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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昊穹一座山 ...


  •   “小楚、小楚!起来了!”
      我睡得正迷蒙,感觉梦中有人推我唤我,正想答应一声,又被人推搡了一把,我就劲这么一轱辘,直接滚到了床下,脸贴上凉冰冰的青石砖的地板,想是爬起来得一块淤青,硬生生地疼醒的。
      “唉哟我……”
      我下意识的一句骂声还没喊完,面有愧色的三师兄忙不迭地把我扶了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激动了手劲大了些。”
      往常都是我叫日日睡到日晒三竿上的三师兄起床,这位今日难得反过来先叫醒了我,也算是二十年难得一睹之怪现象了,我把那半声骂咽下了喉咙里,面余怒气地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那天色幽幽的,顿时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三师兄!天还未亮呢!”
      “哎呀小楚,你不常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三师兄是早已洗漱完了,此刻拨弄两下精心打理过的刘海,他今日换了件白色暗纹的长衫,又用银冠束了发,这位本身有副不错的皮相,整理衣冠之后更是看起来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俊朗,我也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三师兄冲着我眨眨眼,他笑容亲切,满面含春,掩饰不住眼中几分期待和雀跃,见我多打量他几眼,反而更有些自豪地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折扇假作风流地扇了几下,把他那刘海扇得上下翻飞:“你懂的,未雨绸缪,未雨绸缪。”
      我心说你若知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有本事天天早起啊,暗自翻了个白眼,然后冷静地推开他,把床头的外衫拿下来披上,打了个哈欠踩着木屐出了房门,认命地去给一门老小做早饭。
      三师兄开开心心地跟在我身后,当然不是来帮忙的,就他那个四体不勤的样子,不给我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正是做好了准备在厨房蹭吃蹭喝完之后抢在大师兄和老唐之前要先拉着我下山去迎那位据说今日要入门的小师妹。

      “那可是小师妹啊!”
      单身七十年的小处男三师兄嚼着空心菜,数不清是这几天来的第几次对着我发花痴一般激动地叨叨这句话,我烦不胜烦地揉着面团,恨不得一团面塞过去堵住他的嘴,想了又想,第一不利于师门团结,第二我打不过他,遂自暴自弃地把怨气都发泄在了面团上,我估摸着师父大概会对今天早上吃拉面感到很满意了。

      三师兄这样的心情,我多少还是能理解几分的,毕竟这个家伙正是饱览众多人类坊间修仙证道泡妹小黄书后心怀大志离家出走,以为拜上山门就能每天勾搭师姐妹,练神功打怪兽走上人生巅峰。只可惜现实和理想往往充满了差距,从他拜入师门开始,除了慧姑和余娘子之外基本上没见过别的女性,门派里五条光棍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昊穹派又有个“新弟子前二十年不得下山”的古怪门规,上一次他见到人间烟火都是拜师之前了,这让三师兄觉得梦想破灭了很久,又想起他那些和大师兄斗智斗勇时被大师兄烧了个精光的坊间励志小黄书,三师兄咬牙切齿,咬完牙之后对月长吁短叹,萎靡不振,真不知道到底他是狼还是大师兄是狼。
      大约是半月前,师父接了慧姑带回来的一封信,算算看到今年差不多也该开山门了,于是就在吃晚饭的时候和我们说他打算接个小师妹进来。
      对,没错,就是小师妹。师父的的指向非常明确,我几乎在听到“妹”这个字的同时就看见三师兄空心菜也不啃了,黑溜溜的眼睛里闪闪发光。
      大师兄冷笑一声:“羊骚味都要发出来了。”
      “死土狗,怎么说话呢你?”
      三师兄愤怒的眼刀一瞟,筷子一拍,反口就骂了回去。
      “今天就扒了你的皮做夹袄!”
