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痕]白发如雪》容予之

40、长沙之行

　　长沙郡外，隋军大营。

　　军营迎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其中一位的名字光让上官震远听到，便觉得头皮发紧。他走出大营，前去迎接，脸上难免露出一分苦色。

　　“鸾小姐，你怎么到长沙来了？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上官将军，我不是来玩的。哥哥在江都脱不开身，我不放心这里的万灵血阵，才过来看看。”

　　却说仙界之行结束后，宇文拓、杨硕和拓跋玉儿返回江都，陆仲恺躲去深山，她、于小雪和丁楚云则被宇文拓送到了长沙——皇帝久居江都，其间波澜暗涌，宇文拓担心初九再惹出事来，又怕她太过无聊，干脆把她和于小雪一起送去长沙，让她随时关注长沙万灵血阵的进展。

　　而丁楚云，恰巧是长沙郡人，于是被宇文拓一起送到了长沙郡，权当给她放个假。

　　“唉……这里可是有斛律大人和本将两个人看着呢，”上官震远更是长长叹气，满脸愁色，“鸾小姐独自来这边军营，不是更加令人担心吗？”

　　上官震远对尊敬的太师大人的宝贝妹妹也不是不关心，只不过看惯了宇文拓为妹妹发愁的模样，他深知这位大小姐有多能惹麻烦，又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由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就差求神拜佛把她送回宇文拓身边了。

　　“怎么会是独自？”初九笑吟吟道，“有小雪陪着我呢，上官将军不必担心。”

　　她本来不愿意与宇文拓分别，但一想到能同于小雪一起出门游玩，顿时又开心了起来，于是兴致勃勃答应了宇文拓前来长沙。

　　上官震远看了眼初九身旁的蓝衣少女——直到现在，对方都只安静地陪在初九身侧，如此腼腆文静，要说这名少女能管住初九，上官震远是一点都不相信。

　　“上官将军，”注意到上官震远打量的目光，于小雪鼓足勇气道，“请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事已至此，上官震远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他将两名少女迎入军营内，道：“鸾小姐，你和小雪姑娘千里迢迢来此，可需要休息一下？你们先在这里坐会儿，本将这就命人去收拾间房子出来。”

　　“不用了，”初九摇了摇头，“军营重地，又多是男子，我和小雪住这里不太方便。我们会去城中暂住，上官将军跟我说说长沙的事情便好。”

　　听说初九不住军营，上官震远顿时松了口气。他本性严谨，对有违军规之事很是看不顺眼，加上自认为非常不擅长照顾小姑娘，倘若初九真要留在营地，他才是一个头两个大。

　　心中大石落地，上官震远的态度顿时和蔼了许多：“斛律大人已在此驻扎三月有余，我来到长沙时，一切井井有条。附近盗匪已被荡平，往来人口增加，应够六万之数，阵法也已准备妥当，只待天时了。”

　　“斛律将军的确能力非凡。”初九点了点头，“不过，今天怎么没见到斛律将军？”

　　“新任郡太守设宴款待，把斛律大人请过去了，”上官震远道，“太守本来也邀我过去，我嫌烦，斛律大人又说有他去就够了，于是我便没去。”

　　初九顿时忍俊不禁——上官震远性格太直，说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斛律安怕是看出了他的不乐意，同时也不好拂了新任太守的面子，这才独自前往。

　　偏偏上官震远毫无自觉，仍抱怨道：“那个新任郡太守，刚从中央被贬下来，满心想着回去，一听说我们乃是太师部下，立刻前来巴结，盼着能在宇文大人面前露脸，让大人替他美言几句，好让他升官回京呢！”

　　“哦？那个郡太守叫什么名字？”初九问道。

　　敢利用她哥哥的人，全都会被初九记在小本本上，使使绊子那都算轻的。

　　“呃……好像是叫林……林什么……林鸿……？”上官震远显然没记住对方的名字。

　　“林鸿渐？”初九适时补充道。

　　“对！”上官震远一击掌，“就是叫林鸿渐。鸾小姐，你认识他？”

　　“不认识，”少女微微垂下眼帘，纯白的睫毛遮掩住了眸中复杂的光芒，“只是听说过他罢了。”

　　她跟这个人没有交集，唯一让她记住这个名字的原因，只是因为十六年前，林鸿渐受先帝赐婚尚主，尚的……正是广平公主。

　　“独孤郡主也到长沙来了，”上官震远叹气道，“昨天她还来了军营，要我们陪她上山打猎。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陪郡主玩这种家家酒的游戏。”

