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井中月》兆

61、第 61 章

　　我最近一直都在做梦，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仿佛都是些我不记得的小时候，每一个夜晚都像是座走不出来的迷宫。
　　梦中即便是白天，病房里也总散发着一股阴沉的味道。我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面容模糊不清的护士抓起我的手臂寻找着什么，她动作十分粗暴，力气大得容不得我挣脱。
　　我发不出声音，也逃不掉，只能当个待宰的羔羊。
　　我同样听不见护士是否说了什么，她抓着我的手，半拖半拽地将我拎到病房外的某个地方，那里有充满阳光的休息室，架子上摆满了儿童绘本和玩具，护士低着头，我只能看清她试图恐吓我的眼睛。
　　我淡漠地看着她，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近一周来我不断重复着这个梦境，像极了早年色彩斑驳的电影，唯一的区别是我在以第一视觉参与其中。
　　我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自动蹲在了书架与墙壁之间的角落里，那里有一本似乎是我很喜欢的儿童书，被翻得破旧不堪，与这么温馨的休息室格格不入。
　　护士嫌恶地拿起它，抖了抖，塞到了坐垫的下面，随后打开休息室的电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我依旧什么都听不见。
　　这是一个没有声音的梦。
　　我爬到护士身边，用力拽出那个绘本，不小心推翻了她。
　　她愤怒地坐起来狠狠拧住了我的脸。
　　她的指甲好尖。
　　我皱起眉第一次直视护士的眼睛。
　　她今天没有打我，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
　　护士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拽着我往门口走去，我不断回头盯着那个绘本，直到我踉跄前行所触及的视线里出现了新的人物。
　　是两个漂亮的小孩，一男一女，穿着和绘本上一样的衣服。
　　我对他们不感兴趣，在护士松开我的瞬间转身跑回去，捡起我的绘本蹲回我的角落。
　　他们却追上来站在我面前，女孩躲在男孩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看我。
　　很烦，我瞪他们一眼企图把他们吓走，我讨厌被注视。
　　男孩胆大一些，神情间透着居高临下的味道，他说了什么，我听不见，也不想知道。
　　小男孩见我没有反应，他拍拍后面的小女孩，像是在安慰。
　　这些都与我无关。
　　小男孩看着我手里的绘本，伸手指着那个藏在海平面以下偷看王子与公主的人鱼说：“havfrue。”
　　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也是最后一个。
　　小男孩的手指看起来很是白嫩，与我的不同，他的指甲圆润饱满，还反射着微微的光。
　　我抬头看着男孩子不断张合的口型，声音消失了，也没兴趣去推测出他在说什么。
　　低头翻过一页，那个身影模糊的人鱼在朝阳升起的清晨跳入海中，只留下几笔涟漪。
　　我的视线里再次出现那个面色不善的护士，他们的身影笼罩着我，我站起身想推开这些围住我的人，却什么都推不动，小男孩像是一堵墙，牢牢地将我困在这里。
　　我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不得不说，每次我做噩梦，必有迹部景吾一份功劳。
　　和前几次同床共枕后的清晨一样，我被他封印在床上，这里的床小，我连躲都没地方，能活动的最大范围不过是扭着脖子侧脸送他一个白眼。
　　迹部似乎察觉我醒了，放在我脖颈处的长臂迅速回转一招锁喉，精准地揉着我的脑袋，差点没把我勒死。
　　我狠狠掐住他的腰。
　　迹部被我掐醒了，半抬起身子，低头送我一个早安吻，“早，久里子。”
　　帅哥不愧是帅哥，在我怒气值暴涨的时候，仅凭脸就能让我再气不起来。但有些事情即便是脸好看也解决不了的，比如酒后帅哥十分难闻，洗了澡也仅仅是没那么难闻而已。
　　我推开他的脸，十分嫌弃的准备下床去洗漱，还没坐起来又被迹部拽了回去，翻个身把我压在下面，“再陪我睡会儿。”
　　许久未见，昔日早起训练的网球王子居然也开始赖床了。
　　“你什么时候走？”
　　迹部的下巴枕在我头上，“怎么，不想我走？”
　　……这是怎么听出来的？
　　可怜小小年纪，耳朵不好使，脑袋也不好用了。
　　只有耍流氓的恶劣程度与日俱增。
