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变形计》一羊假寐

96、无解的题

　　“什么是跨性别者？”

　　许白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只瞪着个大眼睛，感觉不妙。

　　“好吧，看来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韩迁不看她了，而是望着美院的方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感觉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男孩子。”

　　虽然她平时也画一些抽象的画，但她对这种抽象的概念还是难以理解。

　　“我是喜欢模仿异性……这不就是T么？”

　　韩迁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我认识的拉拉不少，但她们内心深处都把自己当女人，不会冲几个流氓说韩也才是她女人……这种话。”

　　许白刷地脸红了，她不知道原来真正的T并不排斥自己的生理性别。

　　她也不是特别排斥，但如果有人不小心叫了她一声哥哥，她会乐上半天。

　　“有些人是异装癖，就像有些女生喜欢在家里把老公的衬衫当裙子穿，她们会觉得被异性温暖着。但你不是，你的一举一动没有违和感，可能就是觉得，自己该这么打扮而已。”

　　许白赶紧摇头：“穿女装会让我别扭。”

　　她从小就不喜欢穿文胸，连绷带她都受不了，宁愿穿运动内衣，感觉自由自在。最好没有胸，她就可以单穿T恤，像个男孩子一样在街上奔跑……

　　一想到这里，她冷汗冒了出来。

　　“Transgender不代表性取向，你懂吗？”韩迁继续说，“这只是对自我性别的一种认知。”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我的心理性别和生理性别是相反的，这就是所谓的跨性别者吧？”

　　韩迁点点头，又说：“嗯，如果你心理性别偏男，又喜欢直女，你就要考虑下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了。”

　　许白眨了眨眼，她以为韩迁在逗她玩呢，她明明就是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单从生理性别来看你确实是同性恋，但从心理角度来讲，你其实还是异性恋。”

　　这个观念彻底冲击到了许白的三观，她下班回家后一直在网上查资料，想证实或推翻韩迁的说法。

　　密密麻麻的页面占满了电脑屏幕，研究得越深越糊涂，同时也越清晰。

　　跨性别者，说白了就是一个人在心理上无法认同自己与生俱来的性别，相信自己应该属于另一种性别，不一定是男或女，也有可能是介于男女之间的第三种性别。

　　还有人说这才是爷T的正确打开方式，只是许多人无法区分开来……

　　许白差点没吓尿，但还是忍着上厕所的欲望继续翻阅，她急于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当看到有些跨性别者通过手术完成变性的报道后，她突然想到了梁海梅。她至少可以和自己的身体和平相处，但梁海梅比她厌恶多了，她当时也一直以为梅梅是个T。

　　就女人来讲，跨性别者在性取向上的分类有许多种，最常见的两种是：跨性别男异性恋、跨性别男同性恋。

　　两者都是女身男心，前者只能对女人产生感觉，后者只能对男人产生欲望。

　　许白找到了她最无法理解的点——就因为她喜欢的是女生，所以她倒还是个异性恋？而后者的同性恋，指的是像她这种觉得自己应该是男孩子的人，又只喜欢男孩子……

　　这什么鬼？

　　许白听着都觉得别扭，好矛盾。可她也终于承认，自己就是这么无可救药的矛盾体……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直女，后来遇见梁海梅才知道她喜欢女生，又懵懵懂懂地接受了P的身份。直到掰弯了沈伊，她才恍然大悟到自己是T，她享受沈伊小鸟依人般需要她疼爱的感觉。

　　靠，现在好了，又说她是跨性别者，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说法，还扣上了一顶异性恋的帽子，关键是别人还不这么认为，单从外表判断，还是会说她是个同性恋。

　　绕这么大个圈子，还不如一开始就是男的好，可她又无法决定自己的生理性别。

　　一万只狍子在她心中奔腾，她深吸一口烟想把这些狍子呛死。

　　许白腿都要抖瘸了，她转了下眼珠，给张小兴发了条微信：［你知不知道很多T都是跨性别者？］随即又在网上截了几张图，发送了过去。

　　［我早就知道了呀，你反应也太慢了吧，很多T都是啊，但我还是喜欢小姐姐，嘻嘻嘻~］

　　［啊，你居然知道？］

　　［老早就知道了，你不就是么……最近在干嘛，怎么不来琴房？］

　　许白无语极了，她之前还嘲笑张小兴T身P心来着，现在轮到她雌雄同体了……

　　仔细想想，她对P还真没什么感觉，她就喜欢像沈伊那样笔直的妹纸……

　　跟张小兴扯了半天，最后又把目光移回到屏幕上，盯着那些事实，仍不敢相信。

　　这时，有一个被键盘侠刷爆了的话题，引起了她的注意。

　　楼主是个和她一样情况的人，一直在说：［我们跨性别到底怎么碍着你们同性恋了？］

　　楼里各种抱怨：

　　［为什么T非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男人？］

　　［最看不惯这样的T了，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

　　［要是找个像男人的女人，还不如去找个男人。］

　　楼主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怼了起来：［对！我承认在目前的医学上这属于一种性别认知障碍，但你会对一个身体上有残疾的人充满优越感地说：“我是正常人，你是有病的吗？”这和异性恋瞧不起同性恋有什么区别？！］

　　双方都特别凶残，许白简直看不下去了。说不上有多赞同楼主的话，但她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事实——跨性别者的地位比同性恋还低。

　　关了电脑，回到卧室，现在的她，只想找沈伊。

　　许白很平静，经历了太多事，对于这个答案，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老婆，所以我是一个外表像gay的小受，其实内心是恨不得攻略小受的总攻，知情人都以为我是T，其实我只是个丢在异性恋堆里会被嫌弃，丢在同性恋堆里会被排挤，有着小公举情怀的不是男人的男人？］

