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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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在这年末尾停歇，边疆辽阔的沙土被一片银白覆盖。一眼望不到头的远方，分不清是苍茫的雪还是灰白的天际。
就在这一望无际的旷原上，一座巨大山石的背风下，正坐了个正在宰杀野鹿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形俊拔，臂膀精悍有力，套着异族服饰，身姿欣长健硕。他动作熟练地放血剥皮，开膛剖肚。温热的鹿血从动脉迸出一道弧线，溅在他脸和及肩的短发上。
“密苏殿下——您一个人在这？”远处一行人缓缓走来，为首的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远远地向他以掌抚胸行了个礼。
“抓到一只鹿。”密苏放下短刀，朝他举了举手里的猎物，语气间稍显客气疏离。
这个中年男人是他大哥的心腹，部族王子麾下的一等亲信。身为庶出之子，还是王掳掠来的汉族女人生的儿子，密苏在族里很不受待见，这小胡子生的圆溜顺滑，瞧着密苏一等勇士的身份，见着面都是客客气气做足了样子。密苏心里清楚，但不爱掺和族里的勾心斗角，不管旁人待他如何，他均已礼回之。
已经进入万物将息的日子，连空气都十分干冷。血液还未散去的雾气萦绕在密苏周身。一行人马从密苏身边走过，中年男子朝下属们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吩咐他们暂时歇息。
密苏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随口问道：“阿索木，你去萧城带了什么好东西？”
阿索木搓着手上前神秘一笑，配上他滑稽的八字胡，显得有几分猥琐：“‘带’了几个小美人儿，准备给明天王子的成人礼添个彩头。”
这字用得很有意思，阿索木是用“囚车”“带”的美人。
阿索木的手下牵着数匹良马，大多拖着货物，只有车队后方有两辆囚车，车内锁着汉人装束的女子。
在边城的阔土上，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高山远水，皇权鞭长莫及，自然滋长了异族们烧杀掳掠的不良风气。对于阿索木一得空就给王子在大街上拉皮条的事，在族里实属平常。
密苏微微挑眉，“哦？都是汉人？”
“那可不！”阿索木嘿嘿笑出声来，得意道，“而且……都是美人呐！”
听他夸张的语气，密苏不禁笑起来，硬朗地如同刀斧雕刻的俊容顿时如同春风化雨般消弭之前的冷峻。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像这样可以用“阳光”二字来形容的笑，在阿索木看来却有一丝化不开的严寒。
“还有比我们圣女更美的美人？”
密苏低头把短刀在粗布上擦干，收鞘。他很自然地收回刚才的表情，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下，以阿索木的角度，看不清的密苏此刻的神情。
阿索木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位殿下，虽然身为王族，但另一半却也流着汉人的血……
正值阿索木自觉失言的时，密苏带起了他的鹿皮手套，将他的猎物分装进囊袋。
他神色淡淡，但语句中却透着一股子兴味:
“不如让我看看，有多美吧。”
……
队伍里的士卒们见到密苏纷纷颔首行礼。
密苏掠过那些不幸的姑娘们，缓慢踱步到车队的最后方，在众多货物的后面，停了辆马车。
那是辆汉人的马车，在萧城随处可见，前头一匹棕色的马正呼哧呼哧喷着热气，素色的车帘似乎加了厚，有风吹过也拂不起帘子。
密苏头也不回地问：“这个？”
阿索木道：“正是。”
密苏歪着头打量了一会，伸手掀开车帘。
这一行为可谓是鬼使神差。
谁人不知他密苏向来不近美色，平日里劫来的汉人女子他见了都目不斜视，偶尔立了什么功勋，王子苏甘达也会遣送些族里的美姬赠予他的宫帐。但那些美姬第二天就会消失，不能拂逆王子的美意，密苏就只好靠着金钱将她们遣送回家。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阿索木的神秘态度给勾起的好奇心，或者说他也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何时冒出这番诡异的冲动。
许是闲来无事，又许只为睹其芳容。
好像真的受了阿索木那句“美人”的蛊惑，引诱他伸手去掀开那罪恶的车帘。
车帘被挑开，露出一张白皙的侧颜。
美人有多美？密苏也说不清。但是那一瞬间的震撼，让十年后的密苏细细回味时，仍能回想起那漫长的一秒钟内窒息的滋味。
车里斜倚着一个少年，披着狐领大氅，青丝垂在身后，如同泼墨般贴抚在雪白的银丝大氅上。
他仿佛注意到掀起车帘的手，微微抬头侧目。那五官长得十分标志，不像密苏那种糅杂着异域风情的悍气，而是一种秀丽端庄，线条流畅，堪比名家笔下细细描摹的千山万水，笔墨重工，惊世绝伦。
这样惊艳的美，却因他那双泛有青灰异色的双眼而浮上了让人颤栗的妖气。
那一眼看去，密苏如遭雷击，他居然移不开眼——盯着那双如同琉璃珠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它般看到雪山崩陷，山河奔涌，万花齐绽的盛况……
然后他在一瞬间的失神中，看到了少年嘴边闪过一抹带着嘲弄的笑意，快得让他觉得那仅仅是他的错觉——
那种妖气弥漫，恶意满满的笑容。
“密苏殿下，怎么样？”阿索木站在密苏身后，并没发现密苏的失态。
密苏回过神，发现那个少年已经把脸转向了别处，只能看见他弧度优美的脖子，以及层层衣料下露出的铁链。
“男人？”他放下帘子，故作镇定地问。
“王子向来不介意这个。”阿索木道，“王子只要美人。”
密苏回想起那惊鸿一瞥中脑中浮想的异像，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出了身冷汗。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当他又转念想到那个少年的容貌时，一切的不安、诡异都被压了下去，短暂的平静下翻滚着他从未尝过的躁动。
那是一种恣意妄为的美丽，却不知为何让人的灵魂深处都感到不安。
“是个美人。”密苏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涩，“哥哥他……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