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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我倒了倒录音机里的音乐,每一首我几乎都能演奏下来了,想了一会,鼓起勇气走到隔壁的屋子门口,父上在床上躺着,玩着人类的游戏。
      “...父上..我能用镜屏录几首曲子吗?”
      镜屏和人类的概念不太一样,它是一种圆形晶体,是天堂唯一可以与人界相连通的倒映屏,不仅能倒影景象而且还能传出声音。
      父上抽出一根烟吸了起来,我厌恶的倒退几步,生怕吸进那些浓烈的气团。
      父上回头朝我笑了笑“去吧。”
      这么容易就通过‘试验’的我心下有些惊异,不过更多的是欢喜。我笑了起来,声音也轻快了不少。
      “那我一会再弄,我先出去一趟。”

      我在梅里姑姑家的小花园等了好一会,梅里姑姑也没有回来,我闲着无聊,打开录音机。这台录音机是好久之前父上母上给我买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比较愿意让我学跳舞,因为他们知道我喜欢,但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种样子。
      这里大部分是古典舞曲,一小部分的探戈舞曲和芭蕾舞曲,甚至还有一点流行音乐。我点了一首芭蕾舞曲跳了起来。
      我没有跳我那支精心准备却没派上用场的舞蹈,跳了一只我最喜欢的,只在镜屏上见过一回的舞蹈。那个舞蹈是一个人类男孩在冰上跳的舞蹈,我无意中发现的,就那么几眼,惊为天人。
      他用一种很快的速度在冰上飞舞,身姿纤细却充满了力量,他的舞蹈比任何一个天使跳的都要美丽动人。如果他是天使,我恐怕就要爱上他了。
      我闭着眼,在脑海里回想他的动作,缓慢的在草丛中范水模山。
      一曲罢了,梅里姑姑还是没有回来,我失落的叹了口气抱着录音机回家了。
      我本来,还想让梅里姑姑看看呢。

      我回了家,兴致冲冲的打开镜屏,谨慎调着景象。不知怎么了我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怪怪的,我回头瞅了一眼,父上坐了起来,我心想:我已经和父上说过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便放下心,专注的盯着镜屏。
      “啪!”身后的父上将点火器打开,刺鼻的气味充满了整个屋子,我捂上口鼻,天知道我最讨厌烟的气味,但也许是因为别的也未可知。
      “你修习好《与约书》了吗?”低沉的声音。
      我心下一紧,温吞道“..嗯,都差不多了。”
      我能听见他深吸了一口烟,从床上下来沉默的走出了门“彭!”的一声把门关紧。
      我皱着眉头,看了门口几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将录好曲子的录音机放回原位。刚收好,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出门迎接,一阵风刮过,父上气冲冲的进了里屋,把烟盒摔在桌子上。我心中惶然,疾步走到门口。只见母上全身紧绷,直愣愣瞪着眼睛。
      “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的?你看谁不顺眼你就对谁摔脸是不是?我就是对你太好了,啊?动不动就对我生气,我欠你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有毛病?”
      躺在床上的父上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猛地起身“我有病?!啊?我有病你有病?你能听懂人话不?我给你传音没?告诉你告诉你我在正门等你,还是让我绕了一大圈去了侧门。”
      母上听了父上的话几步冲进内室喊道“我不就是没看见你传的音吗?你至于吗你?我要是知道了我还分不清正门侧门啊?!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爱来你别来,我没求着你来纳维亚,我强迫你了?我逼你了?一瞅着我就对我没好声没好气,飞的像魔怔了似的,让你慢点别撞着人,你还不乐意了?!”
      我跟在母上身旁拉着她的手“别吵了..”
      父上抓过烟盒,开火点了根烟,浓重呛人气味堆满房间。母上见父上不说话,依依不饶起来。
      “你不乐意,你凭什么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你把气撒别人身上你有理了是不?啊?别人就得依着你,就着你,哄着你,人家凭什么都听你的?你别跟我整这么一出!一生气就这德行,一天他妈他妈的你骂谁呢?!”
      “我骂你怎么了?!”父上突然将打火器“啪!”的一下狠狠摔在地上。母上也气急了,把兜子抡了出去。
      “你骂人有理了?!啊!凭什么啊?!凭什么你骂我妈,我妈欠你的西蒙·纳维亚?!”
      “我就是愿意骂怎么的了?!你别跟我整这一出,像你受了多大委屈了似的!”
      “我受了多大委屈你不知道啊西蒙·纳维亚?!你摸摸良心你怎么好意思?!你就是狼心狗肺,你记着我的好了吗?!那些陈年旧事我都不乐意提了!你还跟我说这些?白眼狼啊纳维亚,我艾琳娜欠你的?是不是?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换不回你一句好是不是?!!”
      母上大喊着,眼眶通红嘴唇发抖,我拉着母上,生怕什么东西突变。我脸上不知何时,泪水肆溢横流。我害怕极了,恍恍惚惚的想着:这又是一场不知因何而起的闹剧。
      “..咱离了吧。”母上说。
      羽化后的天使可以分离,意味着在一起的时光间所有的羁绊扯开,最令人担忧的,是低级天使不知何时就会碎裂的天使印章。分离的天使,天使印章碎裂的几率放大的倍数让人咋舌,但是还是会有许多痴男怨女不惜代价也要分开。
      大抵是,真的忍受不了了吧。