　　“我下午还要开店，”挡住迹部凑过来的脸，无视他黑下来的表情，“你也不怕肾虚。”
　　“试试不就知道了？”
　　都说恶龙抢走了公主可以得到无数好处，到我这我以为我抢了个王子，结果王子倒像是个恶龙，恶狠狠地占了我的地盘，抢我的床，抱怨完以后还居高临下的说便宜我了。
　　本以为是我睡他，没想到是他睡我，到底谁占谁便宜？
　　“想得美，”我艰难地伸出一只脚踹他，“我饿了，我要吃早饭。”
　　迹部哼了一声，越过我去拿手机，“你想吃什么？”
　　“能吃就行。”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我抬头看看迹部，翻身下床走进浴室关好门才接听电话。
　　“我今天就要走，”小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昨天晚上朝比奈认出我来了。”
　　“好，”我算了算上次备好的计划，“你还记得我上次提到过的地方吗？你从那里就能转道离开，我把钱放在约定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拿走。”
　　“走之前，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小春叹了一口气，“你下来吧，我在店后侧的美容院里。”
　　我随便搪塞迹部几句后躲闪着到达约定好的地方。
　　这个时间来美容院的大多都是附近酒吧风俗店的从业者，基本上都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无非是因为喝酒晚睡又早起，实在是懒得折腾再收拾一番，所以，即便是我和小春捂得严严实实也没什么人怀疑。
　　我在这里长期租着一间私人单间，小春先到了，她看着我摘下口罩和帽子，突然问我：“弘治呢？”
　　“他昨天回去的早，应该还没睡醒吧。”我热的不行，又扯扯领口，“你要给我什么？”
　　电话里还很急躁小春现在却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们……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啊，”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到了被迹部咬出来的牙印，笑了笑，“是前男友。”
　　小春的表情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前男友？”
　　我无意与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重复了一遍备份计划，确保小春真的明白该怎么走。
　　在原本的计划中，小春去纠缠朝比奈医疗的研究员，只是为了叫停迹部集团对朝比奈家注资。目的已经达成，违约金如约给了小春，她拿着这笔钱打算给重病的爷爷续命。本来我和铃木没想过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小春完全是因为她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并表示她急需一大笔钱，这才分配了个不大不小无关紧要的任务给她。
　　朝比奈缺了迹部家的资金，为了运转高额的实验室费用，很大概率会选择抛售股权。原本朝比奈家选择的是通过孤儿院、整容医院、偶像三者形成产业链吸金，但最终却要和娱乐公司分享日渐微薄的收入，虽然孤儿院帮他们家赚足了好名声，可名声毕竟不能当成钱来花，更别提朝比奈日辉的政治生涯也要靠金钱维持。
　　现在核心人员上了社会新闻，实验只能叫停。
　　而我和铃木的分歧点也就在这里。
　　我没有过去的记忆，对朝比奈家谈不上仇恨刻骨，更多的是出于厌恶和自保，防止被拉去当器官培养皿，而铃木更希望朝比奈一家死光才好，让朝比奈家破产远远不如他们曝尸荒野更让他愉快。
　　说来铃木是真的惨，姐姐因为窥探朝比奈家的秘密而死，父母为了赔偿经纪公司的高额违约金又背着儿子私下签了朝比奈家药物试验不治身亡，原本贫穷却幸福的一家人被朝比奈家吸的血都不剩。
　　我知道很多时候我都不自觉的受到了迹部的影响，变得天真又幼稚。如果可以，我更想让朝比奈家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选择了依靠朝比奈家的对立家族去实现我的目标。
　　虽然我是阴差阳错认识了老板日吉明，但留在这里的确是我的意愿。日吉家同样是老派的传统大家族，开着道馆为日本警界输送了大量精英警官，和同样朝比奈家的历史不相上下。这样的一个家族里偏偏只有日吉明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开着酒吧与夜店，看起来与日吉家背道而驰，但偏偏成了政党斗争里的中间派，甚至和新兴政治家族月岛家继承人成了私下的好友。
