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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 ...

  •   落日西斜,夕阳余晖洒在蜿蜒的清河上,微风吹皱了河面,粼粼波光欢快地跳动起来。

      付简兮的鸭舌帽压的很低,通过地面晃动的光影,和几米内的视线控制着山地车的速度。他太困所以不敢骑得过快,幸好河边的人和车都不多。拿了四个小时的画笔,右手无名指处于微微抽筋的状态。握着车把的手,都不敢用十足的力气。

      快到家时,望见林不语跟林奶奶坐在院子里石桌前吃饭。这一老一小活的永远这么惬意,这是付简兮羡慕的生活——家里有人等,桌上一碗热面,一串喋喋不休的唠叨。

      曾经,他也有过这样温馨惬意的生活。

      日往月来,如今只剩他和这栋房子。

      林不语听见山地车刹车的声音,抬头喊:“哎!付简兮吃饭了,快,香菇肉酱面。”这姑娘的嗓门大的隔壁的隔壁都听得清她们家晚饭吃的什么。

      “来了。”付简兮把鸭舌帽摘下来,挂在车把上,抬起手扒拉了几下压趴下的头发。山地车推进二层楼前院儿,门都没进,直接去了林不语家。

      付简兮一直认为,林不语这个名字起的真失败。林不语的爷爷一心希望自家孙女长大以后是个矜持文雅的大家闺秀,谁知道,小姑娘倒是长了一张大家闺秀的漂亮脸蛋儿,奈何天不遂人愿一开口就露馅。嗓门大的吵人,脾气爆的不点火都能自燃。

      “快吃,还有点温热。”林不语的奶奶把一个装满面条和肉酱的大碗往付简兮的面前推了推,站起身顺手也扒拉了两下付简兮的头发,“别剩下,这些都是你的。”

      “好嘞,奶奶,您别管了,吃完我们俩收拾,您快追剧去吧。”付简兮边说边拿过筷子,把桌上瓷碟里的黄瓜丝和碎鸡蛋一起倒进了面碗里。拌面的过程,他都不敢开口说话,恐怕一开口,口水先流出来。
      看看这出息,啧啧!

      “哎~~我吃不下了,都给你吧?”林不语一只手揉着胃,一只手拿着筷子挑着一根面条,看着付简兮拌面。

      付简兮正往嘴里扒面的手一顿,突然捧起碗,换了个离林不语远一点的位置坐下。这姑娘说给你她吃剩下的,你就要感恩戴德的接受,还要呲着满口白牙幸福的说,女王大人您剩下的面怎么如此的美味。

      别问付简兮为什么如此了解林不语?十六年的邻居,小学、初中、高中无缝衔接,幸好大学没在一起上学,才落得清静。

      “啪!”林不语一双筷子很利落的拍在石桌上,漂亮的凤尾眼带着狠毒的光瞪着付简兮。

      要不是付简兮嘴里都是面,他都要喊一嗓子好掌法,再练一阵儿,石桌定要粉身碎骨。

      “付简兮,以后吃面再也没你事了,哼!”林不语白皙圆润的食指穿过石桌直指付简兮的脸。

      付简兮抬起头,脸上马上堆起闪瞎双眼的笑,眉眼弯弯,扬起嘴角,左侧嘴角浅浅的梨涡浮现。晃瞎眼的笑一秒都没到就恢复一脸面瘫,付简兮含含糊糊的说:“讲个道理,您那面要拌我这里,我再吐喽,你是不是想明早不用买早点了?”说完也不管林不语吃了苍蝇似的脸,自顾自地把剩下的面全扒进嘴里。

