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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何去何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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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何去何从
大学附近没有什么高档的餐馆,比较多的是适合学生普通消费的餐馆。这里比较有名的是俗称“一条沟”的饮食汇聚地。这个地方低于路面,从学生街的中段拐进一条小巷,往下走,在一面幽暗之中,众多食肆林立,基本上以川菜和东北菜为主。水煮活鱼是这里的招牌菜式,12块钱一斤,差不多三斤左右就能吃个粉饱,鱼头还能做汤,看上去妙极了。言平君偶尔几次和老乡在那吃过饭。不过有一次,他无意中看见餐馆的厨房,里面渍水横流,收拾的碗筷随便的泡在已经黑如石油的水里,他忽然就觉得胃一阵的不舒服,想要呕吐。回到席间,看到众人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这才明白“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说得是何其正确。打那以后,他再也没去“一条沟”吃过饭。他比较常去的是一家叫“相聚一刻”的餐厅。
这家餐厅稍微够得上档次。装修上力求体现热带风情,小喷泉,塑料棕榈树,摇篮椅,还有,称心可口的拿铁和奶茶。言平君和乔治冲凉后,约了许彦雅和董若辰来到餐厅。
“就这里,看上去还行,观感和坐感都还凑合。”乔治很惬意的窝在摇篮椅里,大大咧咧的,许是球赛体力消耗太大,整个人的感觉就是松松软软。
“喂,规矩点好不。坐没坐相,你给人的观感就不好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不害臊,我还觉得丢脸呢。”董若辰一边看着菜单,一边慢条斯理地对乔治说。
“干什么你!这里除了服务员就是我们,还有其他谁。”乔治竖直了腰板。
“那你为什么一下子坐得那么笔直,我准许你可以继续你的风格。”
“我乔少爷做什么还要你批准吗?”乔治又恢复了原样。
“哪有人称自己少爷的。”言平君哑然失笑。
“呵呵,乔少爷在国外待久了,少爷这个词我们一般会用来形容那种纨绔子弟,就是那种,怎么说,《三言二拍》里说的,会调戏良家妇女的那类。”许彦雅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把“少爷”这个词的背后含义好好解释了一番。
“彦雅,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要常常笑。”言平君见彦雅笑了,心中也随之高兴,脱口而出这句话。不想话刚出口,董若辰就差点把含在嘴里的水吐出来,乔治拍拍脑袋将要崩溃的模样,“拜托,你又犯迂了。你能不能正常点?”
言平君的脸红得一塌糊涂,他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要经常笑。”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彦雅打断了,“你就别再说了,越说越乱。”说着这话,她的脸也涨红起来,说不出有多尴尬。
“嗳,那什么,乔治不然我们走吧。留下他们两个人,省得我们碍眼。”董若辰假意拉着乔治的手说,作势要走。
“若辰,你┅┅”许彦雅着急了,以为她真要走,急忙站起来阻拦。
“哈哈,傻瓜,逗你玩的。”董若辰又立马坐了下来,顺势把牵着乔治的手扔开摔在了桌上,痛得他哇哇大叫,“谋杀啊你!”
“别闹了,服务员来点餐了。”言平君想快快收拾局面,赶紧叫了服务员过来。这下才稍微停止了嬉闹,开始报上自己想要的菜。言平君报上了丁骨牛排,并且不由分说也帮乔治点了这款套餐,气得他抓狂,大叫人权在哪里。言平君暗自得意,“省得你再闹。”两位女生要的都是鳕鱼套餐。饮料点的都是纯奶茶,饭后甜点是冰橙布丁。
套餐陆续端上来,大家着实有些饿了,所以也没多言语,开始吃起来。乔治正吃着欢,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把嘴里嚼着的牛排吞下去,喝了口柠檬水,问言平君,“对了,都忘了问你,为什么你说自己入不了系队呢?”
