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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雷劫.丞相苏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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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顶,第十七道天雷即将落下,夙旸皮肉未损,却虚弱已极。
一旁的旻天皱紧了眉。
此雷劫最多十六道,怎会有第十七道,且皆重击神魂,莫非……
来不及多想,旻天冲入阵中,将半昏迷的夙旸紧紧抱在怀里。
天雷直劈了三十二道,旻天从始至终没哼一声,他用自己的身躯为屏障,一心只想护住他的小果实。
恍惚中,被拥入一个安心的怀抱,就像那千百次的曾经,一双大手轻抚他的背,说:没事了,没事了。
夙旸醒来时,那人已没了声息,探查之下发现魂魄已散。夙旸的心在这一瞬间,空了。
伤心?他是该伤心的,但此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面目模糊的女人跑过来,口中说着什么,夙旸不理,自言自语般地道:“为什么会有三十二道雷劫?”
“这……属下不知。”
夙旸道:“因为这本不该是我的劫,但转移雷劫却不是轻易可为,其条件你该清楚。”
“属下是冤枉的,尊上饶命。”女人大叫,她看到夙旸的眼,那是一双死人的眼。
夙旸将旻天身体轻轻放下,站起身道:“通敌卖主,还敢喊冤?我早对你有所怀疑,但不明你目的,又顾忌旻天,是我错了。”
“不,不要,不……”惨烈的叫喊响彻深谷,女人的四肢被活生生扯掉,只剩一副残躯的她眼看着自己的血肉被片片割下,最终一副白骨。
夙旸恨意却仍不能平息。
他方才封印了旻天最后一口灵息,只要能收集神魂……
“相爷,三皇子来访。”
苏泱待完成最后一笔,放下,才缓缓答了一声“嗯”。他站起身来,左手中指敲了敲右手心,然后用折扇挑起帘子。
一双略大的狐狸眼,细巧的鼻子,点唇如落在雪上的两瓣桃花——这是丞相苏泱,也是妖尊夙旸。
午后微醺的风摇晃着昏昏欲睡的花枝,小榭内,三皇子正襟危坐,板着脸嗅着鼻尖幽幽的茶香,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还未抬起头,碎玉落盘般的少年音调便响起。
“三皇子大驾光临,我这小小府邸真是蓬荜生辉。”苏泱跨进门栏。
三皇子宇文姣,为人一向和善,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
宇文姣是为自家侍女青桃而来,直说苏扬身后侍卫伊三便是伤人真凶,欲讨个公道。
青桃是宇文姣的侍女,青桃在姓孟的大人府上受伤。
伊三当然是受他指使,但孟大人是谁?孟大人由他举荐入朝,是皇上指派之孤独园的管事。
做贼的喊抓贼,三皇子真是有些……可爱。
苏泱仍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闲适得甚至有些嘲讽的意味,仿佛他真的问心无愧。在宇文姣皱眉之时却又忽然像被抓住了小辫子,不得不顺从于面前的恶霸。
“那三皇子的意思是?”
宇文姣道:“父皇办孤独园,以助孤儿寡老有个安身之所,这孟大人可是从中捞了不少油水,让父皇知道会如何呢?”
一份不知真假的证据,一个三皇子指使手下偷窃的事实,皇上会如何呢?
“此事……”苏泱刚开口,却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唇,“苏相可要想好了再说。”
苏泱挥挥扇子,唇上手指敏捷地躲了过去,只好叹息,“三皇子肯来找我,必是有所求,提出你的条件吧。”
宇文姣只说了三个字,“孤独园。”
苏泱心下雪亮,闭目思索一会,睁开眼道:“我明白三皇子的意思了,三皇子要的苏泱哪敢不给呢,只是还有一件事望您应允……”
“说说看?”宇文姣挑了挑眉。
苏泱笑道:“一月后便是浴兰节,皇上在宫中设百花宴,听说往年都是三皇子操办?”
本朝宫中宴会一向由已成年的皇子主办,以示对皇帝的孝心。
“是,如何。”
苏泱道:“三皇子要接手孤独园,必然事物繁忙,苏泱有心为您分忧,不知三皇子可给苏泱这个机会?”
宇文姣略一思虑,觉得交给他也无妨,便爽快答应。
苏泱语气诚恳,道:“多谢三皇子给苏泱这个机会,苏泱会竭尽所能给皇上、给三皇子一个前所未有的惊喜。”
“苏相这样说可令我不安。”
“三皇子真幽默。”
二人又闲聊了会,直至日头偏西宇文姣才起身告辞。
宇文姣回到府中,由几个丫鬟伺候着净了手脸,青桃递上香茶,见宇文姣挥手不要,便随手递给一旁随侍的丫鬟,让她们退下了。
“殿下此行可还顺利?”
