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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秦洛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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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性地拉开信报箱,钥匙不在那里。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瞪着自家的房门发了一会儿怔。
门从里面打开了。
秦洛阳接过我手中的东西,随手为我拂去发间衣上雪片溶成的水珠。
他拍一下我的头,“不进屋在这儿发什么呆?不冷吗?”
我稍稍偏开头,躲开他的手。跟在他后面,进了家门。
房间里暖融融的,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跟外面的风雪迷茫天寒地冻,好似两个世界。
看着秦洛阳身上的围裙,我轻轻皱了皱眉头。
我脱了外套,挂好。俯身换鞋。
“我在楼下没看见你的车子。”我说。
“我没开车来。”。他掀开锅,用筷子碰碰里面炖的东西,又把盖子盖回去。
“外面风大雪大,每班公车都晚点。”我问,“待会你怎么回去?”
秦洛阳靠在厨房门口,双目灼灼地看着我,“那你说呢?让我留下来,怎么样?我不会介意的。”
“你煮的东西要糊了。”我说。
秦洛阳待了一会儿,自己笑一下,“沈新颖,你就是个没良心的。”说完转过身去,旋动开关把火关小一点。
我从餐桌上拿起那只黑釉陶罐,把里面的残花拿去丢掉,一面说:“记得提醒我,哪天给你去买件围裙。不要老是穿我的。”
我绕过他,给陶罐里面接水。
秦洛阳弯着腰停在那里。
“你怎么了?”我看他一眼。
他慢慢直起身来,默不做声,站在身旁看着我清洗那只插花的罐子。
“让一下。”我捧着花。
厨房空间并不大,他堵在那里,挡我的路。
他不动,也不让开。
我抬头看,对上他的眼睛。
我不着痕迹地向后躲了一下。
“小颖,”他看着我,“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好不容易你才肯给我买双拖鞋。现在我又给你做了一年多的饭,你终于肯给我买件围裙。你还要我等多久,才肯跟我去买一张双人床?”
我盯着手中的花,待了一会儿,说:“秦洛阳,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他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终于咽了回去,忍耐地说:“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我说。
他深深吸一口气,咬咬牙:“你就省省吧。同一个问题,我不想跟你反来复去的磨牙。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跟我耗多久。”
我静静地看着他,“秦洛阳,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他双手抱在胸前,回瞪着我,“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不缺你这个朋友。”
我说:“那你走好了。”
秦洛阳瞟我一眼,“你放心。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就算几百年几千年,只要你愿意,咱们就耗着。我这个人,别的没有,跟女人玩水磨工夫,我耐性长得很。”
几百年几千年,你怎么可能跟我耗那么久?
“那你就慢慢磨好了。” 我轻轻抿紧嘴唇,“麻烦让一下,你挡我的路了。”
他在我身后咬着牙说:“花花草草那么多,我怎么就死勒上你这么个怪胎。”
我装作没有听见,把花摆在小客厅的窗台上。
倚在窗前看下去,水气蒙蒙的玻璃后面,街角的那间小花店,在茫茫风雪中,只看得见朦胧的一点灯光。
我探出手指,指尖轻轻触上去,那些凝结的水滴,在指下溶成一大颗,沉甸甸地顺着玻璃滑下去。
又换个地方,轻轻点一下,又是一大颗水珠流泪一样滚落。
玩了一会儿,指尖给玻璃浸得冰凉,微微的酥麻。
我收回手指,轻轻含在口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刚刚买花,我好象并没有付钱。
“在看什么?”
秦洛阳来到我身后。
我随口应了一声,转过脸来,正捉到他凝注的目光中那抹温柔的光芒。我下意识向旁边躲了半步。
那突兀的动作,因为有点慌乱,明显得无法忽视。
秦洛阳脸色僵了一下。那抹温柔的神情还来不及掩饰就凝固在那里,方方正正的脸上,一时竟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脆弱。
“对不起,”我急急地解释,“我。。。。。。”
余下的几个字,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我要说什么呢?