      大师兄最讨厌三师兄骂他是狗,挽起袖子就准备干架,三师兄输人不输阵,不甘示弱地把剑摸了出来,看起来恨不得分分钟把大师兄大卸八块。
      看着每日一架差不多要开场了,我和老唐早就做好了一级警备,他端汤我端菜,师父揣着他自己的碗,三个人一溜烟儿地跑出了饭厅。果不其然,我们刚坐到门槛上,身后噼里啪啦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估计新做了没两个月的桌椅这次又没个全尸了。
      从前这些家什坏了,重做保修的都是我,修一次修两次到修一年修两年,这边刚修好转眼就被那俩粉身碎骨了,我们师徒仨过着一三五蹲门口二四六站着吃,我做梦都梦见自己举着把锯子丧心病狂地锯木头,那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后山的树妖见了我拔腿就跑,天天这样谁受得了?要不是打不过我恨不得直接把这俩罪魁祸首给粉身碎骨了,后来我实在是火大了直接歇了两天伙,大师兄和三师兄打着打着发现没饭吃了,并且很可能永远没饭吃了,这才偃旗息鼓,定好了往后再打架他们自己一人一次负责收拾残局。我自然开心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师父却叹了口气,伸长了筷子夹了一块我左手盘子里的炸茄盒,整个人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小楚,这次轮到他俩谁修房子了?希望不是老三,我上回下雨天刚打个坐那半截横梁直接冲着我脑袋砸下来了……”
      老唐非常平静地伸出筷子夹走了我右手盘子里的炒腰花:“知足吧师父,老三上上次修的凳子我一屁股坐下去一根钢钉扎肉里半天没拔出来……”
      我同情地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老唐,十分不忍心告诉他们昨天那一架大师兄已经修过卧房了,今天饭厅这架可不又轮到了三师兄嘛。
      老唐么,是我的二师兄,全名唤作唐一铭,因为按排行叫做“老二”很是不好听,我们便纷纷直接叫他老唐。我大师兄叫做蒋燚,三师兄叫做严江,我叫做楚山行,要是新来的小师妹名字里再巧合地带个“木”,昊穹派到了我们这一辈也算是五行俱全了。

      入师门之前,我在山下三十里外的白沅镇里余娘子的小酒馆里给她做事,她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说来话长,我本是田中一棵包治百病……咳,扯远了,好啦其实是余娘子那天喝醉了,走回家的时候犯了困,直接在田埂上睡了过去,手上装妖酒的葫芦摔进田里摔开了盖子,以须弥之术存起来的酒顿时漏了出来,把那片田给淹了,那酒中有妖毒,一片水稻连根蚀烂融进酒里就剩我一根独苗,不知是否老天有眼,我竟因祸得福有了一点灵气,余娘子醒过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发现了我,觉得好玩,就带了回去,后来又拿妖酒灌了我几次,我大抵给灌出了妖性,花了三五年功夫真化了形,余娘子便收我在酒馆里当个打杂小伙计。余娘子对我来说,和再造父母没什么两样,但是我每次这么说她都要拿鞋底子抽我,她表示她这么个二八少女可造不出我这么大的娃,我天真良善地想了想,怕真误了这位两千八百岁的少女的姻缘,从此按下不提,安心做个小伙计。

      余娘子的酒是非常有名的。十里八地不分人妖,但凡谈起酒来,余娘子亲手所酿敢称第二,哪怕连宫廷玉液、天池琼浆都不敢称第一。但物以稀为贵,却不是人人都能喝到真正的余娘子手酿酒的,余娘子每个月只酿五坛酒,只在初一十五论杯卖,可谓是一杯千金。至于平日店里卖的都是我负责酿的普通水酒,比起我们店的招牌必然是望尘莫及,但比普通的酒家所卖的酒,我既然是余娘子教出来的自然赢得绰绰有余。酒馆毕竟不是拍卖会,许多人只想找个谈天散心的消遣处,因此不是卖招牌酒的日子,余家酒馆的生意也都很好。余娘子擅长酿酒,却不擅长喝酒,往往很不开心的时候就抱着她的葫芦一通乱饮,我不知道她葫芦里有多少酒,我只知道她饮了很快就醉,醉得糊里糊涂就化了原形扑腾,扑腾累了哪管时间地点场合会不会吓到人就呼呼大睡,我来之前没人管她,她自己睡醒了就起来很头疼地收拾残局,后来我成了她的伙计,善后的任务就归了我,我曾经听客人说在波斯那边有句话叫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知道骆驼有多重,但我想我可能就是一根被三百斤蟒蛇压死的稻草。除了人尽皆知的“余五坛”之外,只有我和余娘子知道,她每个月还会额外酿一坛妖酒,一坛灵酒。妖酒是她拿去和别的妖精换东西的,至于灵酒,我从前常常见慧姑来领灵酒,再把新的灵草给余娘子,我原以为是她要喝,后来才知道那些酒都进了我师父的肚子里。
