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变形计》一羊假寐

50、以爱之名

　　“为什么非要我选？”许白盯着一大串号码，问身边的梁海梅，“我对数字不敏感。你学理科的，数学是你的强项，要选你自己选。”

　　“就是因为我懂数字，选的时候才会犹豫。像你这种完全不懂的人才容易踩狗屎运。”

　　许白觉得不公平，可在家里也无所事事，索性把研究彩券当成在玩一种数字游戏。她知道这样做很蠢，无异于自我催眠，可既然梅梅不担心，她干嘛又要在乎呢？

　　起初她们会中点小奖，然后出去吃喝一顿。梁海梅后来逐渐让她加大购买金额，对数字越来越敏感的许白却没有再中过任何奖，反而心算出了她们一个月在奖券上的花销。

　　“每周开三次奖，每次花60，一个月就要用720，我们能赚720么？”

　　“钱还有，只要中一次大奖我们就翻身了，继续努力。”梁海梅进厨房做饭去了。

　　她们最近都是在家里吃火锅，用梅梅的话说，吃火锅便宜，而且什么菜都能下锅。许白倒是很高兴不用再吃泡面了，出来这么多年，她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挑食，因为饿过肚子。

　　可数字游戏也有玩腻的一天，许白越来越后悔接受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偶尔她有些累，不想选了，梁海梅就会唠叨个不停，甚至还发怒。

　　许白在梁海梅宛如□□教主的眼神里看见了年轻时的白明芝，终日坐在麻将桌上沉迷赌博，输了还不甘心，非得搬回一次不可的心态……

　　许白经常在深夜苦思冥想，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有人来拯救她，为她指明方向。她不想变成自己曾经瞧不起的那种大人，把赌博当成嗜好，甚至是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她找不到那个出口，为此还染上了烟瘾。

　　梁海梅一开始很痛恨她抽烟，后来知道管不住，便也由着许白叼着烟，瞪着发红的眼睛，像具冷冰冰的尸体般对着电脑，在纸上玩数字游戏。

　　只有偶尔逗逗龙猫，牵着乐乐出门散步时，许白才会觉得她还未和这个社会脱节。

　　“钱带了吗？我们去交水电费。”

　　许白瞥了眼背在身上的包，疲惫地点点头。梁海梅随后发动车子，绕过几条街，到了缴费地点。

　　终于排完队，准备摸卡时，许白才发现包里没电费卡……

　　“遭了，我忘放进去了，我们回去拿吧。”

　　不料，梁海梅现场对她发起了脾气：“你什么都记不住，简直是浪费汽油！还交个屁，你自己回去拿，拿了自己再来交！”说罢，转身出了门。

　　许白当场愣住了，穿过几个吃瓜群众追了出去。

　　“我一天这么累，你出门又不喜欢拿东西，什么都是我管，我偶尔忘记了，你至于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么！”她一下拽过梁海梅的手臂，“你别忘了，我还在生病呢！你关心过我么？”

　　“我不关心你就不会为你熬火锅了！”

　　许白咬牙切齿地说：“或许你是爱我的，但跟你对我的伤害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梁海梅吼道：“我为你付出了一切，我什么都不要，就选择了你，你现在却说我是在伤害你？”

　　“你放弃的一切，我也放弃了！”

　　“我说了，你本来就考不上大学，你的损失能跟我比么？”

　　“你个贱人，这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

　　许白丢下这句话，回到家里抱着乐乐发抖，很怕梁海梅打她。

　　梁海梅跑进屋，对她冷哼了一声说：“那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你今天踏出这个门，我们就算分手！”

　　“你是在赶我么？”

　　“对啊，我让你走！”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梁海梅躺在沙发上，一脸舒服的表情：“知道啊，我让你滚。”

　　“好，好……”许白脸色苍白，“这话可是你说的，梁海梅……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你让我走我绝不会厚着脸皮留下来的，我宁愿睡马路。”她转身拉开衣柜，开始收本来就不多的衣服。

