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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秦南首秀 ...

  •   “秦大师拜托了,这只压手杯是我爷爷的心爱之物,陪伴爷爷有五六年,他每天都要拿出来把玩。要是爷爷看到压手杯碎成了这样,肯定承受不住。”

      何建杉打开了檀木雕花的盒子,露出被蓝色绸缎包裹的青花压手杯,在灯光下压手杯釉质肥腴、胎体细腻、青花色泽饱满浓艳,花纹为海水江崖,非常大气。可惜的是,压手杯摔碎成了三块,慌乱地塞进了木盒中,碎裂的瓷片娇弱凄苦,楚楚可怜地诉说着自己的悲哀。

      “爷爷和老战友出去游玩,我那个趁着爷爷不在家……”何建杉看着碎掉的压手杯尴尬地搓着手,“我拿出来的时候就是没注意,手上滑了一下它就掉地上了,地上还铺着地毯呢,没有想到压手杯这么娇弱,磕一下就碎。”

      因为杯子从口沿到杯底,胎体越来越厚,拿在手上感觉到杯子压手,所以称之为压手杯。杯子,小者也,何建杉拿来的压手杯不过掌心大小,器型玲珑可爱,注入清茶大口些的一两口就喝掉了。

      秦南用明岚准备的手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手指修长白净,无一处疤痕、老茧,指甲修剪得圆润,莹润光泽如同最优质的珍珠。表情淡定高冷的秦南内心疯狂吐糟,娘们唧唧的手啊,就连右手中指上常年握笔的老茧都不见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勤奋留下的勋功章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哼唧,不知道怎么保养的。

      秦南从小耳濡目染,看着师父、师兄师姐如何鉴宝、应对持宝者,现在自己装起来那是游刃有余,除了眼神偶有移动泄露了一点点心虚外,大体上看是毫无破绽。

      始终站在他身后的明岚心中的忐忑担忧淡了下去,双手交叠于身前,垂眸低头更加恭敬地站着。

      秦南放下了手巾,修长手指捏住杯沿拿起压手杯最完整的一块,何建杉的目光随之移动,看到占了整个压手杯三分之二的残件被一只如玉的手托在掌心,这一刻他甚至觉得价值连城的压手杯被比了下去,在这人的手上黯淡无光。

      秦南掌心中的残件拥有几乎完整的杯身和整个底托,杯内底部有一瑞兽麒麟抱珠的球形花纹。他手腕轻动,杯子翻了过来,底托朝上,露出杯底落款,米粒大小的文字彰显它的身份尊贵不凡。

      “大明永乐年制。”

      何建杉恭敬的态度中暗含得意,“我小叔几年前在秋季拍卖会上以两百万的低价捡漏回来的,相同款制的可是国宝,藏在故宫博物院。署有永乐年款的青花瓷器外界公认也就博物院藏的那一件,嘿嘿,那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家有这么件宝贝。”

      “青花海水连崖纹压手杯不仅仅是我爷爷的命根子,还是国宝。”何建杉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南,“秦大师高人在世,肯定有办法修好的对不对。”

      秦南没有回答能不能修好,他说:“故宫博物院内的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署款在杯子内底球形花纹中。”要不是为了高冷,秦南肯定撇嘴了,还国宝呢,压手杯的基本鉴赏都不知道。

      何建杉连忙说:“我们请专家鉴定过的,有首胜鉴定行开具的证书,他们保守估价一个亿。”

      鉴定书就在盒子里,何建杉拿出来给秦南看,“正规鉴定,有国家权威机构的盖章。”

      “谁鉴定的?”首胜鉴定他听都没有听过,肯定是野鸡鉴定行。

      “吴止戈吴大师。”何建杉瞄着秦南的面色,小心地说:“据说是您二师兄。”

      秦南的高人形象短暂破裂,明岚适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吴止戈叛出师门后开了首胜鉴定,专门抢我们的生意。”与琢园一系势同水火。

      秦南内心波澜起伏,表面只是轻轻颔首,“这件压手杯是赝品,确切地说半真半假。”

      “怎么会?!”何建杉不相信。

      秦南在记忆中翻箱倒柜的翻出以前背过的文字,“明人谷泰撰的《博物要览》看过吗?”

      何建杉摇头。

      秦南一手托着压手杯,一手食指描着压手杯的花纹,“永乐年造的压手杯,坦口折腰,砂石滑底,杯内中心有球形花纹,球内有四字或六字篆书,细如米粒,文字为‘大明永乐年制’或‘永乐年制’。此杯年款来源何人知道吗?”