      余娘子和慧姑关系很好,却和我师父十分不对盘,我师父很少下山,但是余家酒馆门前常年都立着一块牌子:“尤皓然和长得丑的不准入内。”没错,余娘子就是一个非常看脸的人,我负责看店之后她少到前台来,但每次出来看到她觉得丑的客人,她会叫我把对方打出去,就这么极端,就这么嚣张,给一个这样的老板娘打工,真是痛并快乐着。我从前不知道那个名字是谁时也想过问一问余娘子,但是稍微一提她便寒着脸,就像我欠了她五百两黄金似的,我便不敢问了,怕她把我打出去,拜了师之后我就知道了,尤皓然正是我师父的名讳,但我至今嘛,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昊穹山虽然离白沅镇只有三十里路,却是一座真真正正的修仙山,没点福缘走上三百里也碰不到昊穹山山脚的一块石头。据说在一千二百年前,昊穹山上的昊穹派还是个底蕴深厚,出过许多仙人的有名门派,后来不知为何就式微了,一代比一代人烟稀少,名声越发低调,传到我师父这一代便只有三位弟子传教,我师父排名第三,我的两位师伯都是生性洒脱不愿被拘束的,当时一听要接掌山门二话不说就一个游历江湖一个出外探险都跑没影了,我师父是被当时的师公拿了捆仙索捆着被迫接了掌门之位的,然后甩完烂摊子的师公自己也快快乐乐地跑了。继承昊穹派,就要继承整座昊穷山的守山印,从此山在人在,山毁人亡,这其中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复杂内情我一个小弟子是不得而知的,只是从代代掌门都是单身这一点我总结出掌门这职位基本上就是注孤生了,我听慧姑和我说,师公年轻的时候搞对象搞了一半的时候已经在慢慢衰弱的昊穹派又生大变,师公被他的师父抓回来继承师门,不巧他那个对象也要继承师门,这段情缘就戛然而止了,这一止就是好多年,再后来师公的那位功成身退了,师公估计也是暗中窥测许久,就趁机甩锅去再续前缘了。我听到这儿忍不住给师父掬一把同情的泪水,不幸中的万幸好像就是师父并没有谈过情缘,这样当着掌门好像就不算太惨了吧。

      话说回来,师父当掌门可能不算太惨,不过昊穹派有师父这样的掌门,可能就有点惨。昊穹派最早是纯人修的门派,后来大开门户,不介人妖之分,只以道心坚定,能者居上,我师父就是个妖修入道的,还不是普通的妖修,他是海族,再直白点,本体是只深海大鱿鱼。这倒不是他的缺点,妖修之中有的是奇形怪状神憎鬼厌的长相,我师父倒有些得天独厚,换句话说他长得一看就是个合适修仙的。哪怕就以余娘子那般挑剔眼光来看,我师父也是人中龙凤的长相,可堪说是芝兰玉树,明明如月一般的人物,通俗点,就是长得特别好看。这种好看还是男女通吃的那种好看,却不妖娆,不偏颇,五官分明而精致,眉目舒朗且俊秀,另有一种正派风骨,就是他站在你面前二话不说你都觉得他是个好人。他只要换件三师兄的衣裳,不开口再面色冰冷些,双手往身后一背,要是再飘飘渺渺地乘个云驾点雾,就十分符合人间那些话本子里“谪仙”般的形容,这样放出去不知会迷倒多少人。偏偏这样一个冰雪气质的人,本性竟然有些令人无语的傻气,和外表十分不符合,师父一开口,再露出点纯朴无辜的眼神,立马就崩了相了。那点破坏和谐的傻气,正因为我师父最大的缺点有二,一是记性不好,二是脸盲。
      我和师门的缘分,恰巧和师父的脸盲是分不开的。
      慧姑的原形是只仙鹤,是昊穹派的信使。她曾经和师公定过辅佐血契,虽然不算灵宠,但也是多年的好友,师公无情跑路的时候还算剩下点良心,怕师父搞不来门派这些事,正好慧姑又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师公就把血契过给了昊穹山,慧姑就成了昊穹派的信使,实际上也是昊穹派的大管家。师父继位之后百无聊赖了好久,被慧姑提点了半天才想起来收徒这回事。
