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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故人来 ...

  •   却说元春与凤姐儿两人上朱雀阁来欲瞧那番子的白玉弯弓,却在回廊遇上了贾琏,于是三人同行同进了院儿,却把贾珠唬了一跳。

      “好家伙,我这小院儿今儿是蓬荜生辉,贵客来了个齐全。”贾珠兴致极好,忙让座唤人倒茶,“凤妹妹更是稀客了,今儿我让你尝尝西越带回来的滇茶,跟你们江南的也比比。”

      凤姐儿方才生了大气,现下尚有些脸色发白,闻言勉强笑道:“大哥哥说笑了,什么稀客贵客的。大哥哥是要娶亲的人了,我这个外姓儿的也该避避嫌才是。”

      贾珠愣了一愣,“这是什么话,别是府里哪个下人婆子嘴里不干净冲撞了你?咱们亲戚之间,何曾要这样生分起来。”

      凤姐儿斜睨贾琏一眼,冷笑道:“也用不着下人婆子说,我自己心里这么想着罢了。”缓了缓语气,又道,“珠大哥哥,你打小儿就待我极好,比我那亲哥子还疼我呢,我纵是生分了谁,也绝不会生分了你和未来的大嫂子,只是礼法如此,由不得我放纵。将来琏二哥哥订了亲,我也得这么避嫌才是——不,现下就得避避嫌。”

      说着,她蓦地站起身来,眼圈儿便要红了,“今儿我是跟着大姐姐来瞧弯弓的,大哥哥客多,我不瞧也罢。”身形一动便要走。

      年轻的女孩子,皆将爱恨放在脸上,若人人都能赤诚以待,世上得要少了多少弯弯绕绕的虐恋情深。元春不喜凤姐儿张狂泼辣,却也羡慕她不加乔装的坦诚,这是她作为唯一的女儿在家受尽娇宠的证明,也是元春自己所不能的。自己在上一世的十四年来,无一天不是战战兢兢,先是怕惹了先皇后不喜,后又怕惹了令贵妃不喜,总是皇阿玛疼爱,可在后宫是女人的世界,每一天都是战争。

      元春虽不愿与凤姐儿结亲,却也可怜凤姐儿小小年纪便见了世间丑恶,忙拦着笑道:“这屋里头属你年纪最小,倒由得你张狂孩子气,走哪儿去?像什么样子。谁说话冲了你,你只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贾琏其实早已知道自己做的好事被元春、凤姐所看穿了。他同凤姐本是青梅竹马,有些情谊在的,可他本性风流,虽喜凤姐妩媚娇俏,却也爱拈花惹草。今日的事儿一出,本来装着若无其事,想着爷们儿今后纵是收个通房纳个妾也算不得什么,可哪知道凤姐当场翻了脸,他可当真有些恼羞成怒,从前待她的那些心思死了大半儿。

      薄幸男儿,其实本也与坚贞烈女不相匹配。也好,也不算晚。

      但今儿这事儿不宜闹大,更不好叫贾珠知道,贾琏只好耐着性子做低伏小:“凤妹妹是瞧我不顺眼,我今后少在妹妹跟前儿晃悠就是了。盼妹妹将来有个好归宿。”说着一把搁下茶碗,起身便走。

      贾珠再耿直也瞧出了其中的况味,便忙想去劝,哪知道外头一个素日跟他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爷,快准备接驾吧!”

      大家听得一愣,冲口而出:“怎么,皇上来了?”

      小厮一挥手说哪儿呀,“太子殿下跟几位皇子在老爷处,正往这边儿来了,说话儿就进院子了。大爷、二爷,两位姑娘,快准备准备呀!”

      这下子可叫元春与凤姐慌了神儿,未出门儿的姑娘,岂有面见外男的道理?可现下若从大门儿出去,可不正好撞个正着!当下贾珠一拉元春:“去,上我书房里去躲一躲,皇子们待不了多久,你们先避一避是正经。”

      元春不敢含糊,忙拉着凤姐儿从侧门儿闪进了书房里,刚把门阖上,便听见外头院子里嘻嘻哈哈的笑声远远传进来。

      凤姐儿打小儿生在金陵,几次入京都是规规矩矩地待在贾府里头,哪里见过天子脚下真正的皇亲国戚,这下好奇的不得了,便将房门悄悄翕开了一个缝儿,朝外头瞧。元春自己也不曾见过皇子们,心中也是蠢蠢欲动,顾不得阻止凤姐儿,也凑在一旁,眯起眼睛往外看去。

      只见贾政引着四个年轻公子哥儿正往里进,贾珠、贾琏齐齐拜下行大礼,姊妹俩便将那四人瞧了个清楚。

      其中最大的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最幼的也有十一、二岁上下。这四人具是封神俊秀的龙凤之姿,一排齐齐站着,就连天光的七彩颜色也被他们夺去了华彩。凤姐儿低低惊呼一声,“是太子呢,姐姐快瞧,他多么神气,多么耀眼啊!”