      “啊!!!”林不语又拍了一下石桌,“付!简!兮!你太恶心了,不行了,我要吐,呕……”林不语边说边往屋里跑,一阵趿拉拖鞋的声音,听声音应该跑回了二楼。

      这逃避洗碗的招数,十几年不变,也是没谁了。

      付简兮把林不语恶心走,终于能清净一会儿了。

      把三个人的碗筷收拾进厨房,林奶奶从沙发上起来走向厨房水池边。

      “诶,奶奶我洗我洗。”付简兮第二趟进厨房,林奶奶已经在洗碗了。

      “不用你,快回去睡一觉,晚上不是要打工吗?走吧走吧,你们洗碗我还怕浪费水,还怕你们冲不干净洗洁精,我这把老骨头中毒了谁给你们做饭吃,是吧?”哗哗的水声,伴着老太太脸上温和的笑,随意扯出的家常,让付简兮心理一阵阵的暖。

      “奶奶,明早儿我下班回来,给您带清河边儿那家的早点,甭做了,也别出去买。”付简兮靠在水池边,看着老人家仔仔细细的洗着碗。

      “行,挺好,我爱吃,就他们家,我稀罕那味儿。”

      “那,我回去睡觉。”付简兮边说边往外走,走到客厅正中,冲着二楼喊:“走了啊,清河边儿早点,想吃什么发信息。”

      付简兮走到前院儿门口,楼上传来林不语一声吼:“赶紧走”

      回到家,付简兮开了楼下客厅窗户,夕阳洒落在一半沙发上。还有两个小时富余时间,路上二十分钟,他还能睡一个半小时。不想再换衣服上床睡觉,索性在沙发上凑合眯一觉。

      刚靠近沙发,困死人的惯性把身体笔直的摔进沙发里。怕闷死自己,付简兮只是把脸歪了歪漏出鼻子和嘴,面向沙发里侧。他感觉没有两秒钟,连个过度都没有就直接睡死过去。

      ……
      浓墨般的黑,黑的低沉压抑,黑的彻底,黑的无边无际。

      细针头一样大的白点,隐隐约约出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白点带着光晕,那是会渲染的一个白色光斑,眨眼的功夫,白色光斑扩散开来。

      苍白的没有温度的房间,唯一的颜色是窗边垂顺的淡蓝色窗帘。

      白色被褥中间躺着面色蜡黄的老人,瘦骨嶙峋的双手中握着一双同样瘦的手。那是一个漂亮帅气的少年的双手,少年的头垂得很低,几乎就要贴到胸前,那种弯度,后脖颈上脊椎节清晰可见。

      “世间何止百态……踽踽独行的人太多,”死寂的房间,老人的声音时而传来,“别去想离开的人,过去的事,双眼盯着光,盯着光,总有一天会走到日之方中,简,简兮……”

      无边无际的浓墨再次袭来,沉重下坠感,像在高空万里忽地坠入万丈深渊。海水的挤压,缺氧的挣扎,呛入口中的水,封闭声音的慌乱。

      淡黄色的光影没能像白光一样驱散无边无际的黑,只是显现在黑暗中的一部分。

      淡黄色长裙,修长的身影,漂亮乌黑的长发,攥在行李箱把手上的骨节泛着青白色,仿佛攥着这个箱子就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女人另一手停在院门前的铁门上,停顿了很久都没能回头看看坐在身后几米远台阶上的男孩儿。

      四五岁的男孩儿手里抱着一架飞机,那是一小时前女人进屋塞给他的玩具飞机,一个小时过去了,玩具飞机没离开过男孩的手。

      “妈妈有事,去爷爷家,不要跟着爸爸……”女人欲语还休。

      “哦。”男孩儿讷讷应了。

      声音重叠在一起,话听不真切也听不完整,反反复复地回荡在越来越小的淡黄色空间里:妈妈有事,不要跟着爸爸……

      妈妈去哪?

