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是如此堕落的》陌巷危楼

2、妖怪

　　今日的风儿很是微弱，空气中几乎察觉不到波动，这与我剧烈跳动的眼皮子截然相反。

　　然而当我御剑而起，那飞速掠过身边的气流终于叫我身心愉悦，可以暂时忽略眼皮子的作怪。

　　我站在宝剑上，看着脚下的大山，一种天地之间任我逍遥遨游的感觉不自觉地滋生蔓延开来。

　　目光所过之处，都有着我成长的足迹，有些让我骄傲，有些却叫我难以捉摸。

　　这难以捉摸的头等大事，便是关于我右手边那座山头上发生的旧事。

　　这座大山原本是我师尊抱册子从一个老妖手中收来的，那老妖成日里阴阳怪气，化着浓浓的妆，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然而他道行高深，一开始态度极为嚣张跋扈，与我师尊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一时间难分难解，罡风烈烈，飞沙走石。

　　我们这些中阶弟子本来就是跟来壮大声势的，哪里敢强出头，便随着那两人战斗的场地一直转移到了这座山头。

　　我们在十几丈远处默默观看着，那两人一开始还顾及到有人围观，有些动作上不能失了优雅，未免有些束手束脚，然而随着战斗的持续，两人也渐渐放开了手脚。

　　渐渐地，我师尊祭出法器，顿时局势扭转，师尊占了上风，那老妖见势不对便微微一笑，于飞沙走石间长袖一挥轻轻拂面，片刻后化作一个美人儿，娇滴滴地看着意外到发愣的师尊，一脑袋扎进我师尊怀中嘤嘤啼哭。

　　我师尊是个清心寡欲的好道士，哪里见过这等世俗女子般的热烈攻势，被这美人儿弄了个措手不及，即便是妖怪变的，那也是地地道道的软玉温香不是？师尊他便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

　　待那飞沙走石停下，站在我们这些弟子面前的便是那二人亲密相拥的惊世骇俗的画面。

　　仙妖殊途，这俩要是真的互生情愫，还能得了？

　　然而这妖怪多半只是为了迷惑我师尊，好缓和战局而已！这等奸计早已被我识破，好好的道家仙尊可不能被那妖怪祸害了去！

　　于是身为师尊大弟子的我，一声怒斥拔剑而上，趁着那二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剑尖横挑，将那美人儿娇滴滴的面庞划破。

　　鲜血蜿蜒流下，染红了我师尊那一袭飘然若仙的白色鹤裳。

　　也许是那一日山头的妖气太浓重的缘故，我没能看清楚师尊的表情，只仿佛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之后师尊便坚定了心智，将那妖怪伏法收进了他的法器之中。

　　遥想往事，距今已然千余年，这悠悠时光未曾抹灭那一日的记忆，多半是因为师尊那垂眸看着妖女的模样叫我心疼吧。

　　哎，我的傻瓜师尊，从那日之后便无心打理山门事务，将所有大事小事一股脑儿丢给了我，自己躲起来治疗情伤去了。

　　我就不懂了，那妖怪只化形了不到半个时辰，哪里就能让我师尊爱慕到连师门都不顾了呀？

　　真是，红颜祸水！

　　我叹息一声，目光扫过那一日战斗的山头，眼皮忽然又剧烈跳动起来，看来我不适合追忆往事，我便按着右眼，催动脚下的宝剑，飞速离去。

　　片刻后，我降落在山脚下一处村镇外的大树下。

　　收起宝剑，我让自己变作一个普通农家樵夫的样子，身上招摇的鹤裳也一并化作了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

　　我挑着自己用树叶子变出来的扁担，两头装满柴火，又摸了一把下把，变出一小撮胡须出来，这才满意了。

　　于是我便像个寻常人家的男丁，担着柴火，努力忽视眼皮的不适，向小镇走去。

　　刚到小镇门口，便听到里面热闹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看来今天来的还算时候，正好赶上三日一次的集市了。

　　像我这个仙阶的大仙，已经不需要依靠法器便能看出来哪些人是妖怪化形的，哪些是真正的凡人。

　　只是，对于那些明显无害只是对人间好奇的小妖们，我一向都是视而不见的。

　　这不，左手边跑过去两个丸子头的小童，一看就是道行尚浅的小狐妖变的，他们兴奋地指着前面那卖糖葫芦的老头呼喊着，我便微微笑着，放他们一条生路。

　　再看，右手边走过去一个娇滴滴的妖冶女子，她的臂弯紧紧环绕着一个男人的臂弯，她的目光看起来充满爱慕，实则是满满的贪婪。

　　这女子一看就是想通过双修来提升自己道行的猫妖变的，像这种于人有害的却又不至于导致天下大乱的，我会小惩大诫，不会揪着不放。

　　所以当她经过我的身边时，我便捏了个法诀，封了她的气海，叫她吸不到那男人的阳气便是。

　　我挑着担，眼皮子似乎渐渐安分了些，心情愉悦之际便哼着小曲儿，继续这般慢慢走着，扁担两端嘎吱嘎吱响着，让我有种回到千年前凡人生活的错觉。

　　来到一个凉茶摊前，我忽然动了凡心，便变出一文铜钱，点了一碗茶水，打算小酌几口。

　　搁下柴火，坐在竹条编制的小矮凳上，我宽慰地看着这充满生机的小镇。

　　当小二将凉茶放在我面前，道一声“客官您请用”，我才收回视线。

　　眼前的是一只小小的碧玉色陶瓷茶盏，清澈的茶水水面上飘着几枚盛开的茉莉花，我笑笑，看来我那次下山传授出来的茉莉花茶的烹制方法得到了大家的喜爱。

　　端起茶盏，小抿一口，顿觉心旷神怡。

　　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指像我这般的大仙不动声色地喝着凡间的茶水，看着凡间的百态吧。

　　我放下茶盏，目光轻扫，却见盏中水面上倒映着一颗孤零零的头颅，那头颅的主人显然不是我，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横死野鬼。

　　我忽然有点意外，这妖怪胆子够肥的，敢在本大仙茶水里现身，不怕本大仙一掌下去灰飞烟灭吗？

　　看他这充满挑衅的目光，我倒是不急着灭了他，因为能识破我化身的妖怪，定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我只是好奇，他不惧灭顶之灾也要找上门来到底想要作甚？

　　然而我身陷闹事，不想惊动凡人，便用暗语警告了那野鬼一声，岂料那野鬼非但无所畏惧，还对着我冷笑一声，随后他从盏中脱身而出，化作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黑雾向远处遁去。

　　空灵缥缈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大仙，您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