      父上嗤笑一声,在沉静的内室显得更加讽刺可笑“我凭什么离啊。”
      “有什么继续的意义?”
      “呵,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反正我不离。”
      母上气得发抖,土的挣脱我劝阻的双手疾步向前。
      “啪!”
      脆生生的一声。

      我有记忆以来,吵架的日子近乎默写《与约书》的规律,快成了常性。只要是气氛太和谐了,那么小心,意料不到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母上是个不服输的人,每每吵架父上母上扭作一团,我的眼睛里就装不下其他东西,全是痛苦与压抑。
      我见不得...
      我见不得...
      我真见不得父上打母上。
      这样的场面,和耳边的嚎叫怒骂声,是我此生永不想回忆的光景。
      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我不要参与,不要管,而我又怎样能不参与?不要管?

      父上愣了,眼睛忽凸死死盯着母上,面容狰狞,声音颤抖。
      我真应该让他们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打我...啊?你打我啊?!我今天不..我不姓纳维亚!!”
      “你弄死谁!你弄死谁啊!!”
      一片混沌。

      我好想疯啊。
      我好想听不见啊。
      我好想看不到啊。

      我冲过去抱住母上,叫着别打了别打了....哪里有用呢?
      我拼尽全力把母上拖到一边,挡在父上面前。父上从母上身上移开视线,盯着我大吼。

      一瞬间,头晕目眩。
      “都怪你——!”

      那是我短暂的一生,永远忘不掉的景象。

      我想哭,又想笑,却不知哭什么,也不知笑什么。
      我直蹬蹬的退到我的房间,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像死了一样。泪水那么涩,一滴滴跌落在地上。

      都怪我......?
      都....怪我?
      都怪......我?

      我..我做什么了?
      我做了什么?

      我捂着脸,抓着头发,弯下腰,口腔苦涩,胃中反恶,蜷缩起来,身体痉挛。

      都怪我...
      都怪我...
      既然都怪我....
      为什么要生我?

      我在梦中惊醒,瞳孔盯着天花板,黑夜里,轻轻笑出了声。
      我怎么想起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母上推开房门“西西,起床了,去教堂了。”
      我应声而起。

      那次吵架,找来了七大姑八大姨,最终以我低头对父上道歉结束。后来,父上说,他忘了我事先和他说要用镜屏,见我不用心修习才对母上生了气。
      七大姑八大姨安慰父上,对我说。
      “你父上也不是故意的,你早点承认错误不就好了嘛?”
      我一直忍着,直至现在,他从未与我道歉。
      就像不曾发生。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静,假期结束了,这天是我去嘉比里拉教堂报道的第一天,早餐时父上问。
      “用我送你不。”
      我摇头。

      这日子虽然平静,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什么也拼不回来,如同我年少无邪的笑容,和曾经温馨的时光。

