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语》神不语

7、第七章 落日

　　“什么是灭顶之灾？”当迷音走在这片从小长大的土地上，看到族人们紧紧的抱在一起；没有说话，没有哭泣，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那还未落下的太阳。
　　迷音看到自己的父亲默默的站在屋子外的草地上，颤抖着身子，迷音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他的父亲，落日一族的歌者，却是微笑的摸着迷音的脑袋，“孩子，没事的，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天灾，很快就过去了。”但迷音察觉到了父亲手臂的颤抖，那是来自灵魂的颤抖。
　　或者作为一名歌者，这个只有在落日族里才有的职位，这个用歌声来鼓舞着追逐日落的族人们的职位。他们的存在是多么的重要，又是多么的难以开口。
　　迷音作为歌者的孩子，注定了长大后会继承这份荣耀，用歌声来赞美，来鼓舞。
　　那永远也追不到的日落，永远在奔跑中的族人。
　　而在前几天，他还和族里的孩子们一起奔跑在大地上，追逐着那即将落下的太阳。
　　迷音的父亲，落日族里如今唯一的一位歌者－迷风。他站在落日族的祖屋里，看着落日族至高无上的领导者－祭祀大人。
　　“祭祀大人，如何了？”迷风掩饰不了内心的不安，他的一切都无法逃过祭祀大人的感觉。
　　祭祀大人咳嗽了起来，他用手轻轻的按着胸口，背对着迷风：“我的歌者，我的孩子，落日即将会随着日落而消失，融入战争的浪潮。”祭祀大人的声音很平静，一丝不苟。
　　“无法避免？”迷风试探着开口，脸上带着一丝期盼的回答。
　　“我们无法避免，我的孩子。”祭祀大人转过身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无喜无悲，“除非我们放弃追逐日落的梦想。”
　　“放弃追逐日落？”迷风怔了一怔，看着祭祀，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祭祀笑了笑，伸手抚摸着迷风的脸庞：“我的孩子，我们什么时候追到过日落？”带着一丝丝的自嘲，祭祀大人笑的很轻很轻。
　　族人们依旧和往常一样，迷音踏着大地上的青草，寻找着伙伴们，等着日落一到，他们就会追上去。翻过茫茫的草原，进入到落日族领地的后面，那里听说是日落的地方。只要追到那里，就能看见日落，就能伸手触碰日落！
　　远方扬起了灰尘，当头顶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展示它落下的轨迹，铁蹄已经踏入了落日族的领地。
　　族人们纷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朦胧的余光下，大片大片的屋舍是那么的朴素，木头和竹子。还有那仿佛是一层绿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落日族的青草，那是来自大自然的礼物。
　　“这里，作为我们的补给地吧。”铁蹄之中，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迷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带着不友善的目光，狠狠的盯着那群不速之客。
　　铁蹄之上那不属于落日族的他们，用无情的目光看着默不作声的落日族人。没有嗜杀，没有压迫，族人们像奴隶一样，沉寂下来，听着那外人的吩咐。
　　迷风抱着沉睡的迷音，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一群人。
　　“带着他们走吧，挑选几个，穆溯，你年纪虽大，但阅历在我们族里算是最广的；你带着他们和我的孩子，离开这里，去柴桑城吧，那里至少比这里要安全很多。”
　　迷风拍着迷音的背，黑暗中响起了一阵模糊的歌谣，听不清却在每个落日族人心里响起的歌谣。
　　“不要太多，太多了他们不会让你们安然离开的。”迷风将睡着的迷音交给了一个老人，“等离开了这里，你再把他唤醒。”
　　落日族的祖屋里，祭祀咳嗽着抓着一根拐杖，那拐杖顶上雕着一个迈开大步追逐太阳的人。
　　“我们答应过他，不会参与到天壁大陆的战争，如今落日一族一代比不过一代，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了；让我们随着日落消失在天壁吧，只是我们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追逐到，哪怕一次的日落？”祭祀抓着拐杖的五指松开，看着倒下的拐杖，那上面奔跑的人影，离那日落还差了那么一丝。
