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黄泉鸟 ...
-
漆黑天幕下高耸着一片灰黄高原，层峦叠嶂、千沟万壑、寸草不生，远远望去没有尽头。稠黑浓雾弥漫在那数不尽的深渊峡谷之中，从谷底到山顶逐渐稀薄。阴风刮过，冷飕飕卷起阵阵黄土。山沿被阴风磨得线条圆滑，山顶一律是大片光秃秃的平坦黄土地。
这里没有白天，只有永夜。天空中没有星辰，却挂着一轮巨大满月。月光撒在高原上，把山顶照得白亮。不知道自己在这山顶上直挺挺躺了多久，老剑心想可能身下的黄土够软，睡上去非但不难受，简直感觉不到一般。努力撑开眼睛，老剑看清头顶上方几米处居然有几根虬曲枯枝，干燥坚硬的枝桠浑不似树木到像是石头，张牙舞爪刺向那满月，鬼气森森。老剑低了低头，看见一条雪白单子盖住了全身，不禁纳闷道：“这是什么破烂客店，竟让客人睡在荒郊野外！”
老剑记得黄昏时自己明明投宿到云来客栈，用过晚饭早早上床休息，那时头顶还是一片幔帐和乌瓦，身下还是床褥和硬板，怎么半夜醒来就变成这样？正出神，却见头顶一片黑影闪过，难道有鬼？定睛一看，一只大鸟骤然出现在一根枯枝上。起初老剑觉得这只扁毛畜生是个乌鸦，不过个头比一般乌鸦大点，但是通体乌黑难看，外形普通毫不起眼。过了一刻，才觉不对，那畜生居然开始发光，准确地说是反光。它周身覆盖的不是羽毛，而是铠甲似的光滑鳞片，四四方方、一片连一片，像是披着一件鸟形的金缕玉衣。老剑肯定那鳞片不是玉质，因为玉的透光性好但反光度差，而那些鳞片的反光程度比打磨得最平滑的铜镜还好得多。由于受光角度不同，怪鸟鳞羽的反光深浅不一，有些深红、有些浅红，更多是粉红和暗红。怪鸟侧对满月背冲老剑，对从鸟头、脊背到尾羽，最亮受光处都反射出粉红。它对眼前的风景处之泰然，停歇的姿态极其舒适自在，仿佛这一望无际的阴森高原就是它家，而它则是当之无愧的主人。
老剑心想，这鸟倒是少见，如能捉一只回家，惠儿肯定喜欢。刚一想到，就叹了口气：“人老了就是糊涂，惠儿早已长大，不会再要这些孩子气的玩意，更何况我连她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良久，又叹了口气：“纵然知道，我又有何颜面去见？”
突然，怪鸟尖声高叫“呜……”，声调之高简直可以刺穿耳膜。老剑烦躁地拧紧眉，怒目瞪向那扁鳞畜生，想用目光直接吓跑它，想当年几乎无人敢与他对视，被其凛冽目光秒杀的也大有人在。许是感应到背后的不善，怪鸟不慌不忙地转过头，慢慢睁开眼，血红瞳孔里满是暴虐杀气，用极尽鄙夷的目光直盯老剑的脸。接下这一瞪，老剑不怒反笑了一下，这鸟看来养不熟，捉住也没用，没用的东西还是抹掉省事，免得扰人清梦。
正要起身动手，突然间老剑身体整个儿开始下陷，黄土变得好似流沙，一点一点吞没了他的手脚和躯干，渐渐漫过身上的白单子。眼前的诡异境况猛然触动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恍惚间又看到师傅下葬的情景，人群里自己紧紧攥住二师兄僧袍的一角，惊恐地瞪着眼，睁睁看着收敛尸体的雪白翁罐在一锹锹飞扬的黑土中慢慢消失，分不清众人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从那以后，老剑再没害怕过。这次自然也不会，尽管分不清此刻的自己是死还是活，他只觉得可笑，想自己一世风光无人可及，到头来送葬的居然是一只比自己还嚣张的扁鳞畜生，也许这就是人生…… 在被黄沙吞没前，老剑最后抬头看了那怪鸟一眼，满月下粉红的反光格外刺目，忍不住侧头避开。只见反射的光线照到枯枝连接的粗大树木上，树身上刻满文字，但是看不真切。借着反光，在黄沙漫过双眼前老剑隐约看到两个大字：黄泉。
枝头的黄泉鸟展翼消失在满月的月空。
生长在黄泉的精灵
一千年停歇一次
只为世间高傲的灵魂
一万年鸣叫一声
只为轮回超度的神佛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黄泉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