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顾燎原》樱桃很好吃

2、万恶的中暑

　　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这才到了姚多灵的住所，勉强能称得上舟车劳顿。更重要的是顾燎原的状态看起来糟糕极了，感觉他能分分钟倒下不省人事。
　　大学毕业后多灵一直一个人住，刘女士说是为了培养她的独立性——妈蛋，还不是为了她自己在家约会不用考虑电灯泡！总而言之，姚多灵带顾燎原住自己这儿完全没有问题，他可以大大方方的住。
　　男孩子亦趋亦步的走到玄关便歇了脚步。多灵这里没有男士拖鞋，于是她让他先直接穿鞋进来。
　　顾燎原摇摇头把脚上那双破烂的布鞋脱下放好，而后赤脚踩上了地面砖，嘴里哼哼唧唧：“不用了，我可以不穿鞋子。”他虽然没爹管没娘教，可总要让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知道他不是没教养的人，该做的事该说的话他一定不会出错。
　　其实姚多灵自己平常在家经常不穿鞋满地浪，可怎么看到他这样就浑身不得劲儿呢？一定是那双露着大拇指和小拇指、坑坑洼洼早就该寿终正寝的袜子的错！
　　她觉得这时候自己得说点什么，例如摆明下态度：“我这人大大咧咧挺好相处的，你在这儿住也别拘束，平时不要你做什么，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顾燎原拉到沙发旁，“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帮你把屋子收拾收拾。”
　　他站那儿没动，嘴巴掀动着又想拒绝多灵，她也不动就看他，两个人傻不愣登对视三秒后，男孩子垂下脑袋不吱声了，屁股小心翼翼地落在沙发上，活像沙发是张食人花的大嘴，能生吞了他。
　　姚多灵应该理解他的，第一次住到别人家是个人都会比较拘束，可她就是觉得这孩子拘束过头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搞得她都浑身不自在。
　　家里没准备男孩子用的床套，多灵自己的床套要么小碎花、要么公主粉，还有巨可爱的Hello Kitty……选来选去找个套还算清爽的海军蓝给他铺上了，尽管上面抱着小船锚的史努比有点太萌。果然还是得去一趟商场，不光是床单被套拖鞋牙刷之类的，她连衣服到袜子都想给他重买一身。
　　收拾完屋子走出房门时看见顾燎原坐在沙发上发抖，脸色红的不正常，姚多灵吓了一跳连忙问他：“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男孩子捂着嘴挣扎起身，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看他这样多灵瞬间福至心灵：“卫生间！卫生间在拐角那儿！”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道健步飞驰而去，两秒钟后有“呕…呕呃…哇…哗啦啦——”地声音接踵传来。
　　……这特么中暑更严重了吧！多灵给他倒了杯水，想想家里还有藿香正气液也拿出来放在桌上，空调赶紧关了，窗户打开，电风扇打开。忙完这阵儿他还没从卫生间出来，她觉得有点儿不妙，走过去一看顾燎原整个人卧在马桶边缘一动不动。
　　这心里啊咯噔一声，顿时汗毛倒立。卧槽她是傻子么，为了贪凉快一回家就开了空调，都忘了中暑患者不能吹空调！这下好了，顾燎原病情看起来更严重了，必须要去医院。
　　正当她在纠结怎么把他拉起来时，男孩子已经幽幽转醒，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连忙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来向多灵道歉，可惜身体状态太差，一个踉跄眼看又要摔。
　　“我的妈呀！”姚多灵忍不住惊呼出声，伸手去接他，可顾燎原看着瘦弱重量也不小，她差点没撑住，两个人沿着浴缸边缘滚了一圈儿。
　　“哎哟我这老腰，嘶——”
　　顾燎原听见多灵痛言，连忙想要起身，尽管脑袋里全是蚊香圈圈，那他也不能压着姚多灵！偏偏多灵却圈着他的胳膊使劲儿让他别乱动，自己先站起来然后拉的他。这一番折腾后顾燎原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如果先前是绯红的小苹果，现在就是煞白的大雪梨，眉心蹙着，眼里含着水花，显然苦不堪言，这苦有几分是中暑难受的，有几分是丢脸郁闷的他自己心里清楚。
　　但多灵不清楚：“得去医院。”她正色道。
　　顾燎原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些什么，脚下一动不动，显然对她提出的建议颇有异议。多灵表示自己说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她也不想问他想不想去医院，今儿这医院必去无疑。
　　难得霸道一把的姚多灵二话不说拉过他的手就往门外走，顾燎原的脚底像钉了钢板，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卫生间拖到客厅。
　　姚多灵禁不住有点生气了：“顾燎原你怎么回事，生病生成这样了还不肯去医院？要是你担心钱的事儿那就不必了，这钱可以从你工资里扣。”