      何建杉再次摇头。

      “永乐时有大书法家沈度。”

      何建杉崇拜地看着秦南,大师不愧是大师,知道的就是多。

      秦南暗爽,原来装高人这么舒服!

      “看来你有背书。”只有秦南听得到的黑袍人说话声。

      秦南洋洋得意,心中回答:“好歹是我师父的弟子,不能够给他丢人呀。”

      黑袍人轻笑,笑声特别好听,秦南被笑得恼羞成怒:“逃课出去打游戏被师父抓住罚抄的,所以记住了成了吧,真是的,非要我说实话。”

      十二三岁的他最是好动的时候,屁股上长钉,坐不住,成天就知道瞎玩,师父布置的课业丁点儿没有完成。那天也是,逃课出去到游戏厅钓乌龟(真的小乌龟,幼稚的和六七岁的小孩子抢着玩),疯玩了一天回家被师父逮住,师父淡淡地看着他他就怂了,蔫头耷脑地跟在师父身后认罚。

      此间会客室以前是师父授课的书房,师父临窗而坐烹茶看书,清幽茶香中他就站在书桌前苦大仇深地抄书,时不时抓耳挠腮地看向师父,可怜兮兮的犹如落水的小奶狗。

      怅然地望向窗边的那张罗汉床,盘膝坐在那儿的青年清俊的身影仿佛在眼前出现,侧首看着他,让他专心。

      “大师?”

      秦南收回视线,神情冷淡,“要么不落年款,要么就落款于球形花纹中,更何况你拿来的压手杯落款非沈度笔迹,是出自一般工匠之手。这杯身是假,底托为真,不过是后人利用现代技术拼到一块儿,混淆视听、以次充好罢了。”

      “真的可以拆?”秦南心中问黑袍人。

      黑袍人说:“可。”

      得到一个字就像是得到了特批,犹豫的秦南瞬间打了强心针,捏着底托的边缘用力,在他的眼中就见到底托那儿晕染的一层白雾抗拒地推着粗粝的杯身,就像是帮着他使力一般。

      咔哒——

      一声脆响,底托彻底与杯身分开。

      何建杉傻眼了。

      秦南拿着底托端详,发现那层白雾如同松了一口气般平静了下来。

      “白雾是什么?”秦南没来由地信任着黑袍人,什么都问他,总觉得他什么都知晓,虽然他连黑袍人是什么人,确切地说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黑袍人说:“此事罢,告知你。”

      秦南:“好。”

      何建杉颤抖着声音,“大师……”

      秦南:“你们从未发现底部花纹与碗身不匹配吗?”

      白着脸的何建杉摇头,“我爷爷把玩研究了好几年,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但当初鉴定的时候吴止戈大师说,这是古人绘画的技巧,看起来更加繁缛多变。”

      屁!
      二师兄一张嘴,死的能够说成活的,还绘画技巧呢,怎么不说皇帝特许的。

      秦南心中说:“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喜欢二师兄。”

      黑袍人,“人各有志罢了。”

      秦南:“不说他了,你点出的几点我都说了,现在怎么收场?”他又不会修,还把人家的压手杯弄得更坏了。

      不动声色的瞧了何建杉一眼,瞧这家伙眼睛直愣愣的,秦南有心叫辆救护车备在一侧,谨防休克啊。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假的。”何建杉捂脑袋,买这个碗没花几个钱,他不心疼,他在意的是爷爷的面子,自从有了这么个宝贝爷爷每逢友人聚会都要拿出来说一番,几乎全青留市都知道他们何家有国宝。

      秦南看他可怜,就多解释了几句,用他从黑袍人那儿知道的结合师父教诲的知识,“海水连崖纹多见于大件器物中,彰显恢弘气度,海内升平,此其一。其二,压手杯杯内花纹以狮子滚球为最,鸳鸯心次之,花心者又次之,从未见过麒麟抱珠的,这麒麟画的不伦不类,看起来和狮子差不多,但你见过长鳞片的狮子?其三,青花打眼瞧着浓艳,实则晕染太过,刻意模仿旧物却不得精髓,笔画僵硬,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就是它。其四就是刚才说的落款。”

      放在以前,特意点出是假的压手杯放在秦南面前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也许是身体残留着的自信和记忆,秦南说的头头是道,酣畅淋漓,说完了看向何建杉,才深觉自己说的有点儿多。

      “高人形象坏了?”秦南迟疑地问。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你很好。”

