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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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彦飞不喜欢四月，但他没办法，只能选在四月这样倒霉的月份去求婚。济南的四月春风十里，四月的大明湖草长莺飞，四月,孩子们终于可以脱下厚厚的棉衣尽情在春日里玩耍。
他记得很多年前四月的那天，柳絮飘啊飘，年仅9岁的任彦飞坐在父母新买的车里正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七龙珠》的漫画，旁边的余欢语坐得板正，可还是忍不住打量着新车，眉梢里的笑意也透露着她的好心情。他不记得父母在谈论些什么了，副驾驶座位上妈妈的模样也模糊了，但还记得妈妈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爸爸听到妈妈的笑声也侧过头来同妈妈说笑。
这幅画面无数次地出现在任彦飞的脑海里、梦境中，他多希望时间也静止在这一刻，他们一直是这样幸福的样子。下一秒，这辆幸福的车就在拐弯时撞上了一辆大货车。意识在撞上的那一刻失灵了，铺天盖地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爸妈的，彦飞的魂魄似乎也被撞飞了。
“叔叔，阿姨，任彦飞，任彦飞，任彦飞！”余欢语的哭喊声终于把任彦飞拉回了现实，发愣的眼神渐渐聚焦，他顾不上自己的疼，也开始拼命呼喊爸爸妈妈，并试图打开车门。欢语摸到了彦飞妈妈的包，颤颤巍巍地找出手机，拨打120电话。9岁的男孩子到底有了些力气，彦飞把车门踹开，扑到驾驶位车窗前，大声喊着：爸爸！妈妈！妈妈！开门啊！醒醒啊！爸爸！”余欢语忍着疼痛爬出了车里，跟任彦飞一起试图打开驾驶位车门，拉出任爸爸和任妈妈。明明只隔了一扇窗，彦飞却觉得像隔了一个世纪。他的嗓子喊哑了，爸爸妈妈依然没有回应，这个被压扁的车门，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怎么也打不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妈妈的血一直流。
“爸爸！妈妈！不玩了！不玩了！快答应飞飞！”彦飞觉得爸妈在跟自己开玩笑，他们怎么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下一秒他们就会像圣斗士星矢那样从血泊中站起来，然后拍拍他的脑袋说没事的，只是逗他玩。是的，一定能够会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120来了，爷爷奶奶来了，但是他的爸爸妈妈还是没有站起来。他被一群大人架开，被欢语和奶奶劝着，强迫着松开了拉着车门的把手。他不应该松手的，他不应该放开爸爸妈妈的，松手的结果就是他永远失去了爸妈，就是他在一瞬间长大。
余欢语后来说他当时的样子太吓人了，发生车祸时他虽然眼圈通红，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头上哗哗流血也不喊疼，只是在喊爸妈，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打开那个车门。但是他的手一松开车门，就泪如雨下，一直哭一直哭，不再喊爸妈，也不看人，就是一直哭，连他爸爸妈妈被送上救护车，也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那时的彦飞意识到这不是动画片，他的爸爸妈妈真得要离开他了，他不想和他们告别。欢语和彦飞抱在一起，眼泪和血混作一团。任彦飞像完全感受不到头上和肩膀上的伤一样，只是一直哭。后来余欢语哭累了，就停下来，但还是用流着血的手紧紧抱着他，任他的鲜血和泪水浸透她的衣服。
当大人们忙完彦飞的爸妈，才强制把这两个哭成血人的小家伙分开，给他们包扎。包扎好后，任彦飞伸手，揽过欢语，继续抱头痛哭。他固执地以为欢语是代替爸爸妈妈留下来的天使，他甚至还能从欢语的身上闻到爸爸和妈妈的味道。这样温暖的拥抱让彦飞安心，他们像是去了幻想中的幸福世界，没有现实的痛苦，治愈死别的伤口。余欢语后来回忆，他也记不清任彦飞哭了多久，三个小时还是一个下午，她的手都抱麻了，但她不敢松手，她怕他把眼睛哭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一直抱着他，我在，我和你在一起。
从此任家的饭桌上就只有四双碗筷了，爷爷、奶奶，彦飞和欢语。经过这一变故，欢语在任家变得更加懂事，她想过离开任家回到隔壁自己家 ，但最终还是决定赖在这个给了她温暖的家。她主动帮奶奶做饭，帮爷爷捶背，多做家务，凡事都让着任彦飞，无论做什么都行，她要留在这个家里，是的，这是她的家了。9岁的小女孩正是懵懂的年纪，但家庭的变故帮余欢语撕开了懵懂的面纱，她看到了这个社会的真实与残忍，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分辨是非，学会了趋利避害。
欢语家就住在彦飞家隔壁，他的爸爸余东是光荣的国企职工，但不幸地赶上了国企下岗潮。下岗后他没有积极再就业，但发挥了自己的优势，不断练习自己的酒量，每天喝个烂醉。原本是家庭妇女的妈妈就只能承担养家的重任，卖起了早点。这样的日子也混了几年，但他的爸爸不断进步，终于发展成了酒后家暴，起因是怀疑美貌的妈妈卖早点时和其他人勾搭不清。爸爸一旦清醒又立刻承认错误，向妈妈道歉，还帮着妈妈干活，跟喝酒后判若两人。欢语还抱着幻想，爸爸也许有一天能改掉喝酒打人这个坏毛病。但可能爸爸实在喝了太多酒了吧，他把脑子喝糊涂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家暴也愈发严重，妈妈被他打的伤口遮都遮不住，爸爸变得连她也打。妈妈就这样被打跑了，再也没回过这个家。
妈妈不见的时候她以为天塌了，但隔壁任叔叔一家救了她。任叔叔的笑容好温暖，任阿姨的怀抱更温暖，任爷爷会轻轻地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把这两个小辫子给我，好不好？”任奶奶则会直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丫头，快喝。”就连和他同班，平时最淘气的任彦飞，也没有作弄他，只是眨巴眨巴眼睛，傲娇地说了句，”别老哭了，来我家可不许哭。”任家真是太好了，太温暖了。来到任家就像冬日里奔波了一天终于把脚泡在热水里的舒适，即使这场车祸打翻了这盆热水，她也要靠着余温继续留在这里不肯离去。是的，就是从那天起，欢语也住进了彦飞的心里，他们是命定的缘分，就像那次欢语在希腊米岛的海滩上写下的“serendipity”。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