　　没等多灵说完这话他就更倔强了，明明已经非常虚弱的人，偏偏嘴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我不去，医院！”
　　本来一个月也没几个钱，中暑而已他才不要浪费这钱。一个两个的全站着说话不腰疼，千金大小姐随便说一句从他工资里扣，还不如直接剐他的肉！
　　姚多灵见他固执，便故技重施地瞪他，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分钟，顾燎原也不肯退让。
　　妈的，懒得管他。多灵想此刻她的脸色一定不很好看，说出来的话也硬得发狠：“行行行随你，不过你要记住，我这儿可不是慈善会所，你要是不把自己身体搞好了，姐姐我可不要你这个助理。”
　　从小到大没对人说过这么狠的话，她刚说完就泄了气，语气也软了许多：“……桌上，桌上有白水和藿香正气液，你自己看着吃吧。”说完便提包出门去商场，“嘭——”地一声把这个倔驴独自留在了屋里。
　　看着摔门而去的女孩子，顾燎原嘴角隐隐牵起了一丝冷笑。看吧，所有人都是这样，骨子里就瞧不起他。可以不尊重他的意愿，可以不理会他的心情，反正姚多灵也说了，他只有拎包的份儿。他深知不听话的后果就是饿肚子，顾燎原不想饿肚子，乖乖牌打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失手过，这女人剩余价值还算丰厚，不把好处捞光他多浪费？
　　他从小就心思重，满肚子弯弯绕绕，苦难的生活太早的教会他看重利益、看透人生，这会儿不信任姚多灵实属正常，当然，他一直以来除了自己谁都不曾信任过。
　　比起顾燎原在家想着要怎么装个乖宝宝谋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姚多灵这一根经的傻缺还在认真的逛商场。
　　她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个倔驴的？明明人家一直没甩给她好脸色，她还在这儿给他买鞋子买袜子买床单……简直都不想吐槽自己，平白无故挖个坑儿给自己跳，还找了个倔驴在坑边儿上环着胳膊看她那傻样！
　　由于吐槽自己吐槽的太狠，多灵到家的时候还带着气，把门关得“啪啪”响，动静大得能吵醒冬眠的狗熊。顾燎原自然也能听到她的动静，特别乖巧地从房里走出来等她发号施令——他已经换了睡衣，头发也湿着，估摸着是洗澡了。
　　“这会儿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嘛……洗澡了？”也不晓得为什么，她的气在看见他那乖顺样儿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嗯。”惜字如金的好少年垂着脑袋看向多灵手里的大袋子，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些，是买给我的吗？”他心里有些狐疑，明明生气的摔门而出，怎么会那么好心去商场给他买东西？
　　难得他老人家愿意说个问句，他要是再这么腼腆下去，多灵真就要怀疑N大的天才有没有自闭症倾向了。
　　“对，小伙纸，快来试试看我给你买的衣乎合不合身吧！”姚多灵献宝似的把给他买的衣服从口袋里拿出来，顾燎原却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到了惊吓般看着她。
　　“……怎、怎么了，不喜欢？”是不喜欢T恤牛仔裤么，早知道买运动服好了，多灵忧桑的想。
　　“我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我看你差不多一米八的样子，就买的180的码，要是嫌小或者不好看咱就去退。”
　　“没有。”愣了半晌，他才缓缓伸出身来接过这身衣服，表情闷闷地，声音也闷闷的。
　　果然是不喜欢吧，只不过不好意思拒绝而已，看他那样儿多灵就来气，从他手里抢过衣服重新塞回口袋里：“不喜欢就直说好嘛，干嘛一直摆脸色。”她也还是小孩子心性，总觉得自己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被伤了自尊，所以此刻格外在意顾燎原的态度。
　　男孩子略带惶恐的望着多灵的土匪做派，他咬着牙像是想要争辩什么，却努力了半天也没能开口。不是不喜欢——他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是不敢置信，他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似的望向姚多灵，内心震颤到无法言说。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肯定是有目的的，她看上了他的脸，想要做他女朋友？顾燎原自认除了这张脸之外他也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可偏偏是这样的想法让他更加郁愤。
　　“这衣服你满不满意喜不喜欢要不要换吱个声好吧，我这人笨，你一直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打哑谜。”
　　姚多灵从小到大都走直球路线，向来单刀直入惯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个闷葫芦，三拳打不出个闷炮来，能不让她着急么？