      那个背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男孩儿怎么哭,怎么闹。

      最后忘了,对,是忘了。

      有些人终究活成了他记忆里一抹或浓或淡的光影。

      淡黄色的光影最后变淡,变浅,变得模糊,却没有完全消失。颓败的灰,像风雨欲来前的暗沉,却比那种灰更沉闷死寂。

      杂物间凌乱,飘着许久不见光不通气的霉味。

      阴暗的角落里,一只铁皮水桶,水桶的提手已经爬满锈黄,桶身却没有破烂。

      透着昏暗的光线,看清铁桶底层铺着干爽的破布,破布堆儿里四只还没站稳的幼猫仔儿,小奶猫发出微弱的叫声,又绵又软,跟这个冷硬昏暗的杂物间格格不入。

      杂物间的门打开,门缝里挤进一个弱小的身影。

      “看,蛋糕,奶奶刚给我买的,给你们,我们是好朋友吗?”男孩儿把整张脸塞进铁桶里,小手掰碎手中半块蛋糕,食指拇指捏着一点点喂给四只小奶猫。

      “快长大,爷爷的葡萄熟了,咱们一起吃,咯咯咯!”清脆欢快的笑声,高高低低的充斥着灰色的空间。

      “砰!”杂物间的铁门猛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面容扭曲,眼神可怖,左右摇晃了一会儿,终于踉跄着冲男孩儿走去。

      “兔崽子,不好好学习,天天玩这个,找死是吧?”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晃晃荡荡的身形,填满了整个灰色空间。

      男人提起铁皮桶,大步走出杂物间,向着后院走去。

      男孩儿在身后怎么追都追不上,微弱的喊声只能听见含糊的再喊:“爸爸爸爸爸爸……”微弱的声音带着恳求、委屈、惊恐。

      男人出了后院,一条河出现在眼前,河水湍急,透着二月寒彻骨的冰冷。就算是醉酒摇晃的身体,男孩还是没追上。眼看着男人抬手掀起铁皮桶底,铁皮桶口冲下,四只被摇晃挣扎的小奶猫,一只一只,一只一只,最后是那团破布条,一起倒进了湍急的河里。

      “爸爸……”绝望到几不可闻的声音,没能唤起男人的注意。
      “喵喵,喵……”
      男孩儿看着河水里挣扎着的幼猫崽儿,河水打湿了本就稀少的毛,幼猫崽儿身形瘦小却拼命的挣扎。
      “喵……”原本软绵的叫声,突然变得尖刺,痛彻心扉,声声刺破耳膜。

      一只黄白花,抱住了一个快石头,可是最后石头带着它一起卷进了河里。

      一只一只,最后淹没在河里。

      有抽泣声,有咒骂声,有……还有什么?

      灰色光影猝然消失,浓墨般的黑再次席卷而来。

      窒息!
      胸闷!
      惊恐!
      ……

      付简兮猛地睁开双眼,眸光剧烈晃动,眼神怔忡不安,急促喘了几口,才压下窒息的恐惧感,紧握的拳狠狠地砸在沙发背上。

      布艺沙发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个动作连带声响并没有消散梦里带出来的恐惧感。他利落地翻身下地,揉着太阳穴走向浴室。冰凉的水一捧一捧泼在脸上,最后又喝了一口,漱漱嘴,总算清醒了一些。

      从浴室出来,墙上的挂表显示,他才睡了一个小时。

      拿过山地车把手上挂着的黑色鸭舌帽带上,转身走向葡萄架下,推出他的小龟王电动车,去碧海云天上夜班。

      夜风一吹,付简兮彻底醒了。真够矫情,做个梦给自己吓成这样。又不是没做过比这更恐怖的梦,也不是头一回梦见这些破|逼事。

      果真最近过的太舒畅,人也变得矫情了。

      是追债公司的太久没上门了?

      还是付天宇太久没出现了?

      这些人再不出现,他会误以为生活本该如此平静安逸。

      来呀!都来呀!

      该来的赶紧来,别特么折腾一阵儿歇一阵儿,有种一起来呀!

      这么想着,他嘴里不自觉的哼起了歌。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把风光……”

      付简兮开着他的白色小龟王电动车,一边欣赏清河夜景,一边低声哼着歌。唱着唱着给自己唱出一身鸡皮疙瘩,夜风一吹撒了一河边的鸡皮疙瘩。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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