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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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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是当今华夏的顶级隐世高门,与天理、河洛并称三大派,代表着自上古以来天、地、人、屠四个领域的传承。其中天理代表天学和地学,河洛协会代表人学,纵横则代表屠学,即军事和战争。
春秋战国时期,一批纵横家因为提前预测到后来包括焚书坑儒在内的一系列毁灭文明的举动,便在天山山脉上寻了一处风水宝地,开宗立派,完整保留了先秦时期最璀璨的科技文化成果并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成为现在的纵横门。
纵横坐落在天山山脉的群峰之中,踪迹难寻,且远离内陆,因此纵横门的人除非必要,否则鲜少下山。
叶长青这次整整在山下待了一个月,在交通如此便捷的今天,他这一个月的出行无异于外派。而他最初的预计是三天,三天之内解决问题并说服陆家人送陆青漩上山,但是很遗憾,他失败了。
陆锦添和杨军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跟自己的孙女分开,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对叶长青提出了要办理内退,跟陆青漩一起去纵横门的非分要求,连自己即将要高考的小儿子也弃之不顾了。
叶长青十分无奈,他不可能带计划以外的人回去,又说服不了这家人,干脆直接撤掉了陆青漩体内的结界,去隔壁市拜炎黄二老去了,顺便在那里的疗养院休整了一个星期。
等他再次回到陆军家属院的时候,陆锦添夫妇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原因是在叶长青离开的这一周内,无数个奇奇怪怪的小伙伴堵上门来,把陆家搞得乌烟瘴气。陆锦添夫妇实在无力应对了,只能接受了孙女不属于这个俗世的事实,但是又百般挽留,希望他们尽可能的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最好能过完元旦再走。
叶长青考虑到纵横位于大山深处,元旦回去的话恐怕会遇到大雪封山,便拒绝了这个提议,把归期往后延长了一周,一周之后带着陆青漩匆匆而回。
从中州机场出发,到乌鲁木齐南机场,已经整整过去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里,陆青漩一直很沉默,几乎一言不发,她小心翼翼的压制着对周围陌生环境的恐惧,盯着舷窗外一直看一直看,甚至中途加餐时空乘人员问她需要什么饮品她都仿若没有听到一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孩子容易认生,尤其是到了晚上,那种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群的不适感更甚。叶长青有一个女儿,算起来只比陆青漩小了四个多月,只是他平日里跟女儿的交流很少,因此遇到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只能任由她沉默着,顺便帮她把该做的事情都给做了。
终于,飞机迎着落日的余晖缓缓降落,陆青漩看着被染的通红的天空,整个人陷入了恍惚之中。
“叔叔~”陆青漩扬起小脸,拉着叶长青的衣角疑惑道,“飞机起飞的时候天空就是这样的,落地的时候还是这样的,我们是又回去了吗?”
北疆地处高纬度地区,昼长夜短,比中原地区的日落晚了近五个小时,而中州到北疆又有近五个小时的航程,因此飞机起飞时中州是傍晚,飞机落地时北疆又是夕阳西下,很容易让人产生时间停滞之感。陆青漩是小孩子,她想不透这些,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所以问的问题也很笼统。
但是叶长青懂她的意思,当即向她解释起了纬度高低和昼夜长短的关系,陆青漩认真的听着,她与人交流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叶长青就这么被她看着,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灵动。
叶长青看着她,恍惚间仿若看到了小时候的苏长宁,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轻柔:
“我说的这些,青漩都听懂了吗?”
“大概懂了,谢谢叔叔。”陆青漩很有礼貌的向他道谢。
叶长青笑了笑,想伸手摸摸她的头表示亲昵,但是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太过突兀,只能硬生生的收回手,有些拘谨道:“我跟你的母亲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弟,你叫我舅舅就可以了。”
陆青漩疑惑的看着他,眼中一片茫然。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和妈妈,母亲这个词汇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以至于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反应。
舅舅……她细细品味着这个叠词的意义,她有爷爷奶奶,有姑姑和叔叔,现在还有一个舅舅,她觉得自己的亲人可真多。
“舅舅。”陆青漩喊了一声,“你是跟我妈妈一起长大的吗,那你一定见过她很多次很多次,好羡慕你,我都没有见过她,也没有见过爸爸,你见过吗,我爸爸。”
她像是打开话匣子一般,对着叶长青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叶长青慈爱的看着她,表情看起来特别苏。
“见过的。”叶长青说,“有段时间天天见到。”
陆青漩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他是烈士吗?”
“什么?”叶长青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我爸爸啊,他是烈士吗?”陆青漩又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什么是烈士吗?”
“烈士就是因为执行公务死掉的战士。”陆青漩说,“我的爸爸是一名军人,他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他是烈士吗?”