　　不得不说，铃木留在这里，目的跟我差不多。
　　日吉明看起来置身事外，但仍是可以左右棋局的人。
　　我怀疑铃木他姐姐就是日吉明的一步棋，可我没有证据。
　　铃木是个聪明的人，我能猜到的事情，他没有理由想不到，何况铃木涉及了更多关于老板的事。
　　……那小春呢？
　　这个暗恋铃木已久的女孩子，是真的单纯，还有另有企图？
　　我看着她塞给我的储存卡，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离开，心头反升一股寒意。
　　很早之前我就清楚，我同样是这棋盘上的一颗子。
　　单凭日吉若和迹部的关系，日吉家和迹部家迟早会绕开朝比奈家达成联盟，两家的关系只会更进一步。
　　复盘发生过的事，我何尝不是因为迹部而受到了日吉明的重视，又因为迹部被隔离在日吉明真正目的之外。所以我选择离开迹部，不仅仅是想让“有江久里子”这个人消失，更不想他因为我提早掺和进这些大人讨厌的算盘里。
　　迹部迟早会作为棋手入局，但不可以是现在。
　　我贪心骗来的王子，就应该漂漂亮亮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过着他肆意又飞扬的生活。

　　迹部进来时，我刚藏好小春送来的东西。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先是若有所思的盯了我好长时间，脱下我借给他的大T恤丢在我脑袋顶上，又慢吞吞地换好司机送来的衬衫，吩咐我把早餐摆好。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事这么多呢？
　　“是不是又在偷偷骂我？”迹部递给我他的领带，低头示意我给他系好，“真没良心。”
　　我恶狠狠地使劲儿，“我收留你一晚，谁没良心？”
　　“要不是你惹的朝比奈，我会留在这？”他拍开我的手，照了照镜子，“对待救命恩人，就该以身相许。”
　　“吃你的饭吧。”算了，我说不过他。
　　早餐一份西式一份日式，我按照迹部的习惯选了鳗鱼饭，可还是很眼馋西式早餐的虾仁。
　　迹部坐下来后很自然的拽过我的便当盒，一边给我分虾仁一边平静地说，“我喜欢你。”
　　嗯？
　　我一口饭没咽下去，呛了两下，“什么？”
　　“聋了？”迹部递橙汁给我，“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我喝了一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先说的。”
　　“我又没吃饭。”迹部把我的便当盒推了回来，“快吃。”
　　我看着沾上酱汁的虾肉，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只是告诉你一声，”迹部喝了一口咖啡，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省的你又乱想。”
　　我乱想什么了？
　　他笑了一下，看着我，“我只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迹部打断我，“真由子很快就要订婚了，和吉田家。”
　　“什么？”是铃木和木村他们的经纪公司家，朝比奈日辉是疯了吗？“他们……”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迹部握住我攥紧的手，盯着我的眼睛，“所以也是你搞停的实验。”
　　“什么实验？”他话题跳转的太快，我一时有点接应不上。
　　迹部扬着眉毛了然地笑笑，“你放心，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点招架不住迹部的目光，撇过眼睛扯回话题，“怎么朝比奈就要订婚了？”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所以不能和真由子结婚。”迹部用力捏住我的手腕迫使我松开拳头，握紧我的手翻过来，放上了一张我格外眼熟的黑卡。
　　嫖金？
　　我还挺值钱啊。
　　“收好，”迹部倒是很淡定，“无限额的。”
　　我把卡拿到眼前看着上面的签名，再看看他，“谢谢惠顾？”
　　“这比两个亿多，”迹部神色坦然，“牢记契约精神，有江久里子。”
　　……怎么就契约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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