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传说》老大爷

58、第 58 章

　　六样精致小菜，一壶清酒，几句闲谈，满室清雅，好不闲适。

　　“这真真是自我离家后，最最讲究的一顿了，”唐乐举杯，“多谢穆姑娘款待。”

　　穆苏弯弯唇角，露出两个小梨涡，“该是我谢你陪我才是，”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锦袋，推到唐乐面前，“这里面是个小小印章，不值钱的玩意，望姑娘不要嫌弃，收下它。”

　　唐乐自然是推辞，无功不受禄，况且她已经吃了人家一顿饭了，怎好再收东西。穆苏却是执意：“唐姑娘收下吧，倘若哪天不喜欢了，转送给旁人也无妨。”

　　话说到这份上，唐乐再推辞便是不恭了。但总觉得有哪里怪，辞了穆苏后，唐乐打开锦袋，里面的确是一枚小小印章，但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很值钱。通透的白玉雕刻成美人形状，仔细看，那美人与穆苏有八分相似，而且底座上还刻了个“苏”字。

　　她挠头，这个明显很是私人的印章，送与她是何意？还未理出个头绪，小虎寻出来，说是公子醒了，不肯吃药。唐乐便收好印章，随小虎去了。

　　澹台明灭靠着枕头半躺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视线就盯着一处使劲傻笑。

　　“你傻了？”唐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热，安下心。将进门前小虎端给她的药递过去，没好气道：“把药吃了。”

　　澹台明灭接过药，很爽快的一口气全闷了，随手将碗放在桌凳上，他目光灼灼看着唐乐，“阿乐随我去燕国可好？”

　　原本听到这话，唐乐该像炸毛的小兔子一样蹦起来，插着腰，恶声恶气问：“凭什么？”“为什么？”可是她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唐乐也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回去一样，她只知道他要回去，却从未曾问过他为何要回去，为何突然要带她同去。

　　她盯着他，研究琢磨了一会，随后轻笑出声：“你要回去做什么？”

　　回去做什么？澹台明灭笑，虽只一瞬间，他便收了笑容，可唐乐恍惚觉着那笑容很惨烈，他低头试着去拉她的手，很难得唐乐没有躲，他便很认真将那小小的手完全握入掌中。待掌心中属于她的温度晕开，他才开口道：“那里有一个很讨厌很讨厌的人……”

　　那个很讨厌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司天监的监正夜观天象，发现荧惑守心，此乃大凶，必有不祥之物试图扰乱国运，颠覆朝纲，稍有差池便是举国倾覆。恰巧那日他出生，外有狂风暴雨呼啸不止，内有宗堂走水宫人死亡……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那个不祥之物。

　　皇帝起初并无作为，不管不顾不闻不问，这意味着宫里的任何人都可以欺辱他们，搞不好弄死了还会有赏赐也不一定。偏偏祸害遗千年，小小的澹台明灭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竟然活下来了，还傻乎乎找父皇告状说有人欺负母妃。这出乎皇帝意料，眼不见心不烦，他将他们母子贬入冷宫。

　　小小的澹台明灭当时不解，后来，他才知道皇帝的不作为是另一种方式的纵容。而他迷了心窍才会以为皇帝对他们母子的处境毫不知情。

　　在冷宫很好，虽然很冷，但是清静多了。澹台明灭常常以为他会和母亲在那里待到老，死亡也无人知晓。可是没有，在他九岁那一年，有人来救他们，有人要杀他们，他和母亲逃了一路，最终只有他，被推着，逃离了地狱。

　　后来，澹台明灭才知晓，那个皇帝之所以能容忍他在他眼皮底下苟活九年，是因为大楚的丞相舅舅，还有一些旁的人，在这些年不断与他斡旋、博弈……

　　他娓娓叙来，客观冷静得似是在说旁人的事。唐乐却听得头皮发麻，掌心冒汗。故事落了地，空气重又安静起来。唐乐突然想起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坐在小小角落里沐浴月光的少年，当时的他一定难过极了。那么，现在呢？现在依旧悲伤吗？

　　唐乐没有问，抬眼去看他的眸子，没有闪烁星子挂在那里。此刻那里风平浪静，却暗流涌动，仿佛一不小心靠近，便立时有巨浪将你吞没。

　　唐乐发现，这么多年陪伴，她好像的确的确不了解阿财呀，不了解，也不曾去了解过。“你此番回去是为了——”唐乐顿了顿，才艰难将那大逆不道的四个字说出口，“弑君杀父？”

　　像是感受到了小小身体的颤抖，澹台明灭捏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轻轻摩挲，他低着声音道：“是呀，阿乐要劝阻我吗？”

　　唐乐发现澹台明灭是越来越肆无忌惮，抱她也越发顺手了。但现在好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在他怀里叹口气，幽幽道：“我劝阻得了吗？”

　　澹台明灭轻笑，双手按在她肩上，让两人的视线对齐。他用郑重却又带着乞求讨好的声音说：“那同我一起，好不好？”

　　唐乐抿唇，她对他的提议并不抗拒，在知道他的目的后也的确很不放心他乱来，况且在知道阿财要闯龙潭虎穴后还一个人离开真的很不义气。可，不能脑子一热就答应呀。她与阿财现在什么关系呢？以什么立场去呢？

　　若是，若是她同阿财的关系如往常，唐乐定不会顾虑这许多。甚至都不用阿财开口，她肯定一定闹着都要去，管他山高水远，毕竟阿财是她罩着的。可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底气这样做。

　　良久，澹台明灭听得她说：“我得想一想。”

　　“好，”澹台明灭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你有五天时间考虑。”

　　“五天？”

　　“必须得出发了，”澹台明灭说，“耽误太久了。”

　　云水台有夜不宿客的规矩，因此即便澹台明灭受了重伤，也必须离开。虽然是不近人情了点，但规矩就是规矩，一旦为谁破了例，那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规矩也不复存在，无人遵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