言平君听到此,特意看了看坐对面的许彦雅和董若辰。她们俩似乎意识到什么,眼里流露出“是这样么”的疑问。言平君不想将事情变得感觉挺严重,所以轻松随意地说道,“这件事起因有点久了,去年校运会上,我和皮俊、侯主席有些矛盾。这个矛盾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键是看他们怎么想了。”
“你有话就一次说完嘛,究竟什么矛盾你也没说清楚,究竟这些矛盾是否会造成你进不了系队,你也没说清楚。”乔治不满地说道。
“哦,你是说就因为上次校运会的事情,皮俊他们会难为你么?”董若辰大概猜到了言平君说的原因。许彦雅则是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担忧起来,倘若言平君进不了系队,那自己也要负起很大的责任,毕竟事情的起因很大部分是由于自己。董若辰看出乔治还是搞不明白,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临了还加了一句,“如果他们真要因为这件事为难言平君,那他们真是卑鄙的可以。”
“他们算是什么东西!”乔治听完狠狠地说道,“这本来就是他们没道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许彦雅。再说了,言平君打得这么好,他们也熟视无睹,只是由于个人的好恶而不让他进队里的话,那他们也真是狭隘、无聊。”
“平君,如果你进不了系队,那不是白白辛苦了这趟?”许彦雅着急地看着他,同时也露出自责的表情。言平君心里其实很清楚,他真的不介意能否进系队,他打球不是为了争取什么多高的荣誉、热烈的掌声,打球是他的爱好,他为自己而战。而且,当初为了彦雅与皮俊他们产生冲突,这也是自己心甘情愿。刚刚打完的这场球赛,也不是白白辛苦的,至少他看到了彦雅在球场上,为了自己的一个进球而欢呼,为了自己的一次成功防守而叫好,为了自己的全场最佳表现而高兴,而这些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当然,这些话他只会埋在心底,不会说出来。他淡淡地,但又很肯定地安慰大家,“真的不用为这件事担心,进不了系队,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乔治,你不是说过的吗,又不是NBA?”
“那倒也是,他们要是真因为此而不让你进的话,那这种球队的品质就得打大打折扣了。”乔治这才深刻意识到,言平君本质上就不是那种凡事好于出头,想要虚荣的人,他打球很纯粹,包括他的生活也是纯粹的。在这点上,乔治不由自主地佩服他。自然,对于他心底更深层次的原因和想法,乔治现在并不能了解。
许彦雅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不要紧么?”
言平君微笑地回答,“真的没有关系,我说过的。不用担心。”
“好啦,好啦,这件事情,错本来就不在我们,不让言平君进系队,还是他们的损失呢!”董若辰举起奶茶玻璃杯,“不要让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打扰我们,为勇敢的言平君干杯,顺便也为乔治干杯,他打球也不错。”
“嘿嘿,还记得我。那为我干杯也是自然的,我也是品质高尚的人。”乔治又恢复了嬉笑的面目,“平君要是进不了,我即使入选了也会退出的。和无聊的人一起打球,我颜面何在?”
“干杯!”大伙儿的杯子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言平君从杯子的缝隙中看到了许彦雅,而她也正看着自己,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彦雅的笑容是舒展的,是畅快的。
事后的发展证实了言平君的猜测是正确的。隔了几天,系里把入选球队的人员名单公布在了校园BBS上。上面没有言平君的名字,这个结果出来之后,那天看过比赛的同学们议论纷纷,大家觉得整场比赛言平君都表现得特别优秀,而且是全场最高得分,为何他没有入选。皮俊出来解释,说是考虑到篮球是团队合作的项目,个人太突出,团队不好配合。于是就有人反驳说,如果一个球队里面没有一个球星,没有一个领袖的话,那这只队伍还有什么看头!看NBA球队里头,不也是每支队队伍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明星球员吗?皮俊不耐烦起来,他不愿再解释下去,只说这是球队上下决定的,不会改变了。
其实,在这个结果出来之前,言平君就已经知道了。系队有几个老球员看不下去,偷偷透露给了乔治,因为乔治平时也经常和他们打球,关系不错,他们也知道乔治与言平君之间的关系。乔治知道消息后,立马就告诉了言平君。乔治说这些的时候,忍不住冷笑起来,“这个皮和候,真是卑鄙。”言平君很超脱地说,“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乔治也按照自己事前说的,向系队提出不想参加。系队吃了一惊,候主席追来问为什么,乔治坏笑着回答,“没有什么原因,这不是职业联赛吧,进出自由。系里人才多的是,连言平君都不能入选,那我也自愧不如。”候主席听到这些,顿时明白了乔治的话外音。他猛地愣了一下,脸色铁青的厉害,不发一语。乔治转身朝他扬了扬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Take care!”
