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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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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林致立,男,高富帅。
职业,著名室内设计师,业内传说其人能抛开工具只用双眼精准量房,误差不超过五厘米。
性格,开朗,风趣,成熟以及——固执。
认识大约两个月后,迟钝星人章浣终于从林致立频繁的邀约和不同寻常的热忱之中嗅到了一点异样的味道。
严词拒绝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工作室和林致立的工作室正在合作一个高档酒店式公寓小区整体室内装修的设计,而章浣负责跟进这个项目。对方的追求也从起初的试探变得越来越坚定,甚至暗示想要发展更为长久稳定的一对一关系。
其时,章浣正全神贯注地与一盘小龙虾做殊死搏斗,闻言条件反射问:“固定炮友??!!”
林致立:“……”
智商终于慢吞吞上线的章浣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捂着脸反省自己的思想究竟是有多龌龊。
看出林致立的认真,于是他坦诚地告诉对方:“我有喜欢的人了。”
观察力向来精准敏锐的男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分明刚失恋不久。”
“……”说得好,我选择狗带,章浣捂着玻璃心欲哭无泪。
“既然注定无果,为什么不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呢?”男人以温柔手指抿去他脸上沾到的一点辣油,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就像手里的股票一跌到底,如果不趁早抛掉,就只能烂在手里,永远铭记着你的投资失败。”
章浣张了张嘴,半晌,说:“……可是,感情又不是股票,不是投资。本不应该抱有从中获利的念头,又谈何回报?”
股票这种东西,想买哪个买哪个,想放弃的时候就挥一挥手卖掉了。大家投资股票,都挑着潜力股买,为了赚钱;可对感情的投资……并不一定要求得到什么回报。
至少,他并不求。
“不求回报吗?还真是纯粹的感情啊……”林致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明白了。”
章浣松了口气。
明白就好,以后大家还是可以愉快玩耍的嘛。
也正因为如此,章浣没能及时发现,林致立所谓的的“明白”和自己的根本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他单方面地把这一页轻轻揭过,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和对方谈合作、谈公事,殊不知每每在他认真蹙眉研究设计方案的时候,林致立是用一种怎样痴迷而欣赏的目光凝视着他。
很快到了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阳光晒得人心浮气躁,单调的蝉鸣有气无力,倘在马路牙子上磕个鸡蛋,马上就能煎成八分熟。就在这样的天气里,章浣和同事们一家一家跑建材商,哪里都找不到令他们满意的颜色——做室内彩绘涂装的颜色。要有质感,要有立体的表现力,一般的涂装材料做不到,一些高端的产品颜色上又太过局限,工厂倒是可以定制,但需要自己提供样板色,实在让人为难。
恰在这时,林致立打来电话说,他曾在自己任美院教授的伯父家里见过老先生自己调配的色谱,充分运用了传统的国画颜料,很符合这次设计糅合中国元素的主题。
这可帮了大忙了,只是又欠了林致立一个人情——章浣挑了个不那么热的下午,提上一些礼品,和林致立一道,去他伯父家中拜访。车子驶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小区,停在一栋陌生而熟悉的楼前……章浣迟疑地跟着林致立的步子拾阶而上,陌生的防盗门后,露出一张几分熟悉的主妇的脸。
章浣瞠目结舌——这不就是他初中时候的班主任赵老师吗?!
说起来,初中的时候,确实听说班主任的老公是位画家来着……
直到在客厅里坐定,章浣仍不敢相信事情竟会这么凑巧。林致立在一旁笑:“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常来伯父家学画,见过不少伯娘带的学生。说不定,我们小时候就见过面?”
章浣耸耸肩:“谁知道呢。”就算果真有过匆匆几面之缘,他也不记得了——毕竟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注意过旁人。
公事谈得很顺利。林教授的国画色谱完全迷住了章浣,初步的合作意向就此敲定下来。
赵老师笑眯眯留他们坐一会儿,喝杯解暑的冰鲜绿豆沙再走。在等绿豆沙的时候,章浣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从前那个位于阳台的“专座”旁——从刚才的闲聊中得知,赵老师已于去年退休了。从前专供补习的学生使用的桌椅,早就不知被挪去了哪里;现在那阳台上放着些杂物,还种了几盆葱苗蒜苗,可能被太阳晒得有些蔫,大多都半软不硬地歪向一边。
物虽然变,景虽然改,可当日的情景,如今想来,依然历历在目。黄昏中少年略长的发丝是蜜一样的颜色,他迎着夕阳西下时分的漫天云霞在那头问他:天黑了吗?太阳落山了吗?
那时他心一软,信口扯谎说:早就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月亮也被遮住了,连颗星子都看不见。
不知何时,林致立站在了他身后:“在追忆有作业可写的似水年华?”
猝不及防从回忆里抽身出来,章浣多少有些狼狈,笑着摇了摇头。
林致立敏锐地捕捉到了章浣眉宇间隐现的一抹脆弱。他今天穿了一身款式较为休闲的白衬衫,领边和袖口一丝不苟地压着精致的红黑两色细条纹,加之柔软的碎发和清秀的娃娃脸,看起来颇有几分学生气,又因盛夏的天气而或多或少勾勒出些衣服下隐藏的诱人线条……他不禁心头一荡,继而上前一步,双手按在章浣肩头,暗示般地喃喃低语:“——这正是我理想的生活,只除了一点。”
章浣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他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想要从对方手掌下脱身出来——却被更紧地按住了。林致立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认真的眼神几乎碰到章浣鼻尖:“——只除了一点:一个放在心上的爱人。”
他终于情难自禁地凑上来,在章浣腮边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章浣登时脸色丕变,条件反射地挣脱他的手,碍于在老师家里才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只是压低了声音警告:“看看场合!难道你想……”他的话戛然而止,尾音熔化在滚烫的空气中。
只是转头的一瞬间,他发现邻户的阳台上站了个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而对方也正淡淡地望过来——由于逆着光,章浣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出那张熟悉的脸上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凭借那铭刻于心的熟悉轮廓判定了对象。
一瞬间章浣脑中一片嗡鸣,仿佛被重锤狠狠敲过;在许多年前,他曾无数次地隔过这两个阳台与对方相望,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命运撕掉了挡住对方视线的那一层蒙眼布,把他整个人赤裸裸地大白于天下。
——顾秋声,他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