“当然。”
青桃见宇文姣有些心不在焉,想了下,“难道苏泱没有提出什么条件?”
宇文姣道:“一月后的百花宴由他主办。”
“什么?!”青桃一惊,“殿下不可答应……”
没说完,就被宇文姣打断。
宇文姣道:“不过一场酒宴,办得再好又如何,我相信父皇有分寸。”
“可是……”
宇文姣面上泛起温柔神色,轻轻道:“如今孤独园近在咫尺,我可以此为凭寻回失散已久的弟弟。这是我长久的心愿,青桃,你不为我高兴吗?”
青桃张了张嘴,又将口边的话咽下去,“……恭喜殿下。”
“好了,你也下去吧。”宇文姣转过身,显然已不想多说了。
“是,属下告退。”青桃看着眼前背影,只得躬身退下。
“苏泱啊……”
宇文姣轻捻着右手中指,这根接触过粉嫩唇瓣的手指,恍惚间还残留着醉人香气,同那雪露茶香一般,久久不散。
那双漂亮又诡谲莫测的狐狸眼,在看着他的时候,转着什么样的心机呢?分明不喜欢他,却要对他虚与委蛇,无论心里藏着什么样的阴谋,面上皆要做出一副诚恳的表情,这只老狐狸,真是……令他欲罢不能。
老狐狸身上总有一股令人沉醉的清甜,就像是某种水果散发出的果香,这种只有他一人闻得见的美妙香气让他欣喜不已,而这个小秘密当然也连同那些不能说的情思一起,埋入心间。
可是今天,那股清甜里夹杂着令他不快的气味,药的苦味。
他,病了吗?
有心请太医给苏泱瞧瞧,又担心那只狐狸会怀疑些什么……宇文姣怀着复杂的心思,在屋里转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明月升起,苍白月辉映照园中百花。
丞相苏泱自从三皇子走后便独自坐在那里,默默品着一壶冷茶。
“相爷,天晚了。”伊三提醒。
“伊三,我见你面有疑色,是有什么想问的吗?”苏泱放下细白瓷茶杯,微微侧头,瞧着他的侍从。
一个下午过去了,你就只看过我这一眼……伊三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道:“孟大人平时那么稳重,这次竟然贪图小利,行事又不利落,叫三皇子抓到把柄。”
苏泱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他会如此不小心,自然是因为我希望他那样做。”
“若不是你不许我下重手,那个青桃绝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伊三道。
“因为今日之事,正是我期望的发展。”苏泱道。
伊三想了想,“我只希望这不是相爷维持自尊的说辞。”
“嗯?”苏泱微微睁大眼睛,“伊三你对你家相爷居然如此没有信心。”
伊三道:“……只是担心,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为什么要求主办百花宴?以你的能为想安插人手是非常简单的事,为何要多此一举,反而引人怀疑?”
苏泱幽幽一叹,道:“如此一来,才会让皇上对我印象深刻啊。”
伊三冷笑,“难道皇上对你还不够印象深刻?”
“自然不够,”苏泱道:“远远不够。”
“我想独自赏月,一会累了自会回房。”
“是。”伊三躬身退下。
苏泱起身,小心地走到百花中,深深呼吸,对月轻吐。
久远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月夜,这样冰凉的光辉下,翠绿玉枝傲然挺立,上面还缀着一朵朵洁白的花。一只不知飞越了多少沧海桑田的蝴蝶,不知死活地停在一朵花蕊上,进行着罪恶的授粉行为。
那时旻天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正虚弱,才会让那只不怕死的蝶有机可趁。
然后……
夙旸的出生,源于旻天的劫难。旻天的死,是夙旸带来的劫难。
如果有选择,是否他会选择从未出生?不会的,此时的苏泱想,纵然自私,对于出生这件事他仍然感激,否则他便不能与旻天相遇。
苏泱从回忆中醒来,才发觉天际已露曙光。
人类的一生实在太过短暂,若是慢慢谋划,许多事情都会来不及。苏泱想,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许多年了。这许多年中,他花了半数时间来寻找,最终还是在这个国家的权利顶端找到了他的目标。
那个人,是当朝皇帝。
一个皇帝,如意料之中的感情淡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意味着他需要耗费更多的心力,但当目标达成之时,那股满足感,必然更加令他感到愉悦。
一个皇帝,通常不会只有一位妻子,更加不会只有一个儿子。
苏泱冷冷地笑了。
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有妻与子的数量要胜过前世的旻天。因为旻天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子。
旻天只有他。
见不到旻天的那些时间,都是让夙旸日渐焦躁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