最终,名单上也没有乔治的名字。而这起风波,虽然在系里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不过几天之后,风波也就随之平静。而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只有几位当事人知道。面对大家偶尔的疑问,皮俊和候主席自然不会将原因说出来,而至于言平君他们,更是不屑于去解释。在他们的生活里,有着远比这件事来得重要,来得有意义的事情去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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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期末考试就要来临了。期末考试至少有两个意义,一就是宣布旧的学年即将结束,奔放而令人心驰神往的暑假也要到来,另一个就是意味着检验学生学习成效的手段,尽管为数不少的学生,特别是男生,平时上课习惯开枪打鸟,无所事事,终日游戏,但总要经过考试这一关,如果考试不及格,那就意味着还得补考,补考不过关就得挂科,挂科到了一定程度毕业时就不发给学位证书。所以,平时不念书,期末考前绝对要恶补一番,务必让自己过关。
言平君也在认真准备着考前复习,不过平时积累的比较充分,所以复习起来不太费劲,偶尔复习累了想找乔治打球,却没料到他连连摆手。按照乔治的说法是,火烧屁股了,还打球,奢侈。乔治是这个学期转专业来的,有些学科跟不上,再加上平时疯惯了,所以不得不拾起课本,使用大陆固有的填鸭式学习方法,拼命背书。如果单纯是背书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微积分和金融结算,这都是需要公式计算和方程解答的课程,单靠死记硬背那是根本不行的。言平君有心逗逗他,于是说道,“老祖宗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乔治不住的翻白眼,“还弛啊,再弛就变成棉线了。”
期末考前一个礼拜左右,科任老师基本上会停课,留出时间给同学们复习。这样一来,言平君和许彦雅见面的次数和时间也就变多了。许彦雅一般还会约上董若辰,于是他们三个就经常聚到一起温习功课。学校图书馆有开放的自习教室,里面还有丰富的资料、冷气开放、提供热水、打印复印等等,所以是温书的绝佳场所。他们一般会在每天开馆之前,就抢好位置,而后一整天就泡在图书馆里。由于许彦雅住在校外,来学校需要费些时间,所以抢位置的工作就落在了言平君和董若辰的身上。
距离开馆还有一段时间,图书馆门前就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大家都是冲着期末考试复习而来的。董若辰一般都会早到,她看见言平君走来,总会远远地就朝他挥挥手,似乎一个人排队有点势单力薄,猛然间来了个后援军,那种斗志立马就被点燃,也就不惧怕队伍的长龙。
“喂,吃过早饭没有?”董若辰摇了摇左手的袋子,里面有糯米团和豆浆。
“没有吃过。一醒来就往图书馆奔了,哪里还顾得了肚子。”言平君据实回答。“我就担心位置没抢到,没法复习了。”
“哦,是担心没有为彦雅抢到位置吧,至少不是担心我吧!”董若辰噘噘嘴,故意说道。
“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团体作战,哪里还分了你我她。”言平君打开袋子,边说边吃起来,“再者说了,你这么冰雪聪明,搞定个位置还不是毛毛雨。嗯,这个糯米团真好吃。”
董若辰不再言语,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对着言平君说出那么无聊的话。她不是不清楚言平君与许彦雅之间的关系,即使这种关系是若即若离的,但终究存在,而自己究竟想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呢。不,什么角色都不应该扮演,这才是正确的。她对自己说。董若辰的这些心思,于言平君而言,自然是不会明了的。
言平君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几页材料,对董若辰说,“彦雅生病那段时间落下的课,我稍微整理了些重点,虽然我知道她后来有补上,但这些满看下,应该是有帮助的。你帮我看看,有什么需要增加的内容吗?”
