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禁》两三星

4、接应

　　周遭嘈杂的叫喊声化作虚无的背景。
　　密苏无意识地吞咽下口水：“不。”
　　我不是来抓你回去，我只是……
　　密苏内心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来找这个人。身为库尔塔第一勇士，苏甘达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本来应该对少年拔刀相向，围护王族尊严，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但当苏甘达的那条手臂被少年砍下的那个瞬间，密苏并没有愤怒，反而觉得送了口气。
　　他很庆幸这个少年，不用被他的混账哥哥荼毒。
　　要知道苏甘达这个人，好色爱权，不揽正事。他日日夜夜搜刮美人，却并不敬他们，爱他们，而是得到了便弃如敝屣。王子正同他们的王一样，薄情寡义，少恩好恶。
　　密苏的母亲就是这样被王玩弄，然后在屈辱中生下他，又在思渴中死去，死后亦不能魂归故里。
　　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少年修习瞳术，还是因为本身就被他吸引而过分关注他。
　　那惊鸿一瞥，夜夜入梦，搅得他难以入眠。
　　可今日才知这是因少年的瞳术影响，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无比怅然。
　　兵刃交接的声音响起，原本喜气的王子成人礼，竟见了泼天血光。喜事变成惨事，四处都是叫喊哭噎。
　　紧接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从人声鼎沸中冲出，旋即奔向少年。
　　少年吹了声口哨，那匹马在他身边停下。
　　“踏雪白，你怎么才来。”少年笑着抚顺它的鬃毛，拔出马背上的一柄长剑，剑身如同秋水泛起粼粼波光。
　　一只乱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少年持剑的手一转，当空劈斩！
　　随后，在密苏惊怔的目光中，飞身上马。
　　“喂，蛮子。”少年高坐在马上，远远看他，长睫在月下映出一小片阴影，薄唇浮起浅淡的殷红色，有种一触即碎的华美，“你是来放我走的？”
　　说完，他不知是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还是觉得密苏的行为很愚蠢，清亮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揶揄。
　　踏雪白被他一拉缰绳，撩起蹄子准备离开。
　　“等等！”
　　少年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你叫什么？”
　　密苏握紧了七绝刀，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少年在冲天的火光前，白衣胜雪，青丝如墨，青灰色的眼睛氤氲起淡淡的雾气，嘴角弯起勾人的弧度。
　　“我姓陆，单名一个朗。”
　　“――字偃煕。”
　　……
　　李庭骑在战狼上，远望乱作一团的库尔塔。
　　打头阵夜袭的副将正领军策马返回，“吁――”一声在李庭面前停下：
　　“将军，库尔塔被我方剿灭二十余座营帐、烧毁粮营十座、重伤百名守将！”
　　李庭“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副将带回来的三个姑娘。
　　副将解释道：“她们都是跟公子一同被抓去库尔塔的。”
　　李庭点点头，“记得送她们回家。”
　　“是！”
　　远处，一匹雪白的骏马奔来。
　　在铁骑环绕下的江萤下意识地捂住嘴。
　　“公子。”李庭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以及衣服上的斑斑血迹，一直维持的严肃神情出现一丝松动，先前的戾气一扫而空。他抖开夹在怀里很久的披风，为陆偃煕披上。
　　李庭：“属下来迟，还望公子恕罪。”
　　陆偃煕呼出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让李庭系带子，淡淡道：“我染上风寒也要治你的罪？”
　　库尔塔连扰边关数十座城池，尤其在年关将近之际，不仅几次三番攻打萧城，还作恶多端烧杀抢掠，边关的折子都加急递到了皇帝跟前。
　　陆偃煕作为异姓王、皇帝的亲信，得到消息后，连皇帝都没见，就领着十万精兵一路北上。边地苦寒，陆偃煕着了凉，在路上与大军错开落后了几步。
　　不曾想他刚入萧城，就被库尔塔人当作“美人”掳掠进王子营下。
　　在阿索木等人抓陆偃煕的时候，李庭正好赶到。但宽大的袖袍下，李庭清楚地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做了个动作——
　　让他等的动作。
　　于是李庭收住了已经出鞘的剑。
　　他亲自领了一批精锐跟随，陆偃煕将错就错，待在了库尔塔队伍中，偶尔在路上留下提示。
　　这才有了今日的夜袭库尔塔。
　　李庭低下头，道：“属下不该让公子落单。”
　　“好了，真够啰嗦。”陆偃煕道，“你那么爱请罪，那就先记在账上吧。”
　　副将偷瞄了一眼李庭，他才被提拔上来不久，今天竟有幸算是见识到这身高九尺、面容能加重小儿夜啼的男人不为人知的乖顺一面，心下惊异万分，又不敢多言。
　　“我们先回城。既然外面蛮人的火已经点起来了，咱们也该去看看，萧城里面有没有安炸药。”
　　……
　　深夜，萧城，太守府邸，书房。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正在练字的王开相微微蹙眉：“进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王开相放下笔，不满地睨了眼手下人。
　　“大人，李将军回来了！”
　　王开相一愣，“回来了？这么快就从库尔塔回来了？”
　　“是，而且还把监军带回来了！李将军说夜深天寒，就先不叨扰您了。”心腹说完，从袖口抽出一只极细的竹筒呈到王开相面前，“还有，大人，京城又来信了。”
　　王开相阴沉的眉峰拧得更紧，他沉吟片刻，接过那只竹筒，并没有拆，而是放在掌心细细把玩。
　　“你先出去。”
　　“都是京城来的贵客，好生招待，怠慢了……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