      秦南:“那就好那就好,就怕28岁的秦大师多年经营的形象在我身上毁了。”

      秦南虽然年轻,名声还非常不好,但他业务能力强,是古董鉴定界公认的大师,前不久还参与了国家一批珍贵文物的鉴定和修复,风头无两,捧着钱、排着队要见他的人能够从琢园门口排到首都去。其权威性,其今时今日的地位,让托关系、找路子进琢园的何建杉已经相信,自家爷爷爱惜的压手杯是个拼凑出来的假货。

      他抿嘴思量再三,还是希望秦大师能够帮忙修复压手杯,至于假货的事儿,他会私底下瞒着爷爷调查清楚。

      秦南颔首,“可,三日后来琢园取。”

      得到一句准话,何建杉高兴万分,连连道谢。他拿出一张卡,里面有二百万,不好意思地说:“一点小心意。”他占便宜了,两百万就请了名动天下的大师,囊中羞涩就这么点儿实在是没有办法。

      秦南微微点头,特别云淡风轻。

      何建杉不好打扰,连连道谢后跟着明岚出去。走到院外小径,夜色中已经下了薄雾,一盏蒙着牛皮纸的灯笼晃晃悠悠地在他身前引路,拿着灯笼的人大概是笼罩在夜色中、也大概是何建杉兴奋与失望充斥大脑没有注意,所以压根就没有看见灯笼是自己飘着的。

      “外界都说秦大师杀父弑师,从内定继承人手中抢走了琢园,是个欺名盗世、薄情寡义之辈,我今天接触了秦大师觉得不像,虽然为人清冷了些,但我感觉的出来他是个好人。”何建杉絮絮叨叨地和灯笼说话,“我的感觉很准的。”

      小径蜿蜒终有尽头,何建杉跟着灯笼走过了丛丛林木走到了大门口,再转头却已经见不到重重树木后的古雅小楼,唯有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像是喝多了似地往回飘。

      何建杉:“呃……”抬手揉眼睛,“打灯笼的人呢?”

      夜风吹过,寒凉入骨,何建杉哆嗦了一下,赶忙推开了走了出去,站在门外被灿烂的霓虹灯晃了眼才觉得又入人世。他的身后,琢园的大门缓缓自己关上,将一切喧嚣关在门外。

      何建杉抱着喇叭往停车场走,路上还遇到了摆摊卖皮具的家伙,把喇叭还了给他,“哥们,今儿个谢啦。”

      卖皮具的老板笑呵呵地说:“没事儿。”上哪里找这样的冤大头,一个小时两百租一个劣质喇叭,真是活久见。

      位于东平区CBD中心,堪称史诗级钉子户的琢园内,秦南一个人坐在会客室里,那只半真半假的压手杯他没有管,放回了檀木盒中。

      “你在哪里?”秦南问的是黑袍人。

      黑袍男子回答,“你把脖子上佩戴的东西拿出来。”

      秦南依言做了,从脖子里摸出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枚玉环、一块铁片。

      “我栖身在玄铁中,而那枚玉环,是你能力的来源……”

      房门被敲了两下,发出哒哒轻响,秦南看了过去,房门之前没有合上,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萌萌的小娃娃奶奶地喊着,“爸爸,睡觉觉。”

      秦南走过去拉开了门,整个面面露了出来,他已经洗好澡了,换了一身机器猫的睡衣,脚上踩着同款的拖鞋。因为刚洗好澡,柔软的头发发梢上沾了水汽,嘟嘟的小脸带着红晕,像可口的红苹果。

      面面抓住爸爸的手指,转身拽着爸爸走,“爸爸要休息,睡觉觉。”

      秦南笑了笑,跟着孩子走了。

      “乖。”面面扭头安慰爸爸,“觉觉后爸爸就好了。”

      “嗯。”真可爱。

      而之前他与黑袍男子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 作者有话要说:  1.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藏于故宫博物院,是至今所知唯一署有永乐年款的青花瓷器。
    2.明人谷泰撰的《博物要览》中记载:“若我永乐年造压手一杯,坦口折腰,砂石滑底,中心画有双狮滚球,球内篆书‘大明永乐年制’,六字或四字,细若米粒,此为上品。鸳鸯心者次之,花心者又其次也。杯外青花深翠,式样精妙,传世可为上品。”
    3.明朝国号为大明。
    4.杯子年款为永乐时大书法家沈度所书,其依据来源是《明史·沈度传》:“日侍便殿,凡金版玉册,用之朝廷,藏秘府,颁属国,必命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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