董若辰接过材料,大致地浏览了一下,“说实话,你这些东西已经很全面了,应该没什么遗漏的,而且有些内容,考试应该不会涉及到。比如国际结算第三方付款方式,这部分不是考核的重点。”
言平君边听边点头,“你说的是,我也是多虑了。就怕万一。”
董若辰翻到最后一页,可却看不进里面的一个字。言平君对彦雅的好,作为旁人而言,分分钟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这些根本是微小的可以忽略,她在心底还是深深地为彦雅能获得快乐、获得幸福而祝福。这是由衷的祝愿。这么多年了,正是因为她了解彦雅,所以她明白彦雅所承受的苦,承受的痛,她自觉有义务要保护好彦雅,同时也要为了彦雅所能得到的幸福,而推上一把。
“平君,还记得我去年问你的问题吗?”董若辰对他的称呼,去掉了姓,而直接称呼他的名。
言平君听闻此言,心下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去年校运会上,那句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你对彦雅了解吗”,让他困惑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认真回想了一下,慢慢说道,“这个不好说。其它的我不敢说,但至少我肯定的是,这一年来通过接触,我对彦雅多少有了一定的了解。”
“比如呢?”
“对她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吧!”言平君考虑着要如何更好的组织语言,因为董若辰正看着他,期待他将话说下去。“我常常有种错觉,或者说是不肯定感。我有时也会问自己,究竟该如何去理解彦雅呢?她常常不可自抑的就有种忧郁感,这样的感觉随着和她交往的深入,变得益发强烈。这和我所希望的她,是有差别的。我希望她是快乐的,没有那么多的忧伤,就像我最初的认识。所以,我总是想,如果可以,我会尽自己的所有努力让她快乐。就像那次的篮球赛,不论你们理解与否,其实我真的不介意是否入选。彦雅来看我的球赛,为我的表现而高兴、而欢呼,这就已经足够了。”
董若辰从没见过言平君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对于他而言,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猜测,这些话应该也是压在他的身上太久了,也累积的太多了。而自己的话,就像是给充满气体的气球开了个口子,随着这个口子,气体喷涌而出。
四周仍然排满了等待进入图书馆的学生,互相之间说话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仿如飞机马达转动发出的“嗡嗡”声。可是,对于言平君和董若辰两人而言,周围的一切嘈杂都变得毫无声息。
董若辰轻轻叹了一口气,“平君,你对彦雅的好,我们都看在了眼里。彦雅自己也很清楚。你陪着她去医院看过外公是吧,那就说明了她很信任你才会这样做。我很希望彦雅能够得到幸福,一种可以信任的幸福。如果你有信心的话,我希望你能把这幸福更往前推一步,给她予爱。”
言平君愣住了,他意识到,董若辰说的话和乔治在天台上对自己说的,其实是相同的意思。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把对彦雅的好,转化成更神圣的爱。他虽然明白而今这个社会的现实——感情这种东西,放出去容易,收回来也简单。但他终究是做不到。对于爱,他近乎以宗教的追求去看待,如此虔诚,但却不一定会被别人所理解。但至少,在当下,董若辰给予了他肯定的支持,她希望言平君付出的是能予以幸福的爱,能予以有责任的爱。