　　迷风闭上了眼睛，耳旁响起了来自祭祀大人的话：“留下一些落日的血脉吧，记得不要抹去他们的记忆。”
　　迷风的眼角留下了一行浑浊的泪，“我的孩子啊，我没有给你什么，就连最简单的母爱我都将它剥夺了，父爱你也没有享受到。”
　　迷音醒来后已经出现在柴桑城位于死翼戈壁的一处哨岗，被柴桑城的边境守卫发现后拦住，并在不久后就囚禁了起来。
　　迷音没有哭，他只是笨拙的用还不怎么熟练的歌声在心底唱响；歌声透过灵魂遥遥的传到落日，传到族人们的心里。
　　那一刻，整个落日，所有的族人都在那一刻听到了来自迷音的歌声！那悲沧不安，那不舍眷念，那流在心底的眼泪。
　　“孩子，如果没有如果，你会是一个优秀的歌者，甚至超过你的父亲。”祭祀大人仿佛从来都是站着，他斑驳了皱纹的脸上在听到歌声的一刻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迷风打开了大门，迎着朝阳，深深的吸了口气。
　　今天，最后一场，追逐日落！
　　那坐在铁蹄之上的冷漠的人们，似乎知道这个族落的习惯。在看到他们全部齐齐的走出看向某一个方向的时候，铁蹄上面的无情者们全部悄悄的挥鞭策马退开，将这一天的时间留给了落日族。
　　“尽情的奔跑吧！你们都是上天的宠儿，你们是天生的速度之神！”迷风站在屋子外，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很多还年轻的族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不知道铁蹄下的血腥，不知道那一道道冷冽无情的目光带来的是什么。他们只有在听到了迷风的声音后齐齐的站立在草地之上，看着那在空中慢慢的划着弧度的烈日，等待着它的落下。
　　在那一刻，他们的脚步就会动起来，与它一争高下。
　　这是一个梦想，就好比那些帝国的掌权者想征服每一寸土地一样的梦想！
　　而梦想，是永远不会褪色的！
　　※※※※
　　迷音沉在冰冷的水里，黑夜来临后死翼戈壁的温度非常低，那从山上流下的水也是冰冷刺骨。可迷音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他如死了一般的沉在水中，无声无息。
　　“迷音！迷音！”耳中似乎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如此忘不掉！迷音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在他睁开眼睛的一刻，那无尽的冰寒顷刻就涌入身体，迷音下意识的在水中挣扎；从小就不曾下过水的他，如今在水中胡乱的甩动手脚，却无可奈何。
　　慌乱中，迷音仿佛抓到一样什么东西，生存的意识让他一把紧紧的抓住那样东西，往上攀爬。那是一根垂在河流边的植物，不知是树藤还是草藤，救了迷音一命。迷音顺着那藤木升出水面后，大口的喘气，浑身在水中冷的瑟瑟发抖。
　　咬了咬牙，迷音知道如果还继续呆在这水里肯定会被冻死的，而脚上的伤痛也因为浸泡在水里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迷音顺着藤木攀爬而上，就在感觉快要爬上那悬崖的时候，迷音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抓着藤木，靠在了悬崖边。
　　“不知道我现在的位置是在他们那边还是已经跟着河流飘远了？”迷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在原先那个位置了；或者一直没动，还是停在跳下悬崖的那个位置。如果还是那个位置，那么上面的平原里肯定他们都还在！
　　手臂上传来了一阵阵的痛楚，迷音的力气快要耗尽了，他咬着牙齿，双眼露出了疯狂！
　　从那悬崖上探出头的刹那，迷音没有看到记忆中的东西，没有火光，没有逃跑的时候碰到的植被。迷音舒了口气，迅速的爬了上来，身子瘫倒在悬崖边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迷音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迷音伸手捂住了嘴。
　　眼里，一行眼泪划过眼角，流过指头，伴随着迷音身体的颤抖，终于在黑夜中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