      鉴于他这一辈的人丁单薄导致自己不幸被抓壮丁,师父决定吸取教训扩招弟子,不过等到他想起要收徒发通告的时候,早过了各大山门收徒的时间,该拜师的世家良才都去了别的门派,福缘不够的又上不了昊穹山,最后上山的只有四个人,恰巧比他那一辈多了一个,也算圆满了他扩招的梦想。
      不,不对,应该说是一个人,和三个小妖怪。
      我倒不是去拜师的。那时余娘子好像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竟然连酒馆都不开了,决定带着我跑出去避几天风头,前一天晚上才商量好收拾东西,第二天余娘子就不见了,我等了她一天也没有任何消息,不由得有些焦急。傍晚的时候慧姑来找我,给了我余娘子写的字条,说是有事,一时半会先不回来了,让我带着灵酒和慧姑上山呆两天,她两天后来接我。我知道她没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便拿着灵酒和慧姑上了山。
      慧姑有上山引,倒是不用考究我的福缘,我就这样上了昊穹山,也算是走了后门。
      昊穹派到底是曾经有过千年底蕴的,从上山的求仙径,乾坤门再到主殿无一不透着古朴庄严的气息,可惜就是有些冷清沉寂了。我和慧姑通过乾坤门的时候,我一无所觉,慧姑却转头对我淡淡地笑了笑,说乾坤门挺喜欢我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直到我们入了主殿后,乾坤门前又来了三个少年。我是稻草化形,只修行一些粗浅的天地灵气,妖力稀薄,算是余娘子拿妖酒灌大的,成人形约莫十六岁的样子,那乾坤门前的三个人,看着比我稍稍大些,一个满脸戾气,一个温文尔雅,一个衣裳破烂,活像久经逃难,一脸蒙逼。三个人像是从三个方向上来的,彼此都是初次见面,互相打量了对方几眼,既不言语也不动作,于是便僵持住了,大眼瞪小眼。
      慧姑笑了笑,平常看起来特别娴静的人难得有些幸灾乐祸,对我说了一句某人说不定有得忙了,就带我去厨房放酒,随后领我去了一间客房让我安置,三餐可去厨房自行解决,只是别的地方不要乱跑,呆两天等余娘子来接我就好。我满口答应,但慧姑走了之后我却猛地有些尿急,于是出了客房去上茅房,茅房的另一边回廊却通向乾坤门那儿,我第一次来辨错了方向,就又转回了主殿门口,结果发现那三个人还在门前那对峙着呢。
      我就是一时无聊,想看看他们要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到什么时候,反正大殿门口这也不算慧姑说的乱跑嘛。
      倒是那个看着最温顺安静的少年先按捺不住了,犹豫了一会儿,朝着乾坤门踏了进去,面有戾气的少年看他动了也跟着往里走,破破烂烂的那个忙跟上他俩,于是就是三个人一起进门,但穿得破烂的那个走得倒是大步,温顺的和暴戾的并驾齐驱同时进门,我这才知道慧姑说的乾坤门挺喜欢我是什么意思,它大概也挺喜欢那个穿得破烂的——我俩进来的时候门一点动静都没有,但那俩一起进来的时候,乾坤门左边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伸过来猛地抽了一下那个温顺少年的屁股,同时那个凶戾少年像是被什么绊了一脚往前摔去还顺手扯了一下他旁边的温顺少年,结果两个人一起摔了个大马趴。
      那个温顺的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回身指着那个面相很凶的少年人,脸气得微微涨红,听口音可能是个山东人:“你!我不就刚刚盯着看了你两下吗你怎么还偷打人屁股的!”
      我和那个穿着破烂的都很震惊地看着他捂着的屁股后面冒出了一团雪白的短短的毛绒绒的向上翻翘起来的小尾巴!还抖了两下!
      有、有点可爱!
      穿着破烂的那位半张着嘴好像有点吓傻了,我兀自冷静了一下,我猜这位仁兄大概是个绵羊精,那这两位的原形又是什么呢?
      方才那个面相凶的少年人捂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摔得那一下好像头磕得有点狠了,他呲牙咧嘴眯着眼的时候看着更凶了,脑袋顶上腾地弹出一对灰黄的耳朵。狗……狗吗?什么品种呢……我还在暗自揣摩,分一眼心思给那个穿得破烂的,他怎么好像受到了更大的惊吓啊?