　　梁海梅打了个哈欠：“把你的龙猫和乐乐也带走。”

　　许白一怒之下把收好的箱子扔到了走廊，再牵着乐乐，把龙猫笼子推到了门外。

　　电梯装不下，她就先把龙猫笼子送到1楼，再返程上来把箱子和乐乐带了下去。

　　等她在考虑是给妈妈打电话还是睡大街的时候，梁海梅追了下来，拉着她又哭又闹。

　　“我叫你走，你还真走啊！”梁海梅拦在她身前，“你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吗？”

　　许白怀疑自己听错了：“噢，你让我走，其实是要我留下来？什么狗屁逻辑，你吃撑了吧。”

　　“你最近这么凶，都没对我温柔过。我赶你走的时候，只是想听你说‘我不会走，我不会离开你’而已……”

　　许白哼地笑了：“哦，你是想说我不解风情吧？”

　　“你本来就不懂浪漫。”

　　许白把箱子往地上重重一搁：“你看看我们周围是什么，四只被吓尿了的龙猫和一只像从废墟里捡来的狗……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谈浪漫，你脑子被门夹了是不是？”

　　“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我怎么赶你也不会走的！”

　　“不，你只是想说赢我罢了，因为你从没输过。你仗着房子是你的，就随意践踏我的感情，我不会依你的！”

　　两人在楼下吵了一阵，差点惊动了小区旁的公安。许白没辙，最后被梁海梅左劝右哄地拉了回去，等她躺在床上，已是精疲力尽。

　　许白始终不认可什么“感情可以随意摔，碎了还必须自动复原，否则就是爱得不够深”的荒谬说法。

　　“感情是需要相互尊重的，你懂么？”

　　“我和你熟得就差看彼此上厕所了，犯得着这么多规矩么？小白，我把脾气最坏的一面留给你，是因为你是我最亲的人。”

　　“哼，好一个以爱之名的伤害。”

　　“你说什么？”

　　许白摇头：“没什么，你继续，我出去剪头发。”

　　她乘车前往逾洋步行街，想找家理发店把发梢分叉的地方修修。

　　许白晒着冬天的太阳，心情好了点。路过女人街时，被门口一家假发店吸引住了。心想，她再这么掉发，搞不好以后都只能戴假发过日子了……想着想着就走了进去。

　　看店小哥见她来了只挪了挪身，给了个方便。许白麻木地环视着一顶顶不同造型的假发，最后用手指了一个。

　　小哥顺着看过去，却拿了旁边那顶男士假发给许白。

　　许白盯着手里这款只会在韩剧里出现的发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小哥他拿错了……

　　可小哥只顾低头玩手机，许白便坐在镜子前，把假发往自己脑袋上乱套。

　　等小哥终于良心发现来帮她把多余的刘海塞进发网，许白这才坐回镜子前，审视起自己。

　　这是一张非常陌生的面孔——许白差点没认出这个人是她！

　　她第一次看见自己露出额头和耳朵的样子，可恰巧她的额头非常饱满，再配合着两条粗粗的眉毛和这顶酷酷的短发，许白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小鲜肉”入了神，有想扑上去舔一口的冲动。因为实在太帅了……这竟然是她自己？

　　她还在自恋来着，仿佛心灵深处有只沉睡的猛兽正在渐渐苏醒……只见身边的小哥笑眯眯地说：“哇，冷酷型的，我喜欢。”

　　“呃，谢谢……”许白趁他又在玩手机，一下摘掉假发，溜出了店。

　　她进了理发店，闷不吭地让理发师修着长发。心想，难道她更喜欢当T？

　　随即又把自己否认了。可那种舒心的感觉，一直伴随到她回家，看见梅梅那一刻甚至还有点心虚。

　　“老婆，你终于回来了，你来看看，它好像有点不对劲。”