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想这样子。
我其实很感谢你。
我真的很寂寞。
你可不可以就站在那里。
不要靠近前来。
也不要离开。
我轻轻咬住嘴唇。
秦洛阳说,“沈新颖,要不是你从来都不跟我撒谎。有时候,我还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在玩我。”
他的语气又轻又快。额角唇边僵直的线条,却泄露了他紧绷的怒意。
“我没有。”我低声道。
“你没有?”因为受了伤,偏偏又无可奈何,他的语气就尖刻起来:“你去照照镜子。你眼睛里面,那是什么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用那种三岁孩子要人抱抱的眼神去看男人的。”
我紧咬着唇,看着他僵硬的下巴。
他的语气缓下来,“你是个成熟的女人,不会那么天真,以为会有哪个男人可以傻到了家,只负责提供温暖无私的拥抱,不需要热情温柔的反应吧?”
“我告诉过你的,”我说,“我不是什么热情的女人。我告诉过你的,我做不到。”
秦洛阳咬牙,沉默。
我紧紧地盯住他的下巴,待了一会儿,又说了一遍:“我告诉过你的。”
他低声含糊地骂了一句粗口。抬起手臂,还没有碰到我,又放下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你这么别扭的女人。”他说。
“别又来了,”他咬着牙,“把你脸上那种表情给我收回去。沈新颖,如果你真的不需要男人,类似现在这种表情,你最好别随便给人看到。”
“我没有。。。。。。”
我还没有说完,秦洛阳已经猛地转身走开。
“妈的,”他小声嘟哝,“难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咬住嘴唇。
盛好一碗饭,递到秦洛阳面前。
他忙着拉椅子,不睬我。
“哪天有空,”我轻轻地说,“我给你去买件围裙吧。”
他低头排筷子,还是不吭声。
“烫。”我看着他,轻轻地说。
他等了一会儿,伸手,接了饭碗过去。
我照例,吃不下什么东西。拣着素净的,有一口没一口往嘴里送。
若在平时,秦洛阳老早就不耐烦地皱个眉头唠叨了,今天他闷头吃饭,不声不响。
我侧耳倾听。
窗外漫天的风雪之中,似乎有个模糊低沉的声音,在轻轻回响。
我凝神细听。
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风声吧。
房间里是如此温暖明亮。在暗夜中呼啸的风,依然会让人心底升起一股恍惚的寒意。
我将视线从秦洛阳身上移开,低头拨着碗里的饭。
我不会请他留下来。
在这个狂风大雪的寂寥冬夜,至少我是温暖的。
如果注定无法回报,我最好还是不要索求更多。
秦洛阳停下筷子,抬头看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
他看着我,迟疑地说:“今天晚上风很大。你,没关系吗?”
我不答话。
“要不,我留下来陪你?”他无可奈何地说,“我可以在客厅工作。你睡着了我就走。”
“不用了。”我说,“再晚了,公车不好等。”
秦洛阳没出声。
我抬头,“我会记得留盏壁灯。放心吧,哪有人会天天做恶梦的。”
他哼了一声,“是没有。不过听到刮风的声音也会做恶梦的人,天底下也没有几个。”
我咬咬嘴唇,“那是神经衰弱。而且我已经好了。”
“你看看你眼睛下面那是什么?”他又哼了一声,“脸色苍白眼圈发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跟我逞什么强?”
他站起来,收拾杯盘碗筷。
“我来吧。” 我伸手去接。
他不放手,“行了行了,旁边歇着去吧,我来就行了。”
“你去工作。”我用低低的声音说,“早点做完,可以早点回去。”
他怔了一下,看了我一会儿,松了手。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影。
客厅里传来嗒嗒嗒敲击键盘的声音,是秦洛阳在工作。
那些细微模糊的声响,在这寂寥的冬夜,格外令人安心。
我缓缓阖上眼睛。
暗夜里,耳畔若断若续,那个模糊而低沉的声响,一定是风在旷野里呼啸的声音。
那个声音,遥远而近切,模糊而轻柔。
仿佛有谁,在枕畔絮语。
这个声音,在暗夜的风中响了似有千年。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在朦胧中屈起手臂,贴在脸畔。自己身体传来的温暖,令我安心。
我的呼吸渐渐舒缓悠长。
不知何时,黑夜已将我吞噬。
这夜,我的梦中,有一双奇异的眼睛。
那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月色下寒霜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