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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八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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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历967年,就在人们认为延王尚隆的治世即将超越奏的时候,延王失道。
“既然我终究要走上失道之途,那干脆现在就和各位打个招呼,假如我失道之后还赖在玉座上不走的话,众卿当中有勇气背负污名的就来取走我的性命吧,此举多少能为雁国留下麒麟。”
语毕,不去理会座下呆若木鸡的文武众臣,少女笑吟吟地转头看向左侧的台辅,眼中闪动着淘气的光芒,毫不吝啬地给予褒扬:“真不错啊,已经不会被这些话吓到了嘛。”
雁国的新麒麟——延麒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瞪了回去。
继任的延王同样身为胎果,但或许是所属国家与时代不同的缘故,这位十八岁登上玉座的女王与前任延王的作风很不一样,与同一时代同为女王的庆王阳子也大不相同。
延王喜植树。
或者说,她习惯于植树。
清明前后的某一天,女王会像廉王一样扛锹提桶地跑到关弓的某片空地种下一棵树苗,有时是桃树,有时是松树,有时是白杨,并不那么确定。末了,她会在树上挂一个小牌,标上这棵树的序号。
最初是一年一次,五十年过去,延王已经可以在她手植的树林中漫步了。
于是改为十年一次,时间一下增至先前的十倍。
树木增加的势头猛地降了下来,即便如此,延历三百年的时候,原先的荒地已经古木葱茏。
虽然延王从不隐瞒,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说起来,延王厌恶遮遮掩掩的行事,就连每次偷溜出宫——不,那已经远远违背了偷溜这个词的本意——都是制伏一干侍卫之后大摇大摆地坐着骑兽离开。
勉强称得上是秘密的只有一个,知道内情的只有身为延王半身的延麒,但连他也不确定这算不算秘密,因为主上对此并没有要求他保密,只是,他自觉地将之深埋在心底而已。
编号第48、49的两棵树下,分别埋着主上在蓬莱时的父母。
延历48年,他带回了主上的父亲,记得主上将自己关在房内三天,三天之后,出门睁着红肿的双眼对他道谢。
不知为何,身为麒麟的他没有感到丝毫喜悦,反而极其哀伤,比见到国家倾覆、百姓流离还要悲痛。
第二年,犹豫再三以后,他还是去到了蓬莱,带回了主上的母亲。
这一次,主上捧着那只装满了灰白粉末的漆盒在房里呆了两天,两天之后,她出门向他道谢,然后照常出席朝议。
延历五百年的时候,延王正式将三月十二日定为植树节,关弓脚下已是古木参天。
延王越来越喜欢“偷溜”,在学会风遁之后,此举进一步只能说明王的心绪五百年来没有任何变化。侍卫不知换了几批,皆不是王的对手。
两朝太师朱衡以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名为进谏实为痛斥延王的不当之举,延王完全不当回事地反驳:“如果我一离开关弓雁国就会陷入混乱的话,只能说明之前的五百年我一事无成。一个健全的执政机构不会因其中某一人的缺失而导致瘫痪,不是吗?”
一语将太师驳倒。
之后,延王顺势推行无为而治。在王成天四处乱跑,麒麟也跟着不见踪影的情况下,雁国居然迎来了又一个八百年大庆,真是……不可思议。
邻国红发的女王提前一天莅临关弓,依然住在靠近云海的房间。延王难得地没有到处乱跑,乖乖地跟着自家麒麟去见这位前辈级的人物。
谈不上一见如故,但彼此都有好感。
“听说上一位延王是您的好友?”少女特有的盈盈笑意将这句话原本的唐突冲淡了九分。
红发的女王一阵怔忡,好久才回神答道:“与其说是好友,不如说是我一直单方面地受他照顾。”
时光回溯,这里的人们还停留在另一个八百年。
延王尚隆执政八百年庆典的前一天,延王借用了庆国的宝重水禺刀。
“继任的是位女王啊,真是可惜,这样的美人能见一面的话就好了。”延王一脸遗憾地开口。
庆国女王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的幻象中,延王接下来的话令她再次失色。
“还得等一百六十七年啊!真奇怪我居然可以再撑那么久。”
王的生命无限,但人的耐心终有其尽头,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以后就拜托你啦。”被称为英主的延王一边说着不负责任的话,一边推开雕花木窗,窗外云海翻滚,烟波浩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