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是百年身》艾涛紫墨

3、初相逢

　　翠微并没有想到还会见到那名唤作“曲音”的少年，她以为他会像别的不幸者一样湮没黄土。
　　所以，当她在庆王妃的宅邸的外院的里见到他时，很是惊愕的。后来才知道，这少年被拖出去时正巧被庆王妃的贴身嬷嬷看见，王妃一直念佛，嬷嬷也是心慈，顺手救下来在外院当个小厮。

　　“小曲子，这是翠微，以后你就听她的话了。”王嬷嬷唤了一声，那少年乖巧地应过来，恭恭敬敬做了一揖：“见过翠微姐姐。”

　　她忙还礼。少年抬起头，见着少女稳稳地一礼下去，眸中光华一闪。
　　这少女，脚步轻盈，却不虚浮；举止干练，却不急促，寻常练家也许看不出来，他却一眼看出，这女子有不错的武功修为。

　　大梦方醒，他本以为自己以臻仙山，没想到睁开眼却见到一幅荒唐景象，堂堂道门高手居然破格成脔童。浑身污迹不算，他被丢给几个猥琐的家丁，这几个畜牲竟想对他动手动脚。他勃然大怒，怎奈身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这才想起自己已非是当年一根拂尘可以开山碎石的“拨弦道曲”，激怒之下正打算拼着道魂尽毁施展破血杀魔之术，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中年妇人的一声厉喝：“住手！”

　　如此阴差阳错，但总归是捡回一条命。
　　如今最首要的问题，当然是先活下来才好。曲音这个名字是管家起的，本是迎合主子们的喜好，却意外地合自己的意。目前这具肉身，只是普通的弱质少年，但至少身体健康，何况，修道百年的道魂虽然受到过重创，但灵力仍在，到真正的危险之时，未必是全然无用。

　　不过，曲音一向相信天命有数，他上一世的修行本已完结，但如轮回再修也不是这么个修法——不是至少该喝孟婆汤么？怎么成了借尸还魂？正想得出神，脑门上冷不防被戳了一指头：

　　“小子，在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原来是王嬷嬷板着一张脸。曲音连忙躬下腰赔不是：“嬷嬷饶命，曲音再不敢了！”
　　翠微也忙陪笑道：“小曲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是有的，嬷嬷你就饶了他吧。”不知怎的，她对这个陌生的少年有一种说不清的好感，好像他是自己的弟弟，总想照顾他。
　　王嬷嬷瞪了他俩一眼，向翠微道：“你倒是知道护着他。”说得翠微耳根一红，接着道：“也罢，你好好管管他——你也是娘娘亲自选的人，不要坏了规矩。”
　　翠曲二人忙低头称是，王嬷嬷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走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翠微和曲音两人。对着一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妙龄女孩，又是见过自己狼狈模样的，曲音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问：“翠微姐姐可有什么吩咐么？”

　　翠微却觉得他这局促的模样有趣，越发想捉弄，笑道：“吩咐自然是有的。不过你刚来，我当然要让你四处看看转转，该讲的给你讲清楚了，省得你闯了祸，连累我。”说着便伸手去拽曲音的手，吓得曲音忙一躲。翠微愈发觉得有趣，又是一抓，这一抓暗中使了一点功夫，将曲音脉门一扣，曲音只觉手腕一麻，酸痛之感沿手臂经脉而上，忙叫痛道：“好姐姐，你抓得我好痛。”

　　翠微笑嘻嘻放开手：“知道痛吧？那就乖乖听话，不然还有你痛的。”手指一松，撤了劲力，曲音的手臂“啪挞”软垂下来，看着他揉着右臂，苦着脸的样子，翠微心情不知怎的大好，又换上更加温柔的口气道：“来，姐姐带你四处看看。”曲音任她拉着，也不敢不从。

　　按理说小厮是由管家指使，不允许进内院的，但曲音是王妃救下的人，自然比别人不同。他生的秀气，人又乖巧，王妃似乎格外喜欢些，便让他给王府花园里给老仆役忠伯作了义子，打打下手。曲音身子弱，忠伯夫妇都是老实忠厚之人，但并无子息，见曲音模样长得好，怜悯曲音身世，也十分善待他。曲音和忠伯夫妇同住一个小院子，平时不过为王府宴庆种植写花花草草，日子倒也悠闲。庆王府花园占地辽阔，又分冰梅馆、芷兰林、青芙渠、丹芬院四座园林，春夏秋冬，各有别致。曲音被分到芷兰林，离王妃平日斋戒的迦蓝堂最近，平时剪枝打水，清扫落叶，倒常常可以见到翠微和其他女婢在青石子路上进进出出。

　　日子仿佛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平淡如水。久而久之，已经没有人再记得这个侥幸存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