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岁月静好》林卿

1、林夫人仙逝扬州城 林家女孤身入京城

　　说是这日，京城南边渡头上，忽停了一艘大船，光看装饰，也知是二品官员家家眷。又见此时，十数仆妇簇拥着一位身量尚小，却气度不凡的姑娘出了船舱。虽带着帷帽，看不真切脸，但通身的气派，已是叫人看直了眼。这正是世封忠文侯、兰台寺大夫兼巡盐御史林如海的独女，名唤林黛玉的。
　　林家本是打开国传下来的列侯，原只有三代。只因林父在原义忠亲王叛乱时，舍身救驾，用命救下了还是皇帝的太上皇，便得了世袭不降的侯爵。再过了几年，林如海登科探花，仕途一路坦荡，直至如今也是二品大员了。
　　无论放在勋贵人家，还是比着书香门第，林家都是端得叫人艳羡。只偏偏子嗣不丰，任几房姬妾，皆只得一脉单传。好容易到林如海这代，多了个姑娘，唤林沫芸，又入宫封了贵妃。兄妹十余年未曾相见，其中心酸，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林如海娶妻贾敏，京城荣国府的嫡女，年到四十，方得了一儿一女，爱若珍宝。可叹皇天不肯从人愿，一场风寒，带走了年仅三岁的幼子。痛失爱子，贾敏也一病不起，拖了三四年仍旧去了，只留下父女两个。贾敏之母――贾史氏便时时来信，欲接了外孙女去教养。待拖过母孝，林如海这才勉强同意黛玉入京。打点行李之际，又得了妹妹的书信，言明贾家不若当初，已是内囊尽上来了。林如海何等人精，哪里猜不出妹妹的意思，遂立马收起原本低调谨慎的念头。给爱女配齐了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十六个粗使丫头，并七八个嬷嬷、十余小厮。
　　这时一位管家模样的迎上来，作揖为礼，躬身笑问：“这可是姑苏林家的船？小的周瑞，乃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正奉了荣国府老太太的话，要来接林姑娘家去。”说着话，偷偷拿眼觑船上搬下来的箱笼，露出些许贪婪。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却不知全入了林家人的眼。
　　见贾家只派了一个二房太太的陪房奴才来，又这般眼皮子浅，分明是不把她家姑娘放在眼里。林家主事的王嬷嬷心中颇为不满。一面笑，一面便还礼，因说道：“我家姑娘正是忠文侯、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千金，因得贾老夫人三四番书信相邀，特特从扬州至此，今日方到。刚刚下船，还劳烦您来接了。”稍稍几语，既是聊表感激，又暗暗点明林家家世，替她家姑娘抬身份，如此倒让周瑞提起一份小心。因忙说：“嬷嬷客气，人马车辆都备好了，只等林姑娘了。如此便往这边请。”王嬷嬷回头看她家小姐，见黛玉微微额首，便要应下。
　　话未出口，又忽听得一道尖细的嗓音插进来，“林家姑娘何故要去你贾家？难不成谁家回故地，还要先去外人处？”周瑞当下便黑了脸，转过头去便要训斥，只是这一瞧来人，又被唬得不敢再开口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沫芸身边的管事太监，唤齐忠的。周瑞虽不识得他，却也认得这掌事太监的服饰，只得略退了一步，静观其变。齐忠并不理他，而是向黛玉行了半礼，黛玉侧身受半礼，又让嬷嬷扶住了齐忠，小声问：“可是姑姑宫里的人？”齐忠已悄悄打量了一番黛玉，暗道：林家姑娘果真一股子书卷气，全不比宫里的皇女差。忙说道：“咱家是皇贵妃娘娘跟前的掌事太监，姑娘唤我齐忠便是。打姑娘上京，娘娘便挂心着姑娘。算来今日该到了，特特打发奴才出来，接姑娘入宫。”见林家人面上还有疑虑，林姑娘也不曾说话，齐忠又道：“还不曾向林老爷同姑娘报喜讨赏呢，咱们娘娘前几日刚晋了皇贵妃，如今尊贵得很。又见天地念叨着姑娘，陛下便许了娘娘，接姑娘入宫长住，同静宸公主一道读书。姑娘这下很不必往外处歇息，只带了嬷嬷同奴才入宫，其他人往忠文侯府歇脚便是。”王嬷嬷忙应“是”，又转身安排家下人往候府去，自个扶了黛玉上齐忠备好的马车。
　　周瑞想拦不敢拦，只得眼睁睁望着林家的车架走了。旁边小厮哭丧着脸，急问：“周爷爷，咱们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回去可怎么交待啊！这可是老太太三催四请地去书信，好容易林姑爷同意送林姑娘来，人都到京城了，还没接回府上，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定不会饶了我们。”周瑞转回头啐他一脸，“要你说，我不知道？有什么事你周爷爷担着呢，要你在这废话。还不套了车来，回府上去回话。”小厮赶紧应下去了。周瑞眯着眼望着前面一排排的箱笼，可惜了。不然入了荣国府，他总能弄些银钱出来。当下几人打道回贾府，自去复命不提。