董若辰见言平君不言语,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是波澜起伏。这些话触动了他内心的某个隐处,他的思想在翻滚,他还在考虑着该如何去回答。董若辰继续说下去,“我的这些话,你不必一定要回答的。我尊重你的想法,做决定和行动的,终究是你自己。不过,在我这些话前,我还要加个前提。你对彦雅已经有了不少了解,甚至是比较深的了解,因为你在乎她的想法,知道她的喜怒哀乐,了解她的性格。但是,我想最后给你个提醒,嗯,或者说一个善意的建议吧。了解一个人,不仅是要了解这个人怎样,而是更加要去了解这个人是如何形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言平君轻轻地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希望自己能更深入去探知,彦雅的性格究竟是如何形成的,更具体地说,就是她的一颦一笑,她脸上不见的阳光,她潸然落下的眼泪,究竟是因为什么。这关涉到彦雅的过去。董若辰应该都知道,但他不会去通过她来了解。他会自己去慢慢地深入,一步一步,真正走入彦雅的内心深处。
“叮铃铃┅┅”
图书馆开馆的铃声响起来,长长的队伍开始缓慢地向馆里移动。董若辰抬头给了言平君一个灿烂的微笑,“走吧!”言平君也回了她一个微笑。这个时候,笑容是最纯洁,最温暖的。朝阳的光线高高跃起,宽厚地对待这片土地、海洋,以及善良的人们。
****
期末考试持续了将近两个礼拜,考试的科目统共有八门。当言平君在最后一门考试的答卷上画上句号的时候,他深深舒了一口气,大学一年级就这样结束了,而自己也彻底告别了新生的身份。看着窗外,苍翠绿荫、阳光蝉鸣,正是这座城市最富激情、最活泼的季节。细细想来,这一年过得好不平常,每件事都那么清晰地带着痕迹刻印在自己的记忆中。每件事都可以放大,于是充溢了这一年的时间,感觉上,这又是自己经历的最为漫长的一年。到了今天,他总有种强烈的感觉,有许多的话要和彦雅说。考试前,他已经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想要他回去帮忙打理家里的生意。这一年来父亲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连锁经营的加油站又多开了好几家,父亲认为是时候让他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他难以违抗也不忍违背父亲的要求,虽然他内心中是何其不舍彦雅。这暑假的两个月,看起来是何其漫长。所以,有些话,若再不说出来,他估计自己将难以平静地渡过。
言平君和许彦雅约好了考完之后,一起吃饭。选的是一家名叫“凡诺蒂”的西餐厅。餐厅离学校也近,坐公交车只有一站地的距离。从学校走路过去,顶多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这家西餐厅以招牌的意大利菜为特色,厨师是个意大利老头,他的夫人也就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娘,是个中国籍的女子,由于妆化得比较浓,所以看不出实际的年纪。他们两个人,一个负责后台厨房的烹饪,另一个则负责前台的招待顾客、收银,两者配合得很是默契。
西餐厅里散发出低调的昏暗,淡黄色的灯光在吊顶复古风扇的转动下,遮遮掩掩落下,桌台上燃起蜡烛,整个餐厅不经意间就营造出了一种自然的情调。在这样的环境下,连人们的交谈也变得仿如窃窃私语。许是受了这些的影响,又或者彼此心中多少都感触到了将有某些事要发生,所以言平君和许彦雅都没怎么说话,不过是在点菜的时候交换了意见。在征求过彦雅的意见后,言平君点了份经典双人套餐,套餐包括:
水果沙拉+凯撒沙拉
地中海海鲜汤+苹果椰菜汤
法式蒜蓉面包*2
香酥鱿鱼圈+法式蘑菇鲜虾
佛罗伦萨羊排+火焰威士忌明虾
提拉米苏+焦糖布丁
法国卡特尼干红一瓶
老板娘将干红开瓶,端来两个高脚杯,并斟至1/3处。言平君握着高脚杯,轻轻地摇了摇,“你喝酒么?今天,是我们第一学年结束的日子,我们喝点酒,不碍事吧?”
