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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全文完结 ...

  •   钟峤并非玩失踪,他只是将手机开静音留在了宿舍,独自出门沿军训时拉练的路线跑步。拉练是从学校出发,负重徒步十公里,在一处草坪上歇脚后回程,往返共计二十公里。钟屹去世后,钟峤用他常用的电脑登上了微博。
      钟屹在微信平台上少言寡语,不转发链接,也不发原创,长期像个失踪人口。但他发微博很勤快,粉丝列表里被塞了很多僵尸号,互关好友中没有一个现实认识的朋友,所以他畅所欲言,尽情说话。
      刚上大学时,钟屹在微博里说,拉练是他第一次徒步丈量这座城市,捆扎好的被褥紧紧地贴在背上,汗水浸湿了迷彩服。他感觉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逃脱了大脑的控制,只是机械式地跟着大部队前进。但他心里很快乐,很舒畅。因为身体疲惫麻木时,大脑反而是自由活跃的,他可以尽情地勾勒蓝图,幻想今后四年如何在专业领域发光发热。他喜欢每一个学期开始的阶段,一切都是崭新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而他留下的最后一段文字是,他想重走一次拉练之路,将时钟拨回几年前。他怀念最初的自己。

      从东北门出发,过了马路向北绕学校跑,在第二个十字路口转弯向西直走。私家车不如白天多,出租车依然有生意,偶尔遇见一辆夜班公交,明亮的车厢里装了三五个打哈欠的乘客。起初,钟峤还会观察车况看夜景,随着路越来越偏,环境愈加安宁。沿着桥下河边跑,车水马龙隔着上方厚厚的桥面,稀疏呜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自己所处之境,宛如孤独的宇宙。
      他知道肯定会有人要找他,删帖子的,发新闻的,追究内情的,质疑真相的……他现在一个也不想理,甚至不想去思考未来会怎样。就算最后什么也无法改变,那又如何?

      这所学校里有很多聪明人,清清楚楚知道每一步该怎么走才能写出最漂亮的简历,拿到最好的offer。也有人年纪轻轻,已经在学生会团委的斗争里明白了如何在完成工作的同时,实现利益最大化。假如家里没有出事,钟峤会像他们一样,遵守游戏规则,当一个聪明的玩家。
      他的求学之路不算太顺畅,也没有太多坎坷,走得很稳很平。
      当他按下发送键时,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包括帖子里实名举报的受害者,她们都曾犹豫过。
      保持沉默,生活会平静安稳地继续,上前战斗,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谁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谁也不敢奢望判决能令人欣慰。

      当时钟峤在中厅里发帖,舍友们打球回来,说累死了,非得狠狠地睡一觉不可。他们问他今晚什么时候睡,钟峤说不知道,舍友便说:“你都多久没好好睡觉了?真不要命了?!”
      他下意识说:“要啊,我要睡觉的。”
      现在想起来,这话竟像是梦中说的,已是失了清醒,迷迷瞪瞪说的。回过神来,他心想,对啊,他要睡觉,他希望喜欢每一个夜晚都能心安理得地睡个好觉。

      跑到拉练终点了,钟峤平躺在草坪上。北京的夜晚太亮太繁华,看不清星星。但是不远处的河面倒映着光光点点,河水缓缓流淌,那是人间的星河。他横过胳膊遮住眼睛,幕天席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汇宿舍时,舍友全在,各看各的手机,默契地不发出一丁点声响。钟峤拿脸盆出去洗漱,仔仔细细地刮掉冒出头的胡茬。他的气质原是温润沉静,近来又添了几分硬朗,眼神中的执着盖过年少时的怯怯,分明已是一个大人了。
      手机里全是未接电话和未回消息,钟峤一一滑过,在父母说要过来的信息上停了几秒。
      正在这时,舍友们无声的群聊交流终于结束,推出代表来告诉他,辅导员昨晚来找过。
      钟峤问:“然后呢?”
      “我们说你不在,他让你今天早上去系办。”
      “行。”
      钟峤没二话,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三个舍友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你,你别怕啊,不会有事的。”
      钟峤笑道:“干什么?我又不是去打群架,系办还能吃了我吗?”
      舍友一拍大腿说:“对啊,又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好好写论文做毕设,他们还能不让你过吗?”
      于是他们又开始出招,说哪个老师脾气好,最护短,将来做毕设时选他的题目,保证万无一失。又说某某某最公正讲理,写邮件请他出面,肯定能保下钟峤。
      钟峤虽不认为事情会恶化到退学肄业的地步,但看着朝夕相处的朋友绞尽脑汁为他着想,也禁不住眼热。他走之前说了好几声谢谢,一声比一声低,到最后几乎只有唇形,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感激。