　　“宁珂郡主也到长沙来了？”初九疑惑道。

　　独孤宁珂目前是她重点提防对象，乍听对方也来了长沙郡，初九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对，她听说我们在长沙荡匪，非要来这边看看。”上官震远点了点头，“真不明白宇文大人为什么不向皇上拒绝，荡匪可不是过家家酒，再加上又在暗中准备万灵血阵，万一误伤了郡主……”

　　初九沉思不语。宇文拓故意放任独孤宁珂，恐怕是想看看她到底会如何行动吧，这或许不是件坏事。

　　“鸾小姐，你跟郡主是旧识，”上官震远接着道，“倘若你们在长沙玩够了，便去劝劝郡主，让她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知道了，我会去劝她的。”初九微笑道，“今日打扰上官将军了，我们这便离开，回长沙郡中去。”

　　告别上官震远，顺便拒绝了他派两名士兵给她们担任护卫的提议，初九带着于小雪返回长沙郡，根据丁楚云给她的地址，在北边靠近城门的里坊内找到了丁楚云的住处。

　　“初九，”望着眼前的房屋，于小雪忧心地道，“我们真要住丁姐姐家里吗？会不会打扰到她的家人？”

　　“嗯……大概不会，”初九道，“若与我所知一致，丁姐姐这里除了她，应该不会有别人了。”

　　初九曾听太师府的年长女医，即是丁楚云的师父讲过她当年的故事，据说十几年前，丁楚云父母家境拮据，穷到揭不开锅，于是打算将她卖为奴隶，却遇到了丁楚云的师父。女医心地善良，又正好想找个传人，见小姑娘聪明伶俐，于是给了她父母一笔钱，将她收为徒弟，带去了北方。

　　也正是因此，丁楚云和父母感情淡薄，不过到底怀念家乡，攒了些钱后，便在长沙郡置办了一处住宅。只不过，这处房屋长期无人居住，丁楚云也是因此早早赶回了家，打算收拾干净，好迎接两位重要的客人。

　　初九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门从两边打开，露出了一张青涩少女的脸。这名少女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容貌乍一看与丁楚云有些相似，肤色稍稍偏黄，表情略带阴沉，身上的衣裳虽是普通麻布，却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她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初九，小声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丁姐姐的朋友，”初九朝她微笑，“丁姐姐在吗？”

　　少女的目光完完全全被初九吸引住了。从未见过的如雪长发，红宝石似的眼睛，白皙的肌肤与精致小巧的脸庞，还有举手投足透露出来的沉着和贵气，对方就像她悄悄幻想过的仙子，让少女的神色中隐隐约约带上了一丝羡慕。

　　她点了点头，往院落内跑去，片刻后丁楚云便走了出来，朝两人笑道：“鸾小姐，小雪姑娘，你们来了。军营那边可安好？”

　　“有两位将军镇守，军营一切井井有条，看来是不需要我操心了。”初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目光投向一直在悄悄打量她的少女，“丁姐姐，这位姑娘是？”

　　“是我的妹妹丁楚青，”丁楚云介绍道，“她……和父母闹了点小矛盾，跑出了家，正好我回来，打算先收留她几天。鸾小姐、小雪姑娘，你们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我们只不过是来丁姐姐家里做客的客人，哪里会介意这些。”初九摇了摇头，“丁姐姐收拾好了吗？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有楚青帮忙，这里很快就能收拾好，鸾小姐就不必动手了。万一不小心害鸾小姐生病，我可是要被宇文大人扣工钱的。”丁楚云半开玩笑地道，又看了看打算毛遂自荐帮忙的于小雪，“小雪姑娘就陪鸾小姐四处逛逛吧，你们第一次来长沙郡，定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两名少女被丁楚云连推带哄地劝离了宅邸，重新回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初九兴致勃勃地买了两根糖葫芦，她和于小雪一人一根，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手挽着手在街道上漫步。

　　街头的说书人正大讲特讲三年前前任太师杨素之子杨玄感起兵叛乱，却被杨素的徒弟宇文太师于两个月之内平定的跌宕故事，初九站在旁边，好奇地听了许久。不经意间，她抬起头，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恍惚中，初九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有个女人虚弱地伸出手，一边哭泣，一边呼唤着被抱走的她。

　　少女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宛如冻上了一层寒霜。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于小雪的手，抬步便走，只不过没走出多远，便被几个匆匆赶过来的仆从拦下了。

　　为首的侍女朝她行了一礼，礼貌地道：“这位姑娘，公主殿下想见你一面，还请你跟我们过来吧。”

　　于小雪在这个瞬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看了看前来请人的侍女，又望了望身边沉默的初九，一时屏住了呼吸。

　　而少女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于小雪以为她可能根本不打算回答，才终于一字一句开口道：“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