两个人碰了碰杯子,清脆而短促的声音。许彦雅说道,“不喝多的话,没什么关系。我妈以前┅┅”说到这里,彦雅停了下来,似乎不好把话说下去,于是转了个话题,她继续说,“只是,我们两个喝一瓶酒,好像有点浪费。”
言平君抿了一口酒,笑着回答,“不要紧的。乔治知道我们要来吃饭,一早就提前和我打过招呼了,如果是点了红酒,没喝完的话,把剩下的给他带回去,不能浪费了。他还说,他一般是喝兰姆酒的,红酒也能凑合着喝。这个小子!”
许彦雅也乐了,她赞同地说,“挺能说的,油嘴滑舌。”
餐厅里正播放着意大利歌曲,不过并不知道歌曲的名字,不是那些耳熟能详的歌曲。许彦雅问言平君听意文歌曲么?
言平君说,“只是熟悉一些比较有名的歌曲,像是帕瓦罗蒂的《游移的月亮》《奇妙的和谐》《军中女郎》,其它的都不怎么知晓。”末了还补充一句,“知道这些歌曲,也是因为老帕的缘故,这样算起来,对意文歌曲真是知之甚少。”
这时,彦雅轻轻说了句“Nessun dorma!今夜无人入睡。这是我妈教我的,她的意文很好。”说完这些,她就沉默了,像是突然间陷入到对过去的回忆。言平君不忍去打搅她,只是静静陪着她一起沉默,虽然他并不清楚原因究竟是什么。
菜肴开始一道道送上桌来。两个人慢慢品尝着这些菜。看起来,这些菜符合许彦雅的胃口,她吃得很专心也很享受。言平君除了不时替她拿调料,说些赞美菜肴的话,心里面却一直挂念着那些呼之欲出的话要如何表达。和董若辰交谈过之后,他下定了决心,他对自己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要用尽全心地去理解彦雅,去包容和关心她,用尽全心地去爱她。这个“爱”字,萦绕在他心头良久,说出来,不在乎时间的长短,而在乎时间的合适。他去书店买了本书《情书》。上Miss 林的课时,彦雅说到了这部电影。现在他将原著买来,著者是岩井俊二。他打算将这本书送给彦雅,并在书的扉页上写了几行字。他不断地在肯定和否定之间徘徊,直到他确认,那些炽烈的、浓烈的话语,不若借用几行充满心意的字来表述。他有时觉得过多的话语,常常掩饰了感情的真相,变成了虚假。
当最后一道甜点上来的时候,言平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早已准备好的书从挎包里拿出来。书被礼品包装纸包裹着,上面还系了朵小小的、淡蓝色的礼花,看上去很雅致。“送给你的礼物。”言平君将书递给许彦雅。
“还送我礼物么,谢谢你噢!”许彦雅接过书,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我可以现在打开吗?”她期待地问言平君。
“当然可以了。既然送给你了,这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了。”
许彦雅缓缓地抚摸着书本,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才沿着包装纸的褶痕,小心翼翼地将包装纸打开,一看,里面是《情书》。
“我知道你看过《情书》这部电影,但就不知道你看过原著没有。所以,我特意找了这本书,送给你,希望你喜欢。”言平君解释着。
“原著小说我还真没看过。岩井俊二不仅写了这部书,而且还自己导演。谢谢你,平君!”许彦雅将书轻轻地贴着胸口,书的封底带着樱花和皑皑白雪,处处弥漫着惟美的意境。她复又把书搁在桌沿,翻开封面,扉页上落下的是几行有力的行楷:
请让我叫你相信
我只盼一件事情
给你献上我的心灵
和这心灵上蕴藏的全部感情
许彦雅仿若有种被电击的感觉,她的心跳得飞快,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被一种叫做初次的喜悦和羞涩感所侵染。这就是爱情哦!她在心中低语。这一年来,言平君对自己的好,她清楚地看在眼底,并铭记在心。不知不觉中,他们中间产生了那微妙的情感元素,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元素互相间不断产生化学反应,被重组、扩大,逐渐形成了能够相互信任的——感情。到了今天,她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
“这是马克思写给燕妮的诗。我觉得,自己写不出他那样的话,但也惟有这些话才能准确地表达我的意思。所以,我拿来借用了。我转载这首诗,连同我的爱情。”言平君看着许彦雅,眼神里是温柔,是勇敢,同时更是坚定。
许彦雅听到“爱情”两个字从言平君的口中说出,眼睛燃起如火般跳动的炽热。但不知何故,这火苗才升起,却突然间消沉下去,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阻隔。言平君心里紧张起来,他最担心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彦雅,是不是我太突然了。还是,我会错意了,让你为难了?”言平君竟然有些着急起来,他没有把话说完全,他以为自己会错了彦雅的意思,表错了情,抑或是彦雅已然有了或曾经有过爱情,所以才会让她为难起来。而这些猜测,都只是停留在他的心里。
