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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暴戾王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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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晟看着荼沫沫逐渐冰凉的尸体,两世的记忆揉合在一起,他骤然觉得心头悲凉。
他抬头看着远处的陆祁,他一身白袍,好似与平常无异,威严而又冷静的站在那里。
那是他这一世的皇兄。
若是以前的他,他定是不屑的。
可是如今……
“皇兄,你竟是想要我死吗?”他问。
陆祁的身形晃了一下。
“林家背后的人,是你吧?”
他似是不打算等他作答,又道:“既是如此,当年我们落难于虎尾山,你又何必冒死救我想必从那时起,你心底就想着如何除掉我了吧!”
陆祁脸色一白。
当年母后还不受宠,他们在宫里受尽欺凌。
直到年长他们的几位皇兄相继意外死去,他和陆晟才有机会被父皇看到。
陆晟,从小一直聪明的可怕,父皇当时最看好的就是他。
而储君之争其实只存在他们两个之间,他想要那个皇位,可是,他比不过陆晟。
所以…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自己亲弟弟虚弱的身体,他心底疯狂滋长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要是陆晟死了就好了,就这样死在这里,他会照顾好母后,做一个明君。
可是…也许是陆晟即使受伤昏迷了也不忘保护他这个柔弱的哥哥,也许是他那是还良知未泯。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像一个哥哥,像一个英勇赴死的战士,替他唯一的弟弟,挡下了一只凶猛野兽的一爪。
“朕……王兄当年,是真心想救你的。”
“呵呵”,陆晟仰天笑,手中的剑更加入土三分,“当年你想要救我是真,可是如今,你想要我性命也是真。”
他眼底全是嘲讽,看了一眼安静沉睡的荼沫沫,风吹的他黑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既然如此,王兄,我便如你所愿。”
利剑已架上他的胸膛,大风扬起他的发丝,丝丝血迹染红亮剑。
“阿胡!”
他急急唤出他的小名,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两步,却又硬生生停下来了。
他就算走过去又能做什么呢?
他能叫他放下剑吗?
不,他说不出口。
他嘴唇不断抖动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风吹得他的脸生疼,大雨过后崖间的滚滚江水已经变浑浊,山上的树木呈一派萧条之象。
胸口仿佛被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这山水化作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面目狰狞的朝他扑来。
可是,他为这江山,已经舍弃了太多。
陆晟嘴角勾起,不再犹豫,银光一闪,一切尘埃落定。
鲜血溅起,划过空中。
他衣袂翩翩,发丝拂乱,嘴角扬着微笑,倒在地上。
天高地阔,与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陆祁瘫软在原地,一遍遍叫着“阿胡”
,那是陆晟的小名。
他忽然记起,小时候陆晟调皮的可怕,母后就给他取了一个小名。
小时候的陆晟还很喜欢别人这样叫他,长大后,再这样叫他,他便不应了。
后来他才唤他阿晟。
那时候他也是整日叫着阿胡阿胡,和阿胡一起去整那些他们的人。
不,应该说,他们从来只会欺负他陆祁一个人。
阿胡从来都在保护他。
后来他继承皇位,阿胡也是亲自帮他把那些意图欺负大齐的敌人打的落花流水。
阿胡替他摆平了所有欺负他的人,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可是最后,他却害怕那个一直保护他的人会对他产生威胁。
后悔吗?他问自己。
也许吧。
那是一声叹息,随着滚滚江水远去,消失在山间。
后来有野史记载,大齐王朝从此便少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将领,这位令山河色变,草木含悲的末路英雄,终于在虎尾山,成为皇权下的牺牲品。
十年后
出了宫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陆祁看着天上几颗星星,暗道:“你看,我如今将全部精力都用在治国,百姓生活都很富足…”
“皇上,淑妃那儿又闹起来了。”
陆祁的眉微不可见的一皱,然后又迅速恢复正常。
“朕知道了。”
绕过保和殿,穿过御花园,每天晚上都要去不同妃子的宫殿。
若是你,你早就不耐烦了吧,阿胡。
也是,我怎么会忘了,你只喜欢你的小奴隶啊,阿胡。
“皇上…宫外传来消息,李太傅…怕是不行了…”
陆祁的脚步一顿,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踏进烛火昏暗的房间,李太傅正躺在床上,整个人消瘦得可怕。
“太傅…”陆祁到底是不忍心看见从小教导自己的老师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皇上…”李太傅微微动了身子,想起来行礼,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了。
“臣…失仪了……”
“无妨…”
陆祁动容:“太傅一生严于律己,即使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放松 ,朕深感惭愧…”
“朕…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此良师啊”
“皇上…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父皇和好弟弟…”
“太傅”
“这些年来,皇上,是不是一直在寻找第二个拥有传位手诏之人”
陆祁眼中的哀伤一扫全无,眼中全是阴狠。
“你到底知道什么?”
