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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人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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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海城近海,四季的风中都带着海水中咸咸湿润的味道。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本是齐鲁属地,齐国第一任国君姜子牙重视发展渔业,代代相传,因而至今,此处的渔业已然成熟,秦灭六国时,齐鲁之地不战而降,虽然屈辱,却最大程度上保留了昔日民风民俗。
而桑海城闻名天下,繁荣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因为此处有着天下读书人都向往的小圣贤庄。
齐鲁之地,桑海儒家。
君山遥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这几日她随着车队日日赶路,疲惫得很。虽说她是从小练起来的,体质优于旁人,但近几年来诸事压身,疏忽了这一方面,修为倒是不进反退了。
经过一段上坡路,马车最终停了下来。君山遥推开门走了下来,站定抬眼看的时候被惊了一惊——本就不宽的道路两边站满了秦军,道路的尽头是一座极尽豪华的建筑,牌匾上有四个用小篆书写的大字,小圣贤庄。
台阶上站着迎宾的儒家弟子,最前面是三位儒家当家。大当家伏念,二当家颜路,和三当家……
君山遥叹了口气,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说起来她与这位儒家三当家倒并非是真的冤家,他们两人的缘分可以追溯到许久之前,韩国还没有灭亡,故人尚且还在的时候。
当初离开,倒也不是自己不喜欢那人,只是她更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潇洒恣意。因而在事情结束之后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甚至没有和他告别。
她自然设想过许多次他们若是重逢,该如何解释她的不告而别。所有的设想最终都归于沉默,她觉得自己不必要再做解释,毕竟过去这么久,若当真能再见,谁又会计较过去?
张良见到君山遥的时候也愣住了,他记得她从前说过,拂水山庄素来避世,从不参与任何势力的斗争,这是第一任庄主传下来的规矩。可当初那个信誓旦旦不愿加入流沙的姑娘此时却站在秦国这一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山遥倒不避讳什么,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张良身上,冲他笑了起来。姑娘的眼睛亮亮的,笑容一如初次见面时的狡點。张良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心中虽是有疑惑,嘴角的笑容却忍不住溢出来。
这么多年,故人之间,有的黄土半洒,有的分道扬镳……能再见到旧时光里的伙伴,总是好的吧。
“这位是拂水山庄庄主君山遥姑娘。”李斯顺着介绍到君山遥。
“君山遥自小仰慕儒家风度,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她行了一礼,微微带笑。
儒家之行君山遥本就不是主角,她不过是被李斯拉去撑场面的。但她也晓得此行定然不只是李斯回去看望老师、公孙玲珑讨教辩合之术那么简单——李斯最后的那句话道出了来意,墨家已被攻破,儒家若是臣服帝国便可长存,若是不服,儒家便是下一个。
话说回来,公子扶苏提倡实施仁政休养生息,倒是暗和儒家道义,如此看来帝国内部也是存在分歧,只是而今嬴政一人独大,扶苏虽是长子又深得嬴政器重,可他终归不是太子。以嬴政多疑的性格来说,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会知道究竟是谁继位。
君山遥饶有兴致地分析这帝国现状,她是无意参与斗争,若是可以,她甚至不愿离开拂水山庄。她而今的做法,自是有她的理由所在。
夜深人静之时,一道黑影闪入了小圣贤庄。
屋中一人放下书简悠悠站起来,道:“稀客,真是稀客。”
君山遥摘下蒙面布笑眯眯地道:“你早知道我要来?”
张良走近她,故人相见,他亦是眉眼带笑:“我知道你为秦国做事自然有你的想法,而你必然也不会瞒我,我便算着这两日你必来。”
“哈哈,子房你果然厉害!”君山遥听罢更加高兴,“我们坐下说。”
张良在她对面坐下,小姑娘相比几年前成熟了许多,模样也长开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中透露着凌厉的气息。
“别看了!说正事!我今天不是来给你看的!”君山遥秀眉一挑,说这些话的时候倒没有忸怩之色。
张良垂下眸子轻声笑了起来——时光虽赋予了她成熟,却并没有磨去她的心性,如此真好。他抬手给她添上杯茶,问道:“自韩国一别,你可还好?”
姑娘喝了口茶,淡淡笑道:“这么多年的日子,岂是用一个‘好’或是‘不好’就能概括的?”
说这些话时,她眉目中带上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君山遥离开韩国回到拂水山庄,尚未进门便觉得庄内血气弥漫怨气冲天,她急急推门进去,却见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院中满是庄中仆从的尸体,七零八落,血流成河,她心下已然凉了半截,跌跌撞撞去向她师傅的屋子,只见她师傅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屋中一片狼藉,显然是有人来这里找过什么东西。她当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师傅君白叶将她从小带大,视她如己出,可如今她的师傅就躺在这里,她却只能对她说一句“徒弟来晚了”。
张良听罢心下十分骇然,问她:“是什么人竟下如此毒手?”
君山遥轻轻摇头,就算过去了这么久,如今回想起来,她依旧觉得仿佛就在昨日,一闭上眼就是一片血红。
“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张良皱着眉问。
君山遥抿了抿嘴道:“这就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东西一样没少,显然是他们没得到想要的。他们既然找到拂水山庄来,就说明他们确定了东西就在山庄中,可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少……”
“你能肯定吗?”
“我能。”君山遥用手托着下巴确定道,“师傅将山庄中所有贵重的东西都告诉过我,在安葬了师傅之后我检查了许多次,确定没有东西丢失。”
张良握着杯子摩挲了许久,问道:“那么而今你离开山庄,是得到什么线索了吗?”
“还没有。”君山遥给自己添了杯茶,继续说道:“我接手山庄后又招收了新弟子,也派了人去调查过,但几年来收效甚微。而我彼时尚且年幼资历不足,不敢贸然行动。直到秦国有人找到山庄来,说是欣赏我的才能希望我为帝国效力。我听闻此次目的地是桑海城,近来城中多方势力汇聚,想必打听消息更加便利,便决定答应下来,准备正式着手调查。”
“如此。”张良点了点头,又问道:“只凭你一己之力吗?或许我们可以分享情报。”
“那倒不必了。”君山遥拒绝地很直接,“我可以尽我所能为你们提供帝国内部的消息。我那边的事情只关乎我个人,我不希望有人再蹚这场浑水。”
张良似乎也猜到了答案,他喜欢上君山遥就是因为她的独立自强有主见,极少会依赖别人,这样的姑娘他纵使喜欢也是留不住的。这许多年过去,他依旧记得君山遥离开的那晚和紫女说的话。
“我是可以寄情山水的人,可他不是,我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放弃自己想要的去迁就他,也不希望他来迁就我,这样只会让我会觉得有所亏欠。他有他尚未完成的理想,有想实现的抱负,我不想他因为我就放弃了他毕生想要的东西。所以我离开,这样就很好。”
张良站在窗口望着君山遥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微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分明就是和从前一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