陆青漩对自己的爸爸是不是烈士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这个问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根植于脑海里了,但她从来不敢问爷爷奶奶,甚至不敢问陆勖。她不理解,一个人但凡还活着,就一定会跟自己的亲人联系,可是这么多年了,她的爸爸妈妈不仅没回来过,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被她这么追着问,叶长青感到头很大,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解释自己的爸爸是不是烈士这种问题,只能摇摇头,说:“不是哦,你的爸爸妈妈都还活着,只是去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不知道这么说她能不能听得懂。
果然,陆青漩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消化这段话里的信息,过了好久,她才开口道:“很重要的任务?”
“对。”
“比亲人还重要吗?”
叶长青:“……”
他没想到陆青漩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么小的孩子,哪里会懂得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呢?可事实上她是懂的,不仅懂,而且似乎还深受困扰。
叶长青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妻子离开时的背影,以及女儿跌跌撞撞追着跑的身影。他想了很久,想得眉头紧锁,想得喉头发紧,想得脸上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有些事情,确实比亲情和爱情重要,甚至比生命都重要。”他告诉陆青漩,“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
飞机平稳的降落了,叶长青带着陆青漩走出机舱的时候,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南疆的夜幕开始降临。而几千里之外的中州,夜早已深沉。
陆璃接着下了晚自习的陆勖回到家,陆锦添和杨军早已睡下了,整个家显得异常安静。
陆勖放下书包,整个人瘫在沙发上,陆璃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去厨房端出半个小时前就准备好的宵夜,放在他面前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早点休息吧,今天晚上就别再学习了。”
“吃不下。”陆勖坐起来,看着陆璃低声道,“我想漩漩了。”
陆璃叹了一口气,坐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说:“我也想她,你多少吃点吧。”
陆勖的眼圈红了起来,“她那么小,又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会有人照顾她的。”陆璃劝他。
“别人照顾的我不放心。”陆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别人照顾的再好能有自己家的人照顾的好吗?”
陆璃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管怎么样,漩漩都是要长大的啊,长大了就好了。你也别忧郁了,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学呢。”
“吃不下。”陆勖重复道,“我想漩漩了。”
陆璃的头大了起来,她揉着眉心粗声道:“我也想她,你要是不想吃就别吃了!”
陆勖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担忧道:“姐,你的嗓子怎么了?”
“我的嗓子没事儿,我洗洗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陆璃说着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道,“哦对了,我后来中午的车票。”
陆勖的脸扭曲起来,他的双唇紧抿,却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不许哭!”陆璃呵斥他。
陆勖抹了一把眼泪,把脸扭到一边赌气不去看她。
“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陆璃说着,递给他一张餐巾纸,语重心长道,“哭泣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但是强大的力量却可以。你想啊,如果我们都强大的跟叶长青似的那么变态,漩漩至于跟着他上山才能保全自己?事实上,我们陆家没有一个人可以保护她,包括我们的爸爸,漩漩出事儿的那些天他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将军又怎么样,不照样无可奈何吗?”
陆勖愣愣的听她说完这些,擦干眼泪道:“姐姐,我想变得强大,可是我怎么样才可以获得保护大家的力量呢?”
陆璃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知识就是力量。你现在还是应该好好学习才对啊,明年就要高考了,这段时间漩漩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等你高考完咱们去天山看她!”
“真的吗?”陆勖惊呼道。
“嗯。”陆璃坚定的点点头,说,“先把饭吃了。”
陆勖半信半疑,但还是拿起了筷子。
陆璃去卫生间洗漱了,通过卫生间墙上的镜子,她看到陆勖艰难的往嘴里扒着饭,陆璃看着看着,忽然感到心有点疼。她想起自己北上那会儿,每次走的时候陆勖都站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的看着她,但一次也没有送过她。到地方之后陆璃给陆妈妈打电话报平安,杨军就会告诉她:“你走了之后陆勖死活不肯吃饭,说想你。”
后来,杨军还告诉她,每次陆勖都会阻止她收拾陆璃的房间,然后一个人跑到她的房间,把她遗落在家里的小零碎细细的收纳进一个盒子里,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看,看的时候眼里含着泪。
陆璃被陆勖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杨军却十分肯定陆勖的行为,她说:“陆勖这孩子细腻重感情,不像你跟陆衷,没心没肺的,净想着往外面跑了。”
陆璃吐掉嘴里的泡沫,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远处的陆勖,觉得自己妈妈的评价或许没错,自己确实挺没心没肺的,但她并没有想着一直往外跑,她很挂念家里,想陪着父母变老,想看着陆勖长大……
陆璃开始漱口,就在刚刚,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把牙杯归位,走出卫生间,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夜里十点半了。
“这个时间点,漩漩应该已经站在北疆的土地上了吧。”她闷闷的想了一会儿,又开始继续忙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