      这时狗兄开口说话了,少年人的嗓音低沉中又有些火气和不耐,竟是川蜀味道:“啷个缩我斗你?!么事我斗你好耍嘛?”
      小绵羊气不打一处来,指了指破烂小哥:“他走前然后我俩一前一后不是你打的还能有别人吗!你是不是刚才看我就觉得我不顺眼了!”
      狗兄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眯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无视了跳脚的小绵羊想往前走,结果小绵羊上前一步摊手一拦,说了一句奠定了往后二十年两个人斗争关系的基础的话:“死土狗,道歉!”
      刹那间狗兄的气场就变了!我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说时迟那时快,这二人起了争执,发起狠来统统现了原形,温顺少年正是一只年轻健美圆滚滚皮毛白如雪软绵绵,一对镰刀似的弯角看起来很坚硬充满了攻击力的漂亮小公羊!而那边的狗兄,啊不对,他是一匹灰黄色稍显瘦弱却身姿矫健目光凶狠森寒,蓄势待发的真正的狼啊!只见狼兄齿间一闪锋利光芒,杀心渐起,如脱弓之弦朝小公羊奔去,本欲一口咬断小公羊的喉咙,不想那小公羊本不是一只普通的胖胖小绵羊,乃是斗羊之王,山东小尾寒羊一族之少主,他那温和柔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好勇斗狠的心,小公羊眼神一凛,咩咩地叫了两声竟然不躲不避就朝着那恶狼冲了过去,一脑袋偏过去顶到了狼兄的肺把他撅了个屁股蹲。狼兄被往前撞飞出去正好摔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灰袍黑发的道人脚下,正摔得眼冒金星,却听那道士兴高采烈地一拍手,甚是欣慰:“唉好!不用我操心你们倒是自己把顺序排好了!甚妙甚妙!”随即把狼兄提溜起来,摸了摸狼兄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今天起你就是大师兄啦!”
      小绵羊呆愣在原地。现在的位置是被提溜在师父手里的大师兄,吓晕过去口吐白沫的普通人类二师兄,以及愣在最远处的小绵羊三师兄。
      人生的重大转折被一场乌龙决定了,三师兄捶胸顿足,大师兄因祸得福,从此一人之下四人之上,作威作福,无所不用其极。咳,这是三师兄说的,跟我可没关系。
      当时我见到师父收徒,心想这大概就是昊穹派的掌门了,觉得人微言轻不敢冒犯,赶紧转身回客房,这一次的路倒是走对了,因为我路上经过了厨房,我摸了摸肚子觉得有点饿了,就打算借着厨房把晚饭问题解决了,慧姑不知去了哪里,但我想着既然是慧姑带我上山的,用的也是昊穹派的厨房,自然该给慧姑留一份。
      就着厨房里的食材我做了一盘蒜薹炒腊鸭腿、一盘清炒空心菜,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又煮了一碗蘑菇笋片汤,我把菜放在灶台边的桌子上,转身看看饭熟了没的功夫,再转头的时候,桌子旁边已经有了个人在吃我刚才炒的菜了,正是刚才那个灰袍子的掌门,只不过刚才只看到他的背影,现在看见正脸了,我发现这个掌门,长得真是好看。
      顿时炒的菜被人不告而取的怒气消了一半了,没办法,余娘子教的,我们对好看的人总是情不自禁地比较宽容,再加上人家是掌门嘛,厨房都是人家的,吃几口菜又怎么了?我想想就释然了,正犹豫要不要和掌门解释解释,就发现掌门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晶晶亮。
      “好吃唉!”
      ……我怎么感觉画风有点不对。掌门不应该是很高冷的高人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掌门拍拍我的肩膀,感叹道:“小三,收你为徒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道长,您认错人了。”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先解释哪一个,方才打架的那两个少年人不知何时也到了桌前,狼兄冷漠阴沉地嚼着腊鸭腿,小绵羊拿起筷子吃起来空心菜,空着的另一只手扯了扯掌门:“师父,你认错人了,我在这,还有,能不能不叫我小三了?”
      掌门面露震惊,似是难以置信一般看看小绵羊看看我,再看看小绵羊,再看看我,再看看小绵羊,纠结良久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却还不死心地期期艾艾:“那……是老二吗?”
