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已打开，无法删除》远苍

1、去见你啦

　　小区拐角开了家咖啡店。
　　萧芸不喜欢喝咖啡，但是萧芸的他很喜欢，所以萧芸总是去那里给他买。
　　咖啡店的员工已经认识萧芸了，萧芸站到柜台前的时候那个穿着咖啡色围裙的小姑娘笑着问萧芸：“小小姐，又给男朋友买咖啡啊？老样子，一杯美式，对不对？”
　　萧芸微微一笑，默认了。
　　男朋友送萧芸回家的时候只要不是太晚，萧芸和他都会在这家咖啡店坐一坐，聊聊天，让彼此相聚的时间再多一点，不舍得太快分别。
　　突然萧芸听到有人叫她：“萧萧！”
　　萧萧是萧芸的在各大门户的ID名称，所以有些朋友也会这样称呼她。
　　萧芸一怔，回头去看，是大头。他和一群人坐在离柜台不远处的隔间里，隔着个镂空窗口看萧芸，花纹将他的脸分割成片。
　　从萧芸的视角来看，他显得又可笑，又可怜。

　　大头的头一点也不大，相反，他是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外号。
　　大头对萧芸招手，萧芸向柜台的小姑娘示意了一下，往隔间里面走。
　　大头让出个位置让萧芸坐，问萧芸道：“好久不见了，在忙什么？”
　　萧芸拢起裙角在他身旁坐下，淡淡说：“瞎忙。”
　　席间有个年轻人好奇的看着萧芸：“大头哥，也不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吗？”
　　大头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你们萧萧姐，以前也是我们读书小组的，不过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和我们小组的老朋友老顾在一起了——怎么最近也没见老顾？”
　　萧芸平静道：“占白最近比较忙，连见我都没有时间呢。”
　　有个小姑娘好奇地问道：“萧萧姐和她男朋友是在我们小组里认识的吗？”
　　萧芸看着她纯净的双眼，过往如流水在萧芸心中滑过，她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忧愁费晷景，日月如跳丸，一眨眼，萧芸和顾占奇已认识三年了。
　　三年前萧芸刚大学毕业，因为回到故乡无聊所以加入了同城的读书会，和读书会的同好们在网上聊得很好，萧芸性格很开朗，也不认生，他们约定在离萧芸家不远的一处茶楼聚会，萧芸决定和他们面基。
　　他就在那里。
　　萧芸不知道，她会遇到今生所爱。
　　在席间他们谈起东野圭吾，对东野圭吾赞赏有加，夸赞他写的经典代表作，譬如《白夜行》啦，《解忧杂货店》啦，《嫌疑人X的献身》啦如何如何好。萧芸对东野圭吾没感觉，但是没必要故意和别人唱反调，只是未免有些无聊，四处乱看的时候正好和顾占白对视。
　　萧芸知道他，他的ID是‘老顾’，在群组里谈话的时候话不多，也很成熟稳重，萧芸一直以为他是个三四十岁的微胖大叔。但是今日一见本人才发现他一点也不老。
　　不仅不老，还很年轻斯文。
　　他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在芬芳馥郁的茶香里萧芸漫不经心对他笑笑，移开了目光。
　　光线昏黄氤氲，萧芸的侧颜如美玉般洁白。
　　下楼的时候他走在萧芸身边，萧芸没在意，突然间他低声问萧芸聊天的时候怎么不太说话，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萧芸有些惊讶他这么细心，但是也不觉得自己三言两句能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干脆也不去麻烦，背着手仰头看他，笑嘻嘻道：“没有啊。不过谢谢你的关心啦。”
　　九月份还是很热，天空上悬挂着一轮明月压得很低。他似乎脸有些红，萧芸看不分明。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颔，随口道：“天边夏月……啊不是，是秋月。”
　　章鱼壶中黄粱梦，天边夏月。
　　萧芸‘咦’了一声，兴致大起：“你读俳句么？”
　　‘老顾’笑笑道：“我日语专业的，你平时也看俳句吗？”
　　“对啊，”萧芸回答他：“我最喜欢和泉式部的那句：‘本思以忘怀，徒留侬身，莫非君之遗物。’”
　　他诧异的认真看了看萧芸：“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的性格很烈嘛。”话刚说完他连似乎又红了。
　　萧芸忍不住笑了，冲他眨了眨眼：“那我就谢谢你夸我年轻啦。”
　　他低下头，也忍不住笑了。

　　走到门口，大头说了几句话大家就散了，萧芸准备去坐地铁，他突然叫住萧芸，萧芸回头去看，看到他认真的凝视自己。他的双眼在四周灯光的照射下明亮有神，似乎有光，神色却有点忐忑，萧芸心中不由一动，有所预感。
　　下一刻，萧芸听到他讷讷说：“我想送你。……可以吗？”