李太傅混沌的眼神逐渐变得清亮:“皇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老臣都知道。”
“手诏在哪?”陆祁的眼睛已经充满了疯狂。
“皇上知道当年先皇圣旨里面写的是让谁继位吗?”
陆祁眼中的疯狂褪了些许。
“当年,皇上要传位的人,本来就是你…”
“哈哈哈…怎么可能…你以为你要死了编这种鬼话我就会相信吗?”
李太傅不理变得有些癫狂的陆祁,自顾自回忆道:“当年先皇对老臣说,晟王虽聪颖,却也因为太聪颖,不屑于圆滑,做事常常不留余地,对待不在乎之人也不会心慈手软。而圣上不同,圣上想要这皇位的心,别人看不出,先皇可是一清二楚。本来众大臣觉得圣上威信不高,恐不服众,可先皇却道,只要晟王一辈子对圣上忠心,这大齐便可盛世百年。晟王,那时候年少意气的晟王,最在乎的人,就是他的哥哥…是以先皇才会…”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就知道你和那死去的老东西一样,也更喜欢陆晟对吧?到死了竟也不忘诓我一把么!”
陆祁失控大叫,他一把揪住李太傅衣服,轻而易举的就把他这个人提起来了:“说!手诏究竟在哪里!”
“咳咳…咳…就在墙上那副青松挂画后面的暗格里…”
陆祁放开李太傅,疯了似的到处翻找。
终于从一个古旧的檀木盒子里掏出明黄色的手诏。
他摊开诏书,里面的内容让他眦目欲裂。他将诏书狠狠丢掷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
李太傅眼底第一次对陆祁闪过嘲讽:“陛下可是忘了,大齐第二位手持诏书之人,只有在继位的新皇与诏书不符时,才会发挥作用。”
陆祁睁大了眼睛,眼里渐渐充斥着绝望。
李太傅继续道:“更何况,当年,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老臣的身份,只怕还老臣已经落的和当年的荼相一样的下场了。”
当年荼相深得先皇看中,陆祁本以为荼相一定会是第二位手持诏书之人,于是他费尽心思,联合林家捏造了罪证,终于将荼家满门抄斩。
只是没想到,荼沫沫成了其中的漏网之鱼,还入了阿胡的眼……
“臣本以为,皇上达到那位置后,就足够了。可是臣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对自己的胞弟,晟王也下得去手!”
李太傅自诩读书人,品行高洁,能在官场上洁身自好,这也是他被先皇选为第二诏书之人。只是,他,到底是为了家人的性命,辜负了先皇的信任,害了晟王。
思及此,他只觉得死后无颜见先皇。
“不!这不怪朕!”陆晟大叫,“若不是他一心想替荼沫沫翻案,朕根本就不会动他!”
陆祁面容扭曲,若不是荼沫沫,他怎么会对阿胡下得去手呢?
他就是不肯伤害阿胡的性命,才特意找人,寻了一种叫断魂香的毒呀……这种毒不会伤害性命,只会让他伤神,变得暴戾……
百姓是不会需要一个暴戾的皇帝的!
这样就够了……
若不是荼沫沫忽然出现,不仅让阿胡的病好了,还指引他调查当年荼家的事,他根本就不会对阿胡动手的!
他害怕那么聪明的阿胡从荼家之事发现端倪,害怕他发现自己的皇位是弑父而来,害怕阿胡会把这皇位要回去……
不对,这皇位本就是他的……父皇本就是属意将皇位传给自己呀,又何来要回一说呢?
可笑,实在可笑。
“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
那种巨大的悲痛一直灌满了陆祁的心,他想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如此痛?
后悔吗?
后悔啊……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那晚,枯枝挂月,树影沉沉,那抹黄色的身影跌跌撞撞,最终还是融入了夜幕中。
后来史书记载,太傅疾,病卧,祁皇大恸,欲绝。期年,祁皇病逝,号明德,年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