“不是,平君,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错。”许彦雅开始用自责的语气说话,言平君更加担心起来,几次想打断,却被她给阻止了。“平君,谢谢你给了我这个美好的夜,晚餐、书、还有你真实的感情。你对我的好,我牢记在心;你是个很好的男生,我对你并不是没有感觉。还记得刚开学的那天吗?我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高高的身影,白色的T恤,不时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还有回头的微笑,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你很干净,很舒服。这以后,好几次了,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你的情感,我向往着,可是我又往往止步不前。所以,我才会让你感到若有若无。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我只能抱歉地对你说,”许彦雅眼中满是伤痛,泪花开始闪烁,语气里竟有了绝望的味道,“平君,真的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是我的心里出了问题,我没办法跨过前面的障碍,也就没办法让自己坦然地面对。”
言平君把许彦雅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中。他握着她的手,满是呵护满是怜爱的口吻说道,“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能不能让我们一起携手解决呢?你所谓的障碍,究竟是什么,你也没清楚地告诉我。如果你遇到了这个障碍,你害怕它,请不要忘了,还有我会在你的一旁,我不信我们跨不过去!”
“平君,你不会了解的,我所遭遇到的,并不是普通家庭,普通女生所能想象的。这么多年来,我不过是一直强忍着。如果不是外公的支持,还有董若辰给我的鼓励,包括现在的你所给予我的,我很难想象仅凭自己的力量是否能支撑下去。”许彦雅说完这些,泪水再也禁不住了,它冲破了眼帘的堤岸,直落山谷,犹如挂着的瀑布。
言平君的心中似乎被重重击了一下。他意识到了,这就是董若辰所谓的 “更加要去了解这个人是如何形成的”。彦雅所承受的重压也许远远超过了他所以为的。这么多年来,她独自承担着,该有多大的勇气呢?而反观自己,在尚未全面考虑的情况下,就给她加诸如此重的爱情呼唤,这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呢?
“彦雅,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这应当都是我想当然的想法和做法。但是,有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变,这是深深发自我的内心。如果,可以有那么一天的话,你能否将自己的障碍告诉我,让我知晓,然后我们共同去解决。”
“平君,请不要再说了。”许彦雅收回了被言平君握着的手,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独留两道清晰的泪痕。“这真的是我的错。在感情上,我并没有准备好。我,并不敢接受你的爱,因为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怕自己的反复,怕自己心理上的病,最终会给你带来无尽的伤害。即使,我也是那么地希望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不能┅┅”
“究竟是什么困难,会让你这么担心啊!”言平君伤心了,心急了,脱口而出的质问的话带着焦虑,又有微微的哽咽。
“以后,以后吧!等到适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许彦雅才抹去的泪水,一下子似乎又要夺眶而出。她掩着嘴角,站了起来。“平君,我们下学期再见了。我先走了。这本书,谢谢你送给我,我会好好地阅读。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
说完这些,许彦雅就匆匆离开了座位。宝石蓝的长裙飘过,带过桌沿,带过言平君的身边,最后带走了无解的疑惑还有伤感。言平君呆呆地坐着,复古风扇在天花板上“咯吱咯吱”地转动着,仿若诉说着那些个陈年的爱情悲剧。而现今,这出悲剧的主角,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