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面》无奈的N先生

1、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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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南门门口有条小吃街，里面有家只卖炒面、炒粉和炒河粉的小吃摊。看起来是三样，实际上它们的配料和价格都是一样的，都是芽菜、鸡蛋和上海青，都是七块钱一份。
　　尽管如此，他还是喜欢很喜欢吃那里的炒面，同时很佩服老板竟然能把鸡蛋炒出肉味。只要上午或者下午的最后一节是在教学楼上课，他就会到炒面摊解决他的午饭或者晚饭。
　　星期二的课很多，他就会在那里吃两顿，有时还会带上一罐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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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我要一份炒面，不加辣，钱转支付宝了。他说。今天开了个班会，下课得有点晚，所幸老板还没有收摊。
　　你又来了啊。老板回头看了他一眼。天天来吃，不腻吗？
　　怎么，他笑道，帮衬你还不乐意了。
　　呵呵，老板笑了笑。洗完锅子开始炒他的面。热油，烫面，再下锅，酱油的香气从里面迸出来，这香味他再多闻几次也不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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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现这次的面里边多加了一些切碎了的火腿肠。
　　快吃吧，吃完我该去接我女儿了。老板坐到他对面。
　　老板你有女儿了啊。他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回复。
　　对啊，就在你们大学旁边的小学上学呢。刚上五年级。
　　这样啊，他说，要是要家庭教师的话找我呗，我免费。以后吃面给我便宜点就行了。
　　老板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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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他的炒面里边都有火腿肠。但是其他人的依旧是芽菜、鸡蛋和上海青。他在舍友羡慕的目光中吃完了面，没被抢走一点儿肉。
　　晚上再来吃的时候他给老板带了一罐可乐和几块从舍友手里掳来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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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老板老板地叫着，其实老板实际上也就三十几岁而已。老板是外地人，来这边找工作，跟一个女人看对了眼，就结了婚。哪知就在女儿刚上小学的时候，老板的老婆跟别人跑了。为了照顾女儿老板辞了公司的工作，在大学附近租了个小吃摊卖炒面，女儿上学他就来卖炒面，放学他就收摊去接女儿回家。
　　老板不怨他老婆，就是苦了囡囡。
　　这是某次吃炒面时老板跟他说的。他现在喜欢在人少的时候去吃炒面，这样闲下来的老板就会跟他聊天，跟他说自己的事情。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老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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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长假你回家吗？老板问他。
　　他夹起一根火腿肠丢进嘴里，回什么呀，来回机票得一千多呢。
　　你也是外地的啊。
　　是啊，老板你呢？你回家吗？
　　不回，老家太远了。我打算带女儿去市里玩几天，带她去看看海。
　　那我国庆不就吃不到炒面了？
　　呵呵，老板笑他，放假就吃点别的吧，到时候吃腻了怎么办。
　　怎么会腻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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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做的炒面是真的很好吃，大学里的学生喜欢吃，来学校附近的商场买东西的人也喜欢吃，有时候小吃街的其他档主也会来吃，尤其是炒面店正对着的那家肠粉店。
　　肠粉是广东那边的东西，不过老板私下跟他说过，对面那家肠粉店做得不正宗，广东那边哪有大葱猪肉馅和香菇鸡肉馅的肠粉，老刘就是蒙你们这些北方人的。他这才知道原来老板是广东人。
　　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做广东那边的小吃……为什么老板只卖炒面呢，他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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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其实比中学最忙的时候还忙碌，他真的很想揪起那些跟他说大学很轻松的人领子，再把日程表砸到他们脸上。
　　但是尽管再忙，他一星期还是会抽空去吃三次炒面，开会迟到了也要去吃。朋友都笑他吃炒面上瘾了，其实哪是炒面上瘾啊。
　　分明是看那个人看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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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朋友们不止一次问过他，那里的炒面哪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好吃是好吃，你吃了这么久也该吃吐了吧。
　　每次听见这样的话他就很轻蔑地笑笑，摆出一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样子，仰起头就走。
　　开玩笑，老板每次都变着花样给他炒面这种事他怎么能乱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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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给了他一碗褐色的透明液体，说这是地瓜糖水。他从来没吃过地瓜糖水，但是他觉得很好吃。
　　好吃吗？老板问他。
　　他不停地点头，嘴里还塞着被切成正方体的地瓜块儿。
　　今天囡囡生日，我给她做了糖水，做多了。
