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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悖逆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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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打开机关,进入密室。
在影影绰绰的光下,刑架上依稀可认出个人形——南宫仪,当今武林正道盟主。
南宫仪出身江湖名门南宫世家,纵剑江湖二十年,斩杀邪魔,不知做下多少侠义之事,早成一代儒侠之名,所行所为无一不是说书人口中闺阁少女梦中的传奇。后灭天教死灰复燃之时,南宫天力辞不过被推为武正道盟主,带领白道众人对抗灭天教。已至不惑之年的南宫仪内敛,深沉,以眉宇间七分英气,和着三分儒雅,一望即是剑胆琴心,侠骨柔情,二十年后仍旧迷倒不知多少初入江湖女子。
可是今日的南宫仪只是灭天教阶下之囚。往日的神话,已然灰飞。
“南宫仪,时至今日你悔,还是不悔?”刑天问已被自己囚禁了一年的人,他此次重逢后认真地打量着前面这个人,这人老了许多,颓唐得如七旬老者,不复当年。
“我有何可悔,正邪不两立,古今皆然。”一厢话,大义凛然。刑天抚掌而叹:“不愧是正道名门第一家的家主说出此等发人深醒之言。只可惜身为魔教阶下囚,已无人能听得教诲。”
“畜生,真是个畜生,早知今日,当年我就当...”南宫仪听了此话,怒火攻心,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好恨,恨当日为妖妇美色所迷,不查底细便娶之入门生了这个逆子;他好悔,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一时心软,任得这畜生今日为祸江湖。镣铐哐啷,他使尽全力,想要扑向眼前之人。
南宫仪开初只知这刑天教主乃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见武艺如何,也不知其有多大本事。但是刑天教却在他接掌之后又有壮大之势,又做下多桩灭门血案,如山西薛家,平南白府皆被一夜之间灭门。他率众人围攻多次,却无功而返。
南宫仪被擒之后才知这刑天教主居然是他南宫家的——弃子。所做所为,只为一报被弃之恨。
莲华——你果真狠毒,教出个这样的畜生。
二十多年前,在柳绿花红之的春日,南宫仪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客,带着长剑,一游江南。乌篷船驶过白桥,桥上的少女,笑声清脆,引得他暗自驻足,等她少女如同落花坠入怀中之时,他便起了爱怜的心思。哪里知道那纯美的只是表相,那个少女却是魔教的女魔头,专为败他名声,毁了他南宫家而来。事发之后,他不忍心杀了她,却为自己留下祸患。南宫仪思及前事,后悔不迭。
刑天见南宫神情愤恨的神情,只是轻轻勾嘴角。当年的夫妻情深,转眼间劳燕飞分;当年的爱若珍宝,今日的相见不识。这便是南宫仪的爱恨。
若是他告诉他另一个事实,不知他会如何?
刑天眼角一弯,道:“那吾当多谢你的仁慈,今日才得一命。是不是,李远海?”他不信面前这人认不出他便是当年的小侍天儿。知道南宫仪这个化名的人不多,当年的天儿就是一个。
“你是谁?”
“你说呢?”刑天尾音上扬,几分魅惑。
“远海,天儿就在你面前,你怎么就不识得我了呢?你不是说我便是你此生最爱么?你不是说只要沾了我,便不会忘记这曼妙的滋味么?”刑天压低了声音在南宫仪跟前一字字地道出那些可笑的言语。
“天儿...”南宫仪只觉恶梦一场,一声远海提起多少往事。面前这个人怎么会是天儿?“胡说,谁是天儿?天儿早就死了!”他不住地大喊,激烈地摇动手铐,直欲声嘶力竭一般。是为说服眼前之人,或是为了说服自己。
南宫仪如见着鬼一般,看着面前的青年身着白色衣裳,衣带将解未解,熟悉的装束,让南宫仪恍然,真如那日花楼相见的样子。那个花楼中名叫天儿的少年喝得醉了酒,浅吟低唱着不知哪里的曲儿,只让人心里一静。他回首一望,却不由得到了少年跟前,阻了欲上前拉扯的客人,在同行之人的喝彩声中,抱了少年。
“你不是,你不是...”南宫仪喃喃自语,那个少年纯真不解世事,剔透如同水晶琉璃哪里会是面前这个恶鬼。他的天儿早就死在火中,他没来及见他,让他孤伶伶地走了。他的天儿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我是。”
“不,不,天儿不在了,天儿早就不在了,你不是!”南宫仪情神狂乱,直到最后已是口吐鲜血。
“南宫仪,你何苦自欺。”刑天见得眼前这人的情状,只觉好笑。他不信这人老眼昏花到没认出他来,他的样貌比之少年,是变了不少,但是却没到让人认不出来的地步。不肯承认,只是因为一认,就做不得正人君子了,不仅做不得君子大侠,就连人也做不得了吧。
“有一点你说对了,天儿死了,所以世间也只有刑天。”如同这世间根本就无李远海这个人,只有南宫仪这位南宫世家的家主。而他其实并不恨眼前这个人,自从他逐了他们母子,他就跟南宫世家再无干系。
南宫仪浑身发抖,只觉身在地狱。他喜欢过的人无一不为他带来恶运。看着眼前这青年,他更觉荒唐,总之天意弄人,而他只是这被苍天玩弄的蝼蚁。“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弃了你的母亲,但我不悔。刑天,你若有丝毫人性便放过南宫家。”南宫仪不求其它,只愿这人还有半点仁慈之心。
“晚了,南宫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今日以后世间再无南宫世家。你切莫再已南宫家家主自称,免得说错了惹人笑话。”
“畜生,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把他们怎么了?畜生,他们都是你的血亲,你会受报应的!”南宫仪怒号。
“报应?南宫仪,你居然会说报应,你认为我会怕么?”这世间早就没了神明,又能报应得了谁。“我是畜生,你又是什么?”刑天声柔如水,却将南宫仪推向更深的地狱。
“南宫仪,悔与不悔我已不想再问,母亲等你等了这多年,你也该与她相见了。”
刑天缓缓地走出密室,南宫仪心中一片茫然,他错了么?他从未错过。可是上天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结局?他知道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那个人决对不会对他有丝毫的仁慈。被剑挑断的手脚上伤口已经长好,即使他放过他,他也不能这样活着,南宫世家的家主不能是一个废人。
密室一角的灯光明明灭灭,最终是油尽灯息。整个小室陷入死一般的黑暗。许久,许久,听说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为何欺骗我?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是...”缓缓传来一句带着痛苦的疑问。
可惜,那扇门再也不会打开,那个人再也不会从那门后走出来,也不会给他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