      我淡漠的拒绝父上的询问,一个人走向远方。

      我们再也回不去。

      即使有人不明,有人明了。

      “哈啊~..呼...”
      窗外的阳光早早的伸进了屋子,金色的、明亮而冰冷。我用手杵着脸,睡眼惺忪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呼啊...嗯?”
      布丽特利推了推我的胳膊,小声的告诉我已经开始默写《与约书》了。我懒洋洋的动着笔,又打了一个哈欠。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了嘉比里拉教堂,我好像就患了嗜睡症。今天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正午,上自修课的时候哈欠连绵不绝,导致娇拉圣修恶狠狠的瞪我好几眼。对了,这个娇拉圣修是我一科一组的主管,她所有的头发扎成一个大团子放在脑袋顶上,全身上下被黑色的蕾丝裙包裹的严严实实,好似不知哪来的巫婆。
      我这个姿势累了,换成胳膊搭在桌子边上,下巴垫着胳膊的姿势。
      娇拉圣修是个严肃刻板的女人,是看不惯我这种不学无术的天使的,以至于我天天迟到,她也不会管我。不过这样正好,我也不想看见她那张脸。
      我分到了嘉比里拉教堂的一科一组,露伊西是一科四组,海格特呢,他去了嘉比里拉隔壁的葛罗瑞亚教堂的一科一组。我半抬着眼,想着:据说葛罗瑞亚教堂更靠近灵之流,圣修的素质比嘉比里拉好多了...可是学费也贵啊,再说嘉比里拉是我们萨斯顿最好的权级教堂,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着想着,又来感觉了,我缓缓抬起手又打了一个哈欠。闭着眼睛抬起手时,手打到了脸边头发上绑着的羽毛,我连忙睁开眼睛,羽毛刚好飘落在地上。
      我矛盾着怎么一个赶巧就把它打掉了,想弯腰捡起来的时候一阵腻人的香气涌来。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迈了过去。
      我直勾勾的盯着娇拉圣修的背影,扔下笔朝她竖了个中指,起身捡起羽毛走了出去。
      还好羽毛没随着她飞起来。
      “..哎..克里斯汀?”

      上天台,睡觉去。

      我在天台仰躺着,手垫在脑袋后面,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根羽毛,让它转过来转过去。

      “如果有事的话,带着羽毛到唐顿庄园找我。”

      我想起楚尔斯的那句话,翻了个身,侧躺着。
      那天离开舞会,我带着羽毛去了露伊西家,没看见他,想了想去了梅里姑姑那,果不其然,他在那里。
      他坐在玫瑰小花丛前安静的哭,旁边坐着梅里。他这样,受了委屈伤了心,总是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安静的哭,最常来梅里姑姑家,我早就知道。
      像个小姑娘。
      我这种大大咧咧脾气奇大的人,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听众,而梅里姑姑待人温和如水,比我强得多。尽管现在我、露伊西和海格特不在一个组,晚上还是在一起走的,只不过海格特好像更忙了,三天两头的‘告假’。露伊西则是上了权级教堂后,好像就没有笑过几回,感觉终日闷闷不乐,面对我们时勉强露出轻松的表情,看起来真是累极了,因此他去梅里姑姑家的次数多了起来。我倒是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又不知怎么开口,简直心有余力不足。他总说他的组的主管西西里圣修,听说是个严厉的女人,我曾经见过几回,那女人长长的头发微卷,小矮个,穿着厚厚的高跟鞋,圆脸大眼,瞪人的时候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似乎最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裙子。
      我见西西里那两回,一次是训人一次是差人给她买午饭,不过我看见她那时候应该都是上课的时间呢....
      我直腰坐起来,把羽毛编进头发里,慢吞吞的移向教堂门口。

