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生生劫》陆洺

2、两份生辰礼物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也是在他生辰的那一天，跟着流民一起流落街头风餐露宿了两年的他，在烟国京都的《听雨楼》门口见着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那天，太阳公公偷了懒，没出来当值，天气阴凉阴凉的甚是爽快，他拿着讨饭的碗站在《听雨楼》门前的闹街边，看着来往的人群，想着每年的这个时候母妃总是要大张旗鼓的亲自为他张罗吃食，满桌的佳肴美味像似恨不得将他当猪养，想得入神了未免有些伤情，眼睛便忍不住有些湿润。

　　“哥哥，不要哭，我给你吃糖葫芦，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吃食了，给你。”说着不由分说便硬将那串她咬过一口的糖葫芦塞入他手中。虽然过了将近四年，眼前的小女娃变化忒大，可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来。这个他说了长大后要娶她，要封她做他皇后的小女娃。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看着才七岁却已能看出美艳绝伦的小女娃，于子衿两年来第一次感觉世界还是如此美好，如此温暖。“咕噜”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他几日没吃饭的肚子此刻很争气的叫嚣起来，他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她瞧出来他的窘迫，随即又想到他的脸此刻怕是脏污的瞧不出原来模样了，又怎么能瞧出窘迫来。

　　她二话不说拉了他的手便原路折回，往她方才出来的《听雨楼》而去，完全不顾他一身的脏污会弄脏她雪白的衣裙，也不理会身后随从们的呼唤和阻拦，直接上得二楼雅间，让店小二把所有她最爱吃的菜全部上一遍。他听的甚是感动，感动之余很想提醒她，她爱吃的他不一定也爱吃，比如他手里的糖葫芦，他就很讨厌，可他还来不及开口，她一把夺了他手里的糖葫芦随手便扔了，完全一副我说了算的架势说道：“饿着肚子吃甜食总是不好，容易伤胃。我娘亲说过，饿狠了，必须得先喝碗汤暖暖胃才能吃别的东西”边说着边去给他承汤，想是她很爱她的娘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是自豪的笑意，仿似在炫耀什么宝贝似的。许是他这两年经历了诸多磨难，受尽了人情冷暖，眼睛特别的脆弱，便控制不住流下感动的泪水。

　　“你，你别哭，我，我不是有意要扔你糖葫芦的，你，你若实在喜欢，我再命人给你买就是了，那个，来人，去，将那老先生的糖葫芦全部买来。”她手脚慌乱边给他擦眼泪边吩咐着。像是做错了事惹得大人不高兴的孩子。

　　“全部？小姐，那么多吃得完么？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铺张浪费的么。”随从像是听了什么荒唐笑话般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他们一向主张节俭的小公主？莫不是不注意被人调了包？一干随从我望着你，你望着我全都忘了反应。

　　“不，不用了，我，我不喜欢吃糖葫芦。”他赶紧出声阻止，免得她当真将那糖葫芦全部买了来，那可就真是不妙了。开玩笑，他可是堂堂泱国的皇长孙，怎么会喜欢这种小女孩吃的玩意儿。

　　“耶？？不喜欢吃糖葫芦？”显然这让她很是惊讶，估摸着定是在心里想着这么好吃的吃食竟会有人不喜欢？讶完了以后慢慢将目光移向身旁她刚承了汤的碗，呆了一呆，然后膛大了眼睛，恍然大悟般下了结论道：“那你是很讨厌喝这个汤么？”嗯，定是这样的，她每每生病，父亲逼着她喝药的时候，她都是这般模样。边想着还边郑重其事的点了几下头，想着自己是多么的英明神武。身后一干随从身形晃了一晃，嘴角狠狠的抽了一抽。面前的于子衿额角青筋跳了一跳，嘴角也抽了一抽，方才萌发的点点感激涕零的星苗子就这么烟消云散，越飘越远了。

　　尽管如此，他从小的教养还是鞭策着他要知道感恩，遂又开口道：“谢谢你，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生辰礼”

　　“今日是你生辰？你怎地不早说？小二，再去煮碗长寿面来。我父亲说了，生辰必定要吃长寿面，这样才能健康长寿。”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又从身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笛塞进他手里道“我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送与你，这个你且拿着，有空好好练几首曲子吹与我听，我最爱听人吹笛子了。”于子衿望着手里上好的碧凝羊脂玉刻就的玉笛子觉得她实在过于谦虚了，以他自小在皇宫练就的辨金识玉的本事看，这玉笛，价值十座城池。他也不推辞，小心收着便开始风卷残云的扫食着桌上的食物，他吃得很快，却没有碗筷碰撞的声响。嘴角也未沾半点油迹，完全不见狼吞虎咽的窘迫。竺音觉得这是她见过吃饭最好看的人了。正出神间她方才打发随从去请来为于子衿量尺群的裁缝到了，刚好于子衿已用餐完毕放下筷子。