      “老二还在房里晕着呢,一时半会醒不了。”狼兄一边吃一边冷静地回答,原来他倒是会说官话的,免不了有些生硬就是了。
      掌门露出了很苦恼的表情,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根骨,很快地就又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得不说,虽然和想象中不一样,但是师父这样笑起来还是很有亲和力的,毕竟脸那么好看嘛。
      “虽然根骨差了点,但是没关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老四啦!小四你叫啥呀?还会做其他菜吗?”
      “啊?哦……”沉迷美色,一时智障,我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入门,师父问啥我答啥,很快把自己卖了个底掉儿,而师父则豁达得多,除了听见余娘子的名字的时候面色似乎扭曲了一瞬,其他的他都十分坦然地接受了,没关系,反正他有棘手的问题都会丢给慧姑去解决的。
      我入门的事情就这样草率地定下了,没有试炼没有考验,师父师兄毫无意见,甚至为了解决伙食问题愿意举双手赞成。
      昊穹派的未来真是令人担忧。
      “哎呀师弟的原形是什么?我一见师弟就觉得十分亲切。”茶余饭后,我那羊师兄靠过来,亲密地和我勾肩搭背,“你闻起来很香噢!”不远处狼师兄见此一幕,一声冷笑。
      羊师兄温热的鼻息靠得很近,我顿时两股战战,慌里慌张,勉力露出一丝微笑,不敢看我那二位新晋师兄,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十分令人担忧。
      四师弟我,是一棵稻草哇,传说中的食物链底层。
      狼吃羊,羊吃草,天啊这个未来真是太黑暗了,我很想学我那还没认识的二师兄两眼一翻,人事不省。
      好在三师兄对空心菜的兴趣比对我大多了。
      在几个徒弟的联合建议下,我们一门五师徒的称呼终于定成了:老大、老唐、老三、小楚。毕竟除了小三,小四也挺难听的。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那天穿得破破烂烂的二师兄竟然真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老唐上山的理由很正常,也很倒霉,很身不由己,他老家闹瘟疫家人死得七七八八,他自己跟着别人逃难出来,路上遇过山贼见过马匪,不是在逃命就在逃命的路上,一没钱二没依靠三没去处,看到昊穹派招人包吃住的广告就找来了,想来修道福缘是真的有的,只可惜这一屋子同门,都不是人。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还是挺带感的,不得不说老唐的接受能力很强,晕着晕着就习惯了,彼此熟悉了之后,他连见到师父喝嗨了化身深海大鱿鱼在后山瀑布跳舞都能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给他灌解酒药了,道心之坚固,令人赞赏。

      两天后余娘子来接我的时候发现我拜了她最讨厌的男人为师连宗门玉牒都入了差点没手撕了我,最后还是不舍得,于是手撕鱿鱼去了,慧姑意思意思地阻拦了一下,师父的脸只被打肿到三天不能出门的程度,但是给我三位师兄都留下了这个女人千万不能惹的严重心理阴影是真的。余娘子倒是没强行逼我退货,她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事,觉得把我留在山上学点本事也好,和我道完别就一个人走了,余家酒馆歇业三年,但她常常和我通信,倒也没有失了联系,只是知道她跑了许多地方,又五年似乎尘埃落定,回了白沅镇又继续开起了酒馆,只是我不能下山,她的酒馆就变得和从前一样懒得打理,我酿的酒慧姑一个月帮我给她带一次,她也偶尔来山上看我,每来一次就揍师父一次,师父差点没哭着求我别让她来了。大概是狼羊天性,大师兄和三师兄针锋相对得厉害,三天两头拆房子,除了师兄弟之间的鸡飞狗跳,我倒是过得还不错。

      把早饭摆上饭桌,这大概是今年我们吃过最早的一顿早饭了。见天色渐明,三师兄忙拖着我往山下走去,生怕身后蹦出个大师兄挡路,走过乾坤门的时候,藤蔓二十年如一日地敲了敲三师兄的屁股,姿势愈发荡漾,路线愈发流氓。
      可惜三师兄这些年道行渐深,头都不用回那一条藤蔓就和往常的别的藤蔓一样碎成了粉末,现如今除了大师兄再没有人能把他那一团可爱的小尾巴打出来了,啊,情不自禁有点小失落。
      “小楚,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三师兄转头很不满地看着我,我继续打了个哈欠。
      小师妹啊……希望能长得漂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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