　　［……］

　　许白仰天长笑，这确实是她，没错了。

　　［阿白，你好可爱，真的好可爱，宝宝爱你。］

　　［我说真的，没跟你搞笑……］

　　过了一会儿，沈伊回复到：［我笨嘛，不懂你说的这些，我的要求不高，是阿白就行了。］

　　许白幸福地笑了：［我也无解。］

　　［那就不想了，管它是什么呢，只要阿白开心就好了。］

　　［嗯，就像数学一样，无解那我不做就行了，去做我会做的，比如爱老婆，爱生活。］

　　［嘴真甜。］沈伊又说：［好快呀，马上就要高考了。］

　　［呃，记得来了还我债。］

　　［我欠你什么了？］沈伊发了个嘟嘴的表情。

　　［欠我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给你记着的，一天一百，料你也没钱，那就肉偿吧。］

　　［讨厌，怎么可以这样……］

　　两人闹了一会儿，许白拿起手机，在沈伊耳旁说：“老婆，我是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嗯，等我去你身边，然后好好照顾你。”

　　“好。”

　　在认清自我后，许白放佛又获得了重生，随着逾市日夜交替的光景，努力地工作着。没有学生的时候，她就开启屏蔽功能，心无旁骛地画画。

　　韩也快被她弄疯了，冲进来说：“小白，刚才有陌生人进来了，那人乱拿东西了吗？”

　　许白摇了摇头，继续画画。

　　次数多了以后，韩也再不出去玩游戏了，似乎担心画室会被搬空，无法跟远在米国的韩迁交代。

　　韩迁偶尔会打跨国电话来询问每个人的近况。

　　“哈，就让那小子待在画室，你好像变成他的克星了。”

　　“是么？”许白没觉得她做了什么。

　　韩迁的口吻忽然变得有些自责，对她说：“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上次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至少我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你，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和真正男人的区别，做自己就行。”

　　许白停下手里的动作，说：“我知道这不一样，当个好男人其实很累，每走一步都很艰辛。”

　　“你呢？”

　　“男人至少可以站着走路。”她神情坚定地说，“而我，在不能行走的时候也要走，我会坚持到最后。”

　　许白的坚持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甚至感染到了许文辉。

　　或许是知道掰不过她了，爸爸不再把所有重心都放在她身上，而是开始养花养草，享受起人到中年的乐趣。

　　白明芝还是像往常一样，把芸芸照顾得很好。父母终于开始和平相处，也不再为她过度操心了。

　　许白有时会很调皮地把各种同性恋的相关新闻转发到“一家”的微信群里。

　　爸妈都不会回。但她知道许文辉和白明芝肯定都看见了，而发不发表言论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高考的前一天，许白为沈伊打气，仿佛进考场的人是她。

　　连续两天的高考下来，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解放，心想沈伊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暑假是那么美，她打算和沈伊腻歪在一起。可偏偏这个时候，沈伊的父母又开始对伊伊各种辱骂，嘲讽她肯定会落榜，叫她就待在西域，还能帮着带下即将步入小学的弟弟。

　　沈伊连高三暑假都没能放松，去网上报了志愿，然后出门打工去了，就是为了不在家里听父母无理取闹，还主动帮她减轻经济上的压力。

　　许白既心疼又无奈，直到沈伊的父母做了件恶心的事，她差点又爆了！

　　“你爸妈居然偷拿你的钱？”

　　沈伊哭得很伤心，说在家里丢了几百块钱，但肯定是爸妈拿的又不承认。

　　许白握着手机说：“他们知道这事后骂你了吗？”

　　“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平时我丢几块钱他们都要骂我，八成是拿去给弟弟交学费了。”

　　“干嘛，准备让你养你弟么？”许白气地直喘气，“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了！你弟是他们要生的，生了又养不起，还要拿你一个学生的钱，你都要上大学了，他们能考虑下你吗？”

　　沈伊哭着说：“我也没办法啊，我家里就是这样，所以我一定要走，我不会留在西域，我要跟阿白在一起。”

　　许白叫沈伊把这两个月坚持过去，默默在沈伊身后提供帮助，连一开始不认同她的娜娜都说她靠谱。

　　“娜娜完全对你改观了。”沈伊难得笑了，“娜娜也叫我离开这个地方好好生活，我会乖乖的。”

　　许白原本还想等沈伊长大出柜的那一天给伊伊父母下跪，连苦情戏的桥段都设计好了。

　　沈伊父母却一再破她的底线。

　　她便说：“你给我好好的，至于你父母，现在不是他们认不认同我的事，而是我接不接受他们的事。他们一天不学会如何善待你，我一天都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我妈还叫我以后找个有钱人……感觉就是在卖女儿……”

　　许白觉得可笑极了：“他们在你身上投资过什么吗？你是会弹琴还是会跳舞呀？不在你身上花心思，还一天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他们是不是以为富二代都是傻子啊？”

　　对于这种极品父母，她真是厌恶至极。但她知道，仅凭她几句气话无法化解，就像存在于她身上的这道无解的题。但她坚信，等沈伊像她一样站起来的那天，这一切都会有尽头……

　　沈伊依然打工，她依然认真工作，临近开学，专科才开始录取。

　　许白超级紧张，沈伊更是快急哭了，因为网上还是显示的未录取……

　　“阿白，如果我没录上怎么办，我都快急死了！”

　　许白却很淡定地说：“该来的总会来，你已经尽力了，等着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不担心，心里并没有不好的预感。

　　正当她蒙着头在睡大头觉的时候，沈伊突然给她连发了几条消息，说逾市医科大的老师打电话来通知入学了！

　　她得意地说：“我就说嘛，跟着老公的脚步走，不会错。”

　　沈伊高兴得又开始哭……

　　许白则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谢谢你，老婆，帮我实现了上大学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