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生》君薄宴

2、长鲸

　　年轻的帝王坐在寝殿中央的地毯上，锈着金线的黄袍被他攥在手里，他的脸上不是他那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也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严持重，他的眼里全是恐惧，眼眶里布满了森森的血丝，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没有龙气环绕，光线透不进窗户，照不亮他的宝座。他好像感到了什么似的，紧紧的握住手边的宝剑，“嗒，嗒，嗒”，一个人影都没有，可清晰的脚步声在他四周响起，肉眼可见的，以这个小皇帝为中心，黑色的雾气在整个大殿中弥漫，他像是被惊吓的连尖叫都喊不出来，黑雾里远远的飘来一抹黑色，像游荡的鱼，看着像个人的脸，可再仔细看，这抹黑色是一个人的头发，长长的垂在地上，像凌乱的蜘蛛网，带着粘腻的血痕缓慢的向小皇帝跟前飘来，像是有心逗弄这个猎物，小皇帝看着这颗长发垂地的人头脸色铁青，他不是不想躲开，可地上冒出的两只森白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他能感受到，那双纤纤的手又冷又硬。他突然举起手中的剑，想要抵抗一下，可下一刻空气中传来一声嘶哑的笑，听的人脊柱发寒，那柄剑的剑刃上冒出了暗黑色的血液，顺着剑身流到他的手腕上，血也是冷的。他骤然松开了那柄剑，可剑身并没有落下，反而直直的立了起来，像被人提着的样子，在地上划出了刺耳的声音，接下来就扎进了他的肩膀，小皇帝睁大眼睛，鲜血从眼角留下，张口却什么都喊不出来，他的舌头已经发黑了——死人的舌头，怎么能说话呢，剑被拔了出来落在了一边，伤口没有血，泛着森森的绿色。那颗人头终于玩够了，慢慢的勾起一个笑，接着就张开了嘴，真正的血盆大口，整张脸像是裂开了，露出了充满血腥的牙，小皇帝像是被折磨的受不了了，竟然有了听之任之的样子，正在这时，大殿之外一柄长剑穿过窗户，牢牢的钉在了地上，钉住了小皇帝的衣角，黑雾散去，小皇帝像是如梦初醒。抬眼看向来人，一身墨袍，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满地血腥，就跟看着人间灯火一样，白玦对这小皇帝没什么好感，伸出手手地上的长剑便轻轻地落在他手中，转身看向角落里的阴鬼，那个人头并没有立刻退走，眯着眼发出敌意的嘶吼，他转向那颗人头拱手一礼“前辈还是太心急了。”那人头迟疑了一会也是觉得此人不好惹，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梁王秦臻不愿失了脸面，挣扎了一下却没站起来，只得轻声说“多谢道长救命之恩。”白玦回头看了看地上狼狈不堪的人摆了摆手“哪来的道长，道长早都被陛下清理了，我来是要告诉陛下一声，有个人我要带走。”说完也不管那人同意没有，径直出了门。秦臻没有阻拦他，他定定地看着这个背影消失，然后捂着受伤的肩膀一个人慢慢地爬了起来，伤口太疼了，刀剑入肉，森森的寒气在他身体里乱窜，伤口处的血里带着冰碴。他没有叫宫女，鲜血从他的指缝里落下，他的轻轻皱着眉，眼中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暮色沉沉，一人一身红底白鹤官袍的人从偏殿走进来，秦臻没有抬头“去跟母后说，朕，拦不住他带走秦失。”那人看着秦臻狼狈的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扶他，躬身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秦臻抬头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此刻偌大的宫殿里空空荡荡，王座之上连个柔软的毯子都没有，唯独在椅子把手下，藏着一把金色刀刃的匕首。
　　白玦毫不费力的一剑破开地牢的铁门，压抑的剑气终于在此时放了出来，他脸上不再有温和的笑意，周围无人敢拦他，巡视一圈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白色囚服之上并没有太多的血迹，唯独胸前一片血红，伤势到底如何他看不清，白玦手中掐诀，铁门应声而断，里面倒也不算乱，甚至还有一床被子，秦失就躺在被子上人事不知。白玦单膝跪下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大概是胸口处的伤和地牢的阴气太重，这孩子发烧了，他抚上孩子的后背，一道灵气打入孩子体内暂时缓解了他的体温。少年神志微微回笼，之前被扔在这地牢里浑身滚烫，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却无法睁开眼睛，一双冰凉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接着就感觉有一股冰凉的气息在身上游走，他费力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半抱着他的一个玄衣修士，从他的角度看，刚好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像是他皇兄桌上的墨，小时候皇兄教他写字，他调皮把墨握在手中时的感觉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双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这人轻声说“沈长鲸？可愿跟我走？”少年小小的身子一颤，眼中迅速升起泪雾，白玦也算是有带孩子的经验，可他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哭了，想来大概是在这里受苦了，俯身抱起孩子轻声说“我来晚了。”少年不语，轻轻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秦失这个名字是他早逝的父皇给取的，他的母亲姓沈，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告诉他“你叫沈长鲸，如果有一天有人这么叫你，在你没有自保能力之前，他都会替娘保护你。”少时他以为这是一个梦话，到后来天翻地覆的时候，真的有人于黑暗中将他拉起，对他说“长鲸，我来晚了。”这些事情，白玦不知道，只觉怀里的孩子突然脱了力，想来是身体太过虚弱又昏过去了，也不多耽误，甩袖召出佩剑，抱着秦失向上阳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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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包子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