　　许白凑到笼子前瞧了眼龙猫妈妈，又打开笼子把它轻轻抱了出来。它肚子鼓鼓的，好像快不行了……

　　龙猫妈妈是许白最喜欢的一只，可整个逾市都没有宠物医院会治龙猫，这等于给它宣判了死刑。可她们还是找到了愿意试着为它动手术的医院，手术费要上千。

　　两人陷入了和小七当时一样的苦境，却仍然选择救它。只是这次，她们出不起这笔钱了。

　　许白无奈只好把白明芝叫到了医院，让妈妈先帮她垫付。好在，妈妈还在烦爸爸要去当和尚的事，并没有多问。

　　“梁海梅呢？她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

　　许白红着眼说：“她在忙店的事。”她没告诉妈妈，梅梅根本不敢出现，因为没钱。

　　最后，龙猫妈妈因为产后子宫感染，切了子宫也没能下得了手术台。

　　白明芝哭着说：“为什么这种事都要你一个人来承受？”

　　“她也几天没合眼了，都在照顾龙猫。”许白紧抱装着龙猫妈妈的盒子，“算了，不说她了。你不是很喜欢乐乐么，把她接回去住段时间吧。”

　　梁海梅也赞同此事，之前就商量好了。

　　“你爸他……已经不住家里了，他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我们都不知道位置。你把乐乐给我也好，春节我带她出去旅游，等把这段时间过了再说。”

　　许白面无表情地听妈妈诉苦，仿佛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一样，她已经心寒了。

　　转眼就到了2014，许白的24岁本命年。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用上了智能手机，玩起朋友圈，可她们仍像罪犯一样躲藏在繁华的南熙路对面，住在这个由谎言搭建的小黑屋里。

　　都说本命年多磨难，两人不得已卖车续命。

　　今年父母都没回家过年，许白也没去，正好她也不喜欢过年——过年对普通人来说是团圆，对拉拉来说就意味着分离。

　　许白喜欢新的开始，也知道梅梅喜欢上香，便提议说要去南熙路逛寺庙。

　　寺庙有个求子菩萨，梁海梅让她许愿以后要个宝宝。

　　许白双手合十：“好吧，希望我能有个可爱的女儿。”

　　“我喜欢儿子呢。不过女儿也好，女儿比较乖。”

　　“是呀，只要不是我们这种就行……”她站起身来，又陪梅梅看其他菩萨。

　　等她们逛完寺庙在江边玩那种一点就喷白丝的烟花时，许白似乎又在梁海梅孩童般的微笑里，捕捉到了9年前那个热情又仗义的梅梅，是她好爱好爱的那个人。

　　可这一切的美好都如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春节过后，两人依旧在家里为所有的事吵个不停。梁海梅说急了就开始像之前一样赶人，许白每次都很忿恨地摔门而去，没口软过一次。这样来来回回总共20多次，她已经彻底麻木了……

　　“有本事就别又来求我回去！”许白冲尾随她下楼的梁海梅喊道。

　　梁海梅把她拖回家，两人关着门又开始打架。许白知道蛮力拼不过梁海梅，只好闭着眼睛胡乱撕扯。

　　“来呀，你打赢我我就服你！”

　　“我真的很想狠狠扇你一巴掌！我之前告诉过你，只要我打了你，就证明我不爱你了！”

　　梁海梅忽然停手，把她拉起身，然后站在她跟前，仿佛在挑衅许白，让她上！

　　许白抿着嘴，举起颤抖的右手，一狠心扇了过去。可她什么都没打到，梁海梅早就闪开了，随即又扑了回来，把她摁在沙发上。

　　许白气不过，她瞪着如狼一样锋利的眼神，用气推开梅梅，反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地一声，命中了梁海梅的左脸！

　　她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的手，明明是梁海梅挨了打，可她的心却在滴血……

　　没等她回过神，梁海梅也狠狠给了她一耳光，随即冲出阳台。

　　“你疯啦，外面在下暴雨！”许白吼了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连霓虹灯也灭了。在阵阵狂风和雨滴声中，许白眯起眼睛，看见梁海梅翻过了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