　　且说黛玉这，同王嬷嬷上了车，里头另有一位积年的嬷嬷。黛玉摘下帷帽，问道：“嬷嬷如何称呼？可是姑姑身边的？”那人未曾答话，王嬷嬷已先红了眼眶，哽咽道：“孙嬷嬷，竟这么些年未见了。”抹了一把泪，又向黛玉说：“这是孙嬷嬷，是咱们娘娘的奶嬷嬷。”奶嬷嬷，尤其是长辈的奶嬷嬷，一向是较其它奴才更为尊贵的，别说孙嬷嬷身上还有女官的品级。听此，黛玉便欲行礼，孙嬷嬷忙拦住了，口道“不敢”。轻揽住她的手，扶着坐在车正中。黛玉百般推辞不过，只得坐了，又让两位嬷嬷同坐。
　　孙嬷嬷轻揽着黛玉的手，笑道：“可算见到姑娘了，都说‘侄女像姑’，再是不假的。姑娘这模样、气度，只怕比娘娘当初还要强些。娘娘见到了不定多欢喜。”黛玉羞红了脸，亦是笑着说：“嬷嬷过奖了，黛玉蒲柳之姿，哪里比得过姑姑。”孙嬷嬷道：“姑娘不信我这老婆子的无妨，只等入了宫，到娘娘跟前，她再说一遍，你便该信了。”语罢三人皆笑，孙嬷嬷方正色道：“因为姑娘入京后本欲寄居贾府，娘娘便施恩将贾家二房大姑娘调到身边。只等过两个月给她指一门亲事，不必蹉跎到三十再草草出宫配人。谁知……这话原不该跟姑娘说的，只是这……唉，横竖这贾家姑娘已经封了贤德妃并凤藻宫尚书，轮不得我们多说了。如今京里已经传播了，只姑娘在船上，怕是还不知道呢。”黛玉知她说的是二舅舅贾政的长女，生在大年初一，名唤元春的。思及此，心下不安，因说：“原是黛玉不好，若不是冒冒然入京，姑姑也不会……本是为黛玉，却害了姑姑被人笑话，这叫黛玉有何颜面去见姑姑。”又想，只不知贾家如此行径，至故去的母亲于何地。说着滚下泪来，孙嬷嬷忙拿帕子替她擦了，笑道：“姑娘饶我老婆子一遭，可别哭了。若是等会娘娘见到姑娘红着眼睛，可不得骂我一顿了。”见黛玉稍稍收了眼泪，孙嬷嬷暗自点头，好个钟灵毓秀的伶俐人，也不枉她家娘娘的一片维护之心。她脸上笑都多了三分，说道：“姑娘也不必愧疚，为着这个，咱们娘娘可是晋了皇贵妃。又求了陛下，接姑娘入宫长住，给静宸公主做伴读呢。宫里头水深得好，要不是这次贾家太离谱了些，娘娘等闲也不肯让姑娘住进来。也是怕姑娘在宫里吃亏，便特特遣了老婆子过来给姑娘说道说道，免得不小心冲撞了贵人。”黛玉微微额首，“嬷嬷请说。”
　　孙嬷嬷清了清嗓子，细说道：“皇后、皇贵妃皆为为超品，只是荀皇后业已去了，只留下十四岁的静宸公主，如今也养在咱们娘娘名下；贵妃正一品，如今只有贾家那位在，姑娘千万记得避开她；四大妃惠淑妃德妃贤妃乃从一品，如今也只有一位惠妃，是大皇子齐亲王的生母，也是太后的亲侄女。”王嬷嬷拧着眉问：“这不就是陛下的表妹了？”黛玉摇摇头，望着王嬷嬷道：“陛下是太上皇元后之子，这位皇太后，乃是继后，并无血缘关系。”林如海一贯把她充做男儿教养，朝堂上的事也不避着她说，故黛玉对几位皇子之事颇有些了解。黛玉又看向孙嬷嬷，笑问：“我说的可对？”孙嬷嬷道：“姑娘聪慧，确是如此。”又说：“正二品三夫人，如今只有和华夫人与和荣夫人。和华夫人是四皇子庄郡王的生母，和荣夫人虽无所出，但抱养了安宝林的七公主在身边。七皇子、八公主的生母婉妃和六公主生母丽妃都是从二品妃。宫中还有一位平妃、一位元妃，倒是与咱们娘娘交好。”黛玉微蹙眉，疑道：“元？可不是贤德妃娘娘的名讳？”避尊者讳向来是规矩，怎还会有个元妃？
　　孙嬷嬷只轻笑着不语，实则暗赞黛玉细心。只仍旧说道：“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三品。瑾昭仪育有十皇子，十皇子才一岁，身子也不健朗，故这母子二人轻易是不出来的，姑娘怕是也遇不上。岑充仪是二公主的生母，如今静和公主已下嫁了，充仪也不大走动的。再往后的婕妤、贵嫔等人，不值一提，姑娘也无须多记。”黛玉额首，孙嬷嬷抚了抚她的额发，又道：“咱们娘娘身边五皇子恭郡王已经开了府，不在娘娘身边。故进了宫，姑娘是与静宸公主和九皇子同在娘娘身边。”黛玉心下了然，五皇子纪景旲十七岁，生母原是犯官之后，故一出生就抱给了姑姑。姑姑当时刚刚小产，此后便是将五皇子视若己出。就算六年前生下了九皇子纪景昉，也未减少对其关爱。投桃报李，恭郡王对姑姑亦是孝顺。
　　孙嬷嬷停了一阵，再度开口道：“先老爷有救驾之功，太上皇一直念着，此次入宫，少不得也要召见。姑娘届时无需害怕。只是若见着了太后娘娘，可千万仔细规矩。”见黛玉虽应了，却面露不解，孙嬷嬷压低声音道：“荀皇后去后，太后娘娘想要凤印，可太上皇和皇上给了咱们娘娘，故两边不对付呢。”黛玉便知其中弯绕，不再多问，只与嬷嬷闲话家常。
　　少顷，只听得马车入了宫门，遂有小太监来叫：“林姑娘，孙嬷嬷，该下来走着了。齐公公前面等着呢。”孙嬷嬷应了一句，便反过身来搀黛玉，黛玉让了一会，方三人下了马车，步行往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