　　啊，小姑娘生日啊。他叼着勺子把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最后把手机上的香蕉娃娃拆下来递给老板。
　　这是我们部今天举办活动剩下的奖品，连标签都没来得及拆我就挂上了，现在正好能送给小姑娘。别嫌弃我啊。
　　老板也不客气，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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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他就大二了。他成了他们部的部长，每天忙这忙那，空余的时间就更能少了。其实老板的店有加盟某团外卖，但是他从来没有点过。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那种只有芽菜、鸡蛋和上海青的炒面了，但是某团外卖送来的炒面里绝对没有火腿肠，更不可能有甜甜的地瓜糖水。
　　他夹起一撮炒面，感叹一声，我心心念念了一个暑假的炒面哟……眼神却落在那个正在炒东西背影上。
　　那人浑然不觉，只是笑了笑，就个炒面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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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连在了一起，假期却只有八天。
　　他仍旧不回家，老板也一样。
　　你中秋要不要跟我和囡囡一起过？反正你也不回家吧？老板一边炒面一边问。
　　他脑子一空，总觉刚刚听见了天使的声音。他急忙说，好啊好啊。又说，你们广东人中秋吃不吃糖水啊？
　　老板笑了一声，中秋不吃糖水。你要是想吃我可以给你做。
　　他觉得要是自己有尾巴，此刻它一定已经翘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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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的家离学校不远，也许是为了方便女儿上下学。
　　所以他们是走着过去的。
　　老板做了很多菜，都是他从来没吃过的，还有一种叫椰汁西米露的糖水。吃完饭之后小姑娘缠着他玩，等小姑娘消停了老板已经洗完碗了。
　　小姑娘睡下之后他和老板就着剩菜喝了点啤酒。老板喝了一听，他喝了五听。
　　他觉得胃很胀，撑着自己去厕所吐得天昏地暗，吐完之后趴在桌子上。老板坐在旁边拍他的背。
　　他傻笑，对老板说。
　　我喜欢你。
　　老板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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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那晚他醉得很厉害，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原子弹炸过一样。但是他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
　　买索啦。
　　在他彻底睡过去之前，他听见老板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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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要去外地实习一个月，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他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行李，又给老板发了条信息，说自己要去实习一个月。
　　坐车的时候他一直抱着手机，没有玩游戏也没有看视频，只是盯着屏幕。但是一直到进入山区、信号全部消失后都没有收到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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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去问一个广东的同学，他才知道原来“买索啦”是“别傻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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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冲到小吃街，原来炒面摊的位置一个人也没有，上面贴着一张纸：
　　旺铺招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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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来，老板的女儿已经六年级了。
　　老板还跟他说过，囡囡要回广东读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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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奋读书，在大三时就完成了所有的专业课，提交了提前毕业申请，但是没有通过，因为辅导员想让他考研。
　　那就考研吧。他想，老板的老家似乎有一间很好的大学，他要考上那里的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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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迫于家里的压力，他报考的是一所北京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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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班里一个女生拉着去广东旅游，逛街的时候他看见一家粥粉面馆，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收银台上那个很久没见却依旧熟悉的身影。
　　他推门进去。那人明显愣了一下。
　　女生没注意这边的异样，径自点了几份食物，找个位置坐下了。
　　他看了菜单一遍又一遍，但是这家店真的不卖炒面、炒粉或者炒河粉。可他想吃。
　　“老板，我要一份炒面。”他对那人说，掏出七块钱。
　　那人招来一个店员换下他，自己走进厨房。
　　炒面很快端了上来。豆芽、鸡蛋、上海青……
　　没有火腿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