　　终于，顾燎原有了动静。他慢慢蹲下凑到袋子边，修长细瘦的双手骨节分明。他拿起刚才被她粗暴地扔进口袋里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凑到胸口，小心翼翼地抿起嘴巴，笑了。
　　“喜欢。”他说。
　　这一刻，多灵觉得自己胸口中了一枪。她完全没想过顾燎原有可能是在演戏，他想测试自己的想法，看看女孩子的反应。
　　妈蛋，长得好看的人真占便宜！姚多灵刚才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这会儿就憋不住脸红耳赤，埋头哼唧了。
　　“……哦，哦。你、你喜欢就好。”
　　似乎有些事情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误会方向发展而去……顾燎原没想过食性色也，被美色所迷是全人类的共性，但这色令智昏中带不带爱情还真不好说。
　　验证成功的顾燎原冷眼看着多灵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一边拿一边念叨：“喏，这是给你买的袜子——刚看你袜子破了好几个洞；这是拖鞋，我就买了最简单的——我估计你也不在意花色；唔……还有、还有洗漱用品啊床单被套什么的，我先买了一套，也不知道花色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下次你自己去挑。哦对了，明儿我给你卡上先打五百块钱，算是预支的一部分工资，你先拿着用，不够再跟我说。”
　　她越说越多，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顾燎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小事，刚才的笑容却收敛了，五官的搭配让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严肃。姚多灵被他正经地模样唬得一愣，禁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全世界都差他一个奥斯卡的顾大影帝对多灵抛出了终极直球，“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卧槽！这球真直，妈妈我完全接不住啊！姚多灵被他这问句唬得一愣，思维顿时就被顾燎原牵着鼻子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啊，对啊她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难道是女人的天性作祟？看见漂亮聪明的小孩子过得那么可怜就忍不住想对他好？姚多灵好担心要是自己这么解释，顾燎原会娇滴滴的跟她来一句：“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就像妈妈一样。”
　　她被自己的想象雷得外焦里嫩、神志不清，也不知道怎么了，嘴巴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似的，张口就来：“因为我觉得你很可爱啊。”
　　话音未落，对方的脸就已经红晕一片。顾燎原被多灵的直球直击面部，这个女孩子完全不按“国际法”来，她不经意铺在地上的套路比王母娘娘的银河还宽，根本走不出去啊！
　　姚多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抽搐着嘴角试图补救：“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我这人吧，对谁都挺好的，再加上你这么可爱是吧……呵呵。”感觉越描越黑了呢QAQ
　　顾燎原被她吓得不轻，颤抖着抱住手里的衣服，垂头低语：“我……我先回房了。”说完便闪电似的消失在她眼前。
　　落跑了。没错，被她吓的。这男孩子看起来挺冷漠，其实还真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主，姚多灵心想自己刚才说了那么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搞不好他会以为她是个想包养他，垂涎年轻蓝孩纸美妙□□的怪姐姐哦！
　　某种程度上来说，多灵真相了。
　　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也没办法，那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好了。我们多灵一向特别心大。
　　和心大的多灵相比，心眼儿比针尖还细的顾燎原就没那么容易释然了，他躺在床上红着脸咬牙切齿——就知道没这么好心，就知道别有用心！
　　可是这个社会谁对谁好还不都得图点儿什么，正常人通常不会计较这些得失，可顾燎原不是正常人，他一向过得自以为是。这里的自以为是很字面，即自己以为自己是对的，他用他的价值观揣度旁人，渴望全世界充满爱的乌邦托，这会儿梦又碎了一回，难免心绪不定。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顾燎原其实比很多人都善良软弱，他只是活得太累、活得太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