      元春顾不得瞧旁人,先被太子吸引。他一袭明黄色狄龙长袍,高高地伫立在那儿,不必靠近也只觉得气势逼人。他年已及冠,高高的长簪挽在头顶,一双狭长飞扬的眸子冷淡自持,更显得傲冠众生。

      好太子!当真是人中龙凤!元春心里暗赞,太子年少英雄,不比她爱新觉罗氏的阿哥们差,只怕样貌上还要更俊朗些呢。

      众人将皇子们引上座,又叫丫鬟上了茶。太子面色冷淡,语气却温和:“听世伯谈起大公子才进学便喜事将临门,孤很替你高兴,今儿来瞧瞧你,也是为当面贺一贺你。”

      贾珠不卑不亢,稽首谢道:“学生谢太子殿下厚爱。父辈们操劳了,其实学生有心考取功名后再谈家事,可这样似乎又耽误了小姐年华,两难双全,真是头痛不已。”

      太子摇头说不对,“大公子小小年纪,何必学人迂腐。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家国两全,本不矛盾。若都如大公子这般,男子们全都耗到胡子一把方敢娶亲,我朗朗大晟王朝岂非凋敝无人。”他顿了顿,颇具意味道,“似大公子这般青年才俊,须知应早日完成这些必经大事,才好一心一意为皇朝效忠。”

      贾珠面露愧色,“殿下教训得是,是学生冥顽不灵。”贾政见太子有意拉拢,心下暗喜,也忙切切表着忠心。

      外头说着大把的客套官话,元春在里头看得真切,她若没猜错,这位太子今日来,贺喜是假,拉拢是真。贾珠的才名已渐渐远扬,贾政虽有意保持低调,但珠玉之光岂有埋没之理?只没想到,他功名尚未取得,才名竟已传入了东宫。想来是贾珠那位做礼部侍郎的岳丈大人的手笔。

      人老来得女,好容易嫁了个如意郎君,自然也要好生显摆显摆。

      只是贾政呢?时局未明,贾政已要投太子的门下了吗?他有自己的算盘。今上育有十子,能顺利长大的只有六子,且均是骄人之姿。太子是嫡子,齿序却行二,他自小养在东宫,是傲然的储君模样,但若论实力,旁的兄弟一个也不输给他。表面看起来大局已定,但事实上未到最后,谁也说不准花落谁家。现在就忙着战队,是为不智,但却不妨碍贾政在太子面前多讨些喜欢。

      元春对于时政知之甚少,但瞧贾政的态度,却也能猜出个一二来。这太子来拉拢贤臣,却带着三个累赘,实属不智。哪知道这三个兄弟中,哪一个最后会反他呢?

      凤姐却在旁边儿笑:“大姐姐,你看,大哥哥素来是个学究模样,只有他训斥旁人,没有旁人教导他的。如今却也吃瘪了。”

      元春怕她笑出声来,忙拉她回到屋里,随手掩上门。凤姐笑道:“大姐姐怕什么,看到就看到了,有什么了不起。”

      元春不敢与她深说得太深,只是打趣:“妹妹有闭月羞花之貌,叫太子殿下瞧去了,只怕立时就要接回东宫呢。到时候你与舅母相隔两地,这个母女分离……”

      话没说完,凤姐便先抢着捂她的嘴:“姐姐说什么浑话?我告诉姑母去。”

      元春笑道:“你只管放心,只怕我们太太和我的心思一样呢。”

      外头只是絮絮不完,元春暗自腹诽,这太子只怕也是个话唠,怎么话说个没完没了。她们二人在书房里待着极为无趣,凤姐本不识字,只好拈着贾珠的毛笔在案上随手描些花样子玩耍。元春抱了本诗经读,却也昏昏欲睡。

      初夏的午后静谧着,外头隐隐开始有蝉鸣在聒噪。温柔的日头照进来,洒在贾珠的案上,照着饱满浓墨的一根根狼毫黑得发亮,透出些青来。

      “……那日凶险,幸得大公子无碍。”外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却显然不是太子了,不知是哪一个年幼的皇子,声音清越郎朗,带着笑意,似乎有些耳熟,“怪不得三公子急着跑马回去寻你,后来听说你掉下马来才知道原委。——如今三公子还在府上吗?”

      外头一阵沉默,元春却觉得头大如注,耳鼓猎猎震着,像是被什么远处的闷雷所惊扰住,整个脑袋都带着嗡嗡的回声。

      只听外头贾政奇怪地问:“三公子?哪位三公子?”

      那声音似乎觉得这话问得不知所谓,理所当然道:“府上的小三爷呀,便是贾瑗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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