　　“对了，我方才忘了问你的名字了，我叫竺音，你可以唤我音儿。”小竺音介绍道。

　　“婴儿？”于子矜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幸好他知道她名字，不然定要问上一句“你有见过像你这么大的婴儿么？”这多失礼啊。随即想到她还在等他回答遂说道“我叫于景。”真名字是不能用的，以免招来杀身之祸于子衿便报了个假名字。

　　“于景？那我便唤你景哥哥好了，景哥哥你身上的衣物该换上一换了，我在这客栈给你要了间上房，先让他们为你作几身新衣裳，你且先在这呆上一晚，待我回家禀明了父母亲让你做我的伴读，我再来带你回家。”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会那么喜欢这个一脸脏污看不出容貌的哥哥，但她就是欢喜见到他。她要回去央了父皇母后让他进宫做她的伴读。一旁的随从们听了公主的话总觉得不妥，想说什么又忽然想起，这是继那件事之后，公主第一次这般欢喜，若能借此忘了过去的不愉快也好，那件事对小公主造成的打击实在太大，虽泱国已经覆灭，大仇已经得报，可小公主哪能想得了这些大人的纠葛，她心里只想着她最爱的小姑姑没了，再也回不来了。还有那一夜她目睹的悲剧，梦魇一般夜夜萦绕着她，至今难以忘怀。若是眼前的少年能叫她开怀起来也未必不是一见好事。想着便安静的退到一旁不再作声。

　　用过膳竺音便回宫了，于子衿在竺音定好的厢房里将自己挑拣干净，换上新做的衣裳，一枚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便出来了，这两年他风餐露宿饱一顿饿一顿的，瘦了许多，加上长开了脸长长了些，已不复当年小竺音见他时肉团子般的圆脸了。这两年东躲西藏，四处流浪，他都没好好看过自己这张脸，晃一见到，当真被吓了一跳，这脸，这脸方才十二岁，却生得这般妖孽。忽的想起当年别离时，小竺音说的那句“矜哥哥生得这般漂亮，我定轻易不能将你忘了的。”此刻的自己才真真是对得起她的那句漂亮吧？方才还能骗自己说是一脸脏污小竺音才没认出他来，可如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再想想四年前见小竺音时的模样，确实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遑论当年只有三岁的她，三岁孩童的记忆本就不太清晰，怕是此刻她都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么个人了吧？看着手里的玉笛，想着她说她最爱听人吹笛子便有些好笑，她能听懂么？怕是觉得好听罢了。他今日收到了两份此生最好的生辰礼物，一份是竺音，这是老天爷给的，还有一份是这玉笛，这是小竺音给的。

　　小竺音果然言出必行说话算话，第二天一早，他刚用完店小二送来的早膳，竺音便带着侍卫们风风火火的来了，一排的侍卫将客栈门口堵了个严实，将刚出门赶早市的百姓们都吸引了过来好奇的围着《听雨楼》窃窃私语。她带着两个随从来敲门，他打开们后竺音看着他的脸愣了好大一会儿神，呆头呆脑道“景哥哥，你生得真美，比我娘亲还美。”这是他第二次听她赞他生的好看。只是他的形容还是似在夸赞女子，遂便忍不住更正道“男子生的好看要说英俊，美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待他们下得楼来见了那一众侍卫冲她恭顺的称呼公主，他明明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却洋装惊讶惶然下跪道“草民不知公主身份，失了礼数，请公主恕罪。”诚惶诚恐的声音将一个小乞丐应该有的反应演绎的甚是逼真，自个听了都觉得他就是个没见过皇孙贵胄的小乞丐。

　　“不知者无罪，我已向父皇请旨封你做我的伴读，你以后便是烟国竺音公主的伴读了，怎么样，欢喜么？”表情无比自豪的样子，仿似在诉说着能做她竺音公主的伴读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就这样于子衿便以伴读的身份成功的入了烟国皇宫，成了烟国公主竺音青梅竹马的玩伴兼伴读，开启了他人生路上漫长的复仇之路。介时她七岁，他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