      晚钟快响了。

      我在教堂门口等了一会,海格特找人告诉我他今天有事不来了,我表示知道让那人回了去。那人离开后,露伊西姗姗来迟。
      他面上平静且淡漠,我却感觉到他那样失落和愤怒。
      走了一会,露伊西道“海格特呢。”
      “他说他有事,不来了。”
      我斜眼观察露伊西,露伊西的嘴角拉出一丝弧度。我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了。”
      露伊西听到我说话,本来僵硬的身子终于裂了一条缝隙。他用手挡了挡眼睛,泪水就那么从指缝中流出。
      “......没...没什么好说的,真的,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哭。”
      我停下脚步“我想听听,露伊西。怎么了?”
      露伊西吸了口气,沉默了会道“我们堂的西西里圣修,你知道吧。”
      “嗯。”
      露伊西放下手,笑得讽刺。
      “人家都说,他是个负责任的圣修。是啊..真是个负责任的圣修呢,像我这样糟糕天赋的天使,何德何能让他把如此好的天赋乔放在我旁边呢?你知道吧,那个雷欧教堂的乔啊,我们一起,坐在倒第二排...她还特意找到我,对我说‘你修《与约书》修的不好,我把乔放在你身边,你多多向他学习。’我向他学习?呵,学习怎样睡觉、怎样勾搭姑娘吗?我、我简直不知道西西里圣修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这两天不知抽的哪门子的疯,把乔放到了第一排,她以前说‘天赋再好品德不行也没有用。’她说完的话当泼出的水吗?最后把和我一样糟糕天赋、阴阳怪气的托马斯放在我这.....我这是什么?垃圾桶吗?!她厌恶谁、讨厌谁、看不上谁、就往我旁边扔,把我、把我当成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露伊西嘶哑着嗓子,因为愤怒脸颊一片浮红,他貌似感觉到自己失了仪态,猛地捂住脸。泪水还是不停的流。
      “她看不上谁就折腾谁,脾气古怪难惹、炸弹一样...没有什么事就对我们大呼小叫,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没用、实在是没有用,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露伊西拿出手绢擦了擦脸,深深呼了一口气。
      “她明明..明明是圣修啊,不是知书懂礼、宽厚待人、为人着想的象征美好品德的天使吗?怎么...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我、我抱怨..是没有用的,我感到伤心难过..却也是一样、一样没有用的啊...”
      我无法回答这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怎样回答露伊西。梦幻的想,当我们这些低级天使受苦受累受委屈的时候,谁在意我们?神吗?如果神真的在意我们,他在哪里呢?神说:众生平等。这是真的吗?可是为什么,我身边明明有那么多人在受苦呢?难道我们现在这样,真的不是被神抛弃了吗?
      “还有一个天使,十分出色的天赋..笑容似光,不幸的是,惹怒了西西里圣修,被丢到最后一排了..我们这些低级天使啊,一个个瑟缩得鹌鹑一样,堂里的气氛,压抑沉闷...没人敢忤逆她....”
      露伊西的眼无神的看向远方,颓然沉寂。
      “我被束缚着...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我如何自由?

      露伊西的泪早已停歇,面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算了,别想了,克里斯汀。”露伊西轻轻的对我摇摇头。
      “谢谢你让我说说话,我们该分离了。”
      露伊西朝我挥挥手,我点头慢慢飞离了。这些事情,我无能为力。
      露伊西转身走了几步,站定,缓缓侧过身,凝视克里斯汀离去的背影和发边那支飘忽的羽毛。

      那支羽毛..不是克里斯汀的....

      露伊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想起克里斯汀的流言蜚语。

      难不成...是楚尔斯的..?

      露伊西平静失意的想着什么,眼中一片迷茫,忽的脸色微变勾起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说不定.....只有你是自由的,

      克里斯汀。

      我到了梅里姑姑家,屋内却空无一人。
      房间安安静静,没有什么人气。我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推开后院小花园的门,推门的时候花园里传来挖土的声音。
      花园里,梅里姑姑一身白色的碎花裙蹲在地上,拿着小铲子刨土,一个花坑旁一小堆土,梅里姑姑眼灵手快,已经挖到最后一个了。
      “梅里姑姑,你干什么呐?”
      梅里姑姑回头,见我笑道“露伊西,渴了吗?房间里有水。我呀,准备再种一批玫瑰花。”
      “再种一批?”
      “是啊,先前那批种的不好,枝黄、叶差、花也不饱满。这回好好种种,兴许能好好活着呢。”
      梅里姑姑将包根的玫瑰拿了过来,拆开包装纸,一株一株的种下,我也上去帮忙。
      梅里姑姑用手捋了捋垂下的发丝,笑意盈盈。
      “看吧,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大不了是从头再来,是吧,露伊西?”
      “呼噜——!”
      梅里姑姑拿着喷壶给玫瑰浇了水。水滴在玫瑰花瓣上流动着,反出晶亮的光,红色的玫瑰仿佛洒了金粉,波浪似的在空中摇曳。

      “露伊西,我想看你跳舞了。”
      梅里姑姑笑着,给我挽起头发,把房间里的六弦琴拿了出来,流畅的拨了一个小调。
      我望着新种下的玫瑰,缓缓的点点头。

      “好。”我明白梅里姑姑的用心良苦,没有拒绝。

      跳舞的时候,不经意的转头看见那丛玫瑰,那丛新种的玫瑰,好似真的代替了旧玫瑰,走向了新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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