下狠地砸在沙袋上，抬腿屈膝猛地顶在沙袋上，“砰！”仿佛没听见身后有人跟他说话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脖颈汗水把头发粘成一绺一绺，胳膊上豆大的汗珠随着身体跳动洒在地面上。被汗水打湿的背心也随着跳动的频率鼓起再重新落回满是汗水的脊背上。
　　“哎！”大建站在付简兮后方，突然喊了一声。大建喊完带着拳击手套的双手迅速做了一个防守姿势，下一秒付简兮转身一拳头砸在了大建面门前的拳头上。
　　“艹……干死你！”大建挡下付简兮一拳，在对方拳头往回收的时候，他的拳头已经跟了上去。
　　大建对于没饭吃还要陪练，哦，不，是被打，这种事一方面觉得机会千载难逢，另一方面实在是被付简兮打的无还手之力，非常恼怒。这小子很少有这种莫名发疯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大建自己被教育，还是带着林不语一起教育他。

　　“啊啊啊啊行了，艹，你就说能不能先吃饭吧？”大建被打的浑身酸麻，付简兮的嘴角让他一拳头擦破了，血丝混着汗水汇到下巴上。“不他妈打了，吃饭。”大建两拳抵在膝盖上，猫着腰大口大口喘气，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紧闭着双眼防止汗水流进眼睛里。拳套摘下，仍在地上，然后硬生生直挺挺地仰躺在了地板上。

　　“说吧，谁找你不痛快？方大爷？听云歌说他在国外。谁？你老子？”大建躺地板上摆了个大字，闭着眼睛喘，一张脸通红。
　　付简兮靠墙坐着，拳套还在手上带着，脑袋垂着，汗水打湿的额发散落在膝盖上。
　　“今天走？你他妈自虐去了是吧？”大建问完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付简兮，你怎么想的能说说，别让我这脑残跟你玩十万个为什么吗？”大建语气平静下来。
　　“不算自虐，最多算验收成果。”付简兮仰起头，发顶抵在墙面上，双眼清澈，眼角微红。
　　“你……”真变态，大建把话咽了回去。“万万没想到啊。”

　　“让他体会一下我的感受，这事扯不平，凭什么就我一个总被抛弃……”付简兮的语气决绝，神色坦然。
　　“哎，行吧。出来混总要还的，他们当年没你这么……”内疚，“他算计你，你回敬他，既然他技不如人，输就有输的姿态。大家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不愿意走，那咱就送他走。”
　　“他们没给我的，我不要，”付简兮嘴里的“他们”是指父母，他淡淡道：“还想回来惦记我的，这就由不得他了。”
　　没给他一个家，没给过他父母的爱，没给他安全感等等，这些对于世界上大多数孩子本就该有的东西或情感，他没了就没了。有人伴他成长，给他铺路。他们怎么走的，为什么离开，他也不管。
　　不管不问，但不代表，他们还可以随时出现在他身边。
　　离开容易，想回来没门也没路。
　　从今以后，世界上任他们生活哪个角落，哪种环境，只是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仅此。

　　天气渐热，临近五一假期，学生一个个穿的足够清爽。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看过去，到处都洋溢着年轻人鲜活气息。
　　“爽！”大建把一大筷子酸辣粉吸溜进嘴里，抬起脸往外哈着热气，“嘴角坏了，还非要吃这个，你真他妈自虐。”大建抬眼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付简兮嘴角已经肿了。这小子如果不是心不在焉，也不会被他拳扫到。到底还是没狠透也没恨死了，挺好。
　　“别废话。”付简兮埋头吃完一碗粉，筷子“啪”地拍在桌面上，眯起眼看着大建。
　　大建感觉被打的浑身酸爽的劲儿刚散去，被付简兮这么一看，立马又都回来了。“有话痛快说，眼神杀受不了！”
　　“你是不是穿我裤子了？”付简兮眯着眼睛问，“穿完没洗又塞回衣柜里，你丫是不是欠抽没够？！”
　　“呀！没洗吗？哪条？李维斯牛仔裤，我洗了啊。”大建一脸无辜的说完，发现付简兮的脸更冷了。“艹，诈我，阴险！”
　　“牛肉馅饼，周六，有意见吗？”付简兮端起碗喝了口汤，放下碗说。
　　“必须不敢有啊，吃吃吃，我妈都说了看你吃饭养眼。”大建一拍桌子豪迈的说。“还有一件事，好事。”

　　付简兮抬头扫了一眼，大建笑的眉飞色舞，这表情不加掩饰，看样子是好事。“嗯？”
　　“李哥，让你去谈谈，我看了他新拟的合同，跟你要求差不多，只一点，抽成多了两个点。你想想，如果想去明天放学后，过去找他。”大建说。
　　“我没关注过抽成，少了两个点是多少。”付简兮问。
　　“我签的是七成，给你只有五成。”大建一瞬不瞬地看着付简兮，他不知道这位爷会不会原地掀桌子。
　　“哈，真黑，好意思么？”付简兮轻扯嘴角，笑的冷淡。
　　“那——你？”大建一时间不明白付简兮这反应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去看看，再谈。”付简兮重点放在后两个字。
　　既然，回头又找他谈，那他就不是鸡肋。
　　谈，为什么不谈。
　　如今他缺钱，卖画不现实。
　　做模特，虽然他也不喜欢，但短期来看，算是唯一一条行得通的路。

　　沿清河往家的方向骑行，经过48号，付简兮扫了一眼那天自己和方俣站的地方，突然双手捏住刹车，上半身随着惯性往前倾了倾，随后挺直。他一只脚支着地面，看着两个人之前站的位置。恍惚间看到了抱着自己的方俣、弓着背一只手捂着肚子靠在石栏上的方俣。付简兮拿出手机，对着那个位置拍了张照片。
　　找出方俣，把照片发了过去。
　　付简兮：【铭记。】附图：照片。
　　方俣信息很快回过来。
　　方俣：【甘之如饴】

　　付简兮看着这四个字，两秒后，起身离开。
　　夜风还能在清凉一个多月，进了夏天就算是夜晚，也不会有多舒服。付简兮除了特别的几次，几乎没离开过这个城市。
　　这里的春夏秋冬，子丑寅卯他太熟悉。
　　从中午到现在，八个多小时，付简兮感觉自己处在精分状态。
　　见付天宇的他，是有报复心态的自己。画室四个小时的他，是纠结矛盾的自己。跆拳道社团的他，是疯狂暴躁的自己。面对方俣的他……不知道是排斥还是探求的自己。吃饭，骑车，交谈……这么多的他。
　　哪个他？才是对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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