　　小区拐角开了家咖啡店。
　　他送萧芸回家的时候萧芸让他在这里放下自己，他在萧芸推开车门前说：“……不如，喝杯咖啡？”
　　他的态度很明显，萧芸有点害羞，但是出奇的一点都不害怕，很爽快的回答他：“好啊。”
　　他们坐在角落里，‘老顾’点了杯美式咖啡，萧芸不喜欢咖啡的苦味，就要了杯摩卡。
　　他想说些什么，又似乎说不出口。萧芸竟然不觉得尴尬，靠在椅背好整以暇欣赏他坐立不安的表情。
　　他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着萧芸的，过了一会儿好像突然鼓起了勇气，把自己的钱包掏出来，推向萧芸。
　　萧芸看了下他的钱包又看向他，莫名其妙和他对视：“你干嘛？”
　　他脸似乎有点红，但还是很认真：“我身份证在里面，我不是坏人。”
　　萧芸扑哧一声忍俊不禁笑出来：“那我开了？”
　　他闭眼，一脸誓死如归的点了点头。
　　萧芸哭笑不得地打开他的钱包，钱包里装着很多现金和卡，萧芸从内袋里找到他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照片一般会照得比本人丑五成，可是他的照片却和本人一样温柔清秀。
　　上面写着三个字，萧芸一字一句念道：“顾占白。”
　　他垂下脸，似乎脸红了，只能低低应了一声。
　　萧芸却兴致勃勃：“难道是‘笑杀东君虚占断，多少朱朱白白’的占白吗？”
　　顾占白看上去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厉害。”
　　萧芸点了点头，把身份证插回他的钱包递给他，从包里拿出卡包，打开到身份证的那一面，仔细端详了下自己的照片，确定和本人一样好看后递给他，对他眨了眨眼：“来而不往非礼也。”
　　顾占白忍不住一笑，接过来一看，也轻声念道：“萧芸。”
　　他的声音很温柔，好像有把小刷子在萧芸心头上刷了一下，萧芸不由得打了个颤。
　　店员送上咖啡，顾占白将卡包还给萧芸，带着羞怯含笑着和萧芸对视，腼腆道：“要照顾好自己啊，小小姐。”
　　……嗯。
　　萧芸冷静的想，完蛋。

　　“那你们是谁追谁的呀？”小姑娘好奇的问。
　　萧芸淡淡道：“没有谁追谁，我们认识第一天就在一起了。”
　　在场的人一脸震惊：“哇塞，你们一见钟情吗？好浪漫！”
　　那个小姑娘一脸羡慕：“现在这年头还有这种感情啊……后来呢？后来你们就一直在一起了吗？”

　　后来？
　　后来……后来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朦胧，好梦烦惊。

　　“小小姐，我给你说件事。”
　　萧芸玩着游戏，漫不经心应一声：“嗯。”
　　“我给你说件事。”
　　萧芸莫名其妙：“嗯？”
　　“我给你说件事。”
　　萧芸：“……”她眼睛盯着手机，冷冷道：“你想死吗？”
　　顾占白脑袋在她膝盖上乱拱，幽怨道：“小小姐，请看看我嘛。”
　　萧芸撇着嘴摁暂停，转过脸气势汹汹道：“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你就——”
　　她的声音顿住了。
　　顾占白直起身，垂下眼有些害羞的笑着，单膝跪在地上，抬起手把手上那个漂亮的小盒子举到她眼前。
　　盒子里那个小小的戒指上一颗小小的钻石反射着明亮的光。

　　萧芸低头去看，那颗戒指仍乖乖的戴在她手上，锐利的切割面上反射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服务员走了进来，笑盈盈：“小小姐，你的美式好啦。”
　　大头道：“不是萧萧姐吗？”
　　服务员嘻嘻笑道：“嘻嘻，我是跟小小姐的男朋友一起叫的啦，好可爱哦。”
　　“哦——”隔间的众人笑笑嚷嚷的故意起哄，萧芸拿起咖啡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今天我请客，大家随便点。”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大声笑道：“谢谢小小姐！”

　　萧芸没有和他们说笑，出去去见顾占白。
　　萧芸今天还没有去看他，他想必很寂寞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她的耳边又像回响起这句话。

　　三年前萧芸说的那句最喜欢的和泉式部的俳句似乎一语成箴：
　　她如今徒留在这世间的躯体，也不过是他的遗物。
　　现在，她要去离家四十分钟的殡仪馆，见他。

　　-END-
　　2017/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