      钟家父母坐在系办的沙发上,沉默地听领导们安抚。钟峤敲门进去,他们抬头望了望,又垂了下去。钟峤的班主任也在,提议让他们一家好好谈谈。他拍着钟峤的肩膀说:“你放心,老师会想办法。事情既然发生了,错不在你,压力我们来扛。”

      办公室里只剩一家三口,钟峤在母亲面前单膝跪下,握住她的手轻轻喊:“妈。”
      钟妈妈手指动了动,转而牢牢地握住他,喃喃地说:“知道了,都知道了……”
      钟峤恳求她:“你别怪我。”
      妈妈说:“不怪你,怪我……他说过的,他说不想念了,想退学。我说读博本来就是苦的,我们当年吃过的苦多了去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还有什么好挑剔的。他说不是怕苦,就是不想念了。我说不念怎么行?谁都知道他在读博,不念了,以后问起来我怎么说?往后他回家,别人问他他怎么说?我不许他不念,哪怕要我上北京陪读都要他念下去……他听了我的话,再也没说过要退学的事。小峤,你哥一向有主意,他怎么就听话了呢……”
      妈妈抽出手擦眼泪,可是泪水在脸庞上肆虐,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她强自撑住的平静表情都打碎了,眉毛眼睛立时皱在一起,牵动两颊的肌肉,彻底击垮了她。她埋首在双掌之间,放声大哭。
      爸爸将她揽到怀里,任由她靠在自己胸前嚎啕。他的眼里黯淡无光,似乎是沉默地接受了一个早已做好准备的事实。
      他对钟峤说:“我们不是合格的父母,从来都不是。你有什么想要做的,尽管放手去做。爸妈老了,现在见识眼界都不如你了,你不要听我们的,我们给不出好建议……”
      钟峤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他发现一个人肩头能担的事太少了,能担事的时间也太短了。自父母从上一辈手里接过担子,到把他和哥哥抚养成人,也就是二十来年的光景。可世界变化之大,已经让他们跟不上时代了。他们痛苦,后悔,难过,但未必就能明白钟屹曾经面临怎样的绝路。年纪大的人,往往不愿意改变,也畏惧改变。钟峤之前将真相瞒下来,一边是怕他们受不住,一边也是明白于事无补。
      他迟早也会走上那么一天的,等他老了的时候。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不会成为一个老顽固。

      妈妈哭累了,钟峤让爸爸陪她回去,后续的事他自己会处理。系领导已经离开了,班主任还在等他,而在班主任身边站着的,是本该去保研答辩的辛扉。
      钟峤心里一咯噔,忙问:“你面试结束了?”
      辛扉眼神闪了闪,点头说:“是啊,临时调顺序,我先面了。”
      钟峤有种怪异的感觉,但心头事太多,无法一一辨析,于是顺口问了句:“怎么样?有把握吗?”
      辛扉说:“随缘吧,竞争挺激烈的。”

      班主任让钟峤留一下,要和他商量怎么和校方谈判。
      钟爸爸让辛扉陪妻子,迎着钟峤的目光说:“爸爸虽然做不了什么,但也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走吧,我们去谈谈。我把两个儿子都送到了这里,我也想问一句,是我的孩子出了问题,还是学校出了问题。”
      班主任做出邀请的姿势,领他们去自己的办公室。

      钟家父母是半夜收到的通知,早上六点的飞机来北京,正经早饭都没吃一顿,更不用说订酒店了。辛扉先陪钟妈妈去吃饭,给她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要了一屉小笼包。
      她笑着说:“钟阿姨你尝尝,这里的小笼包是我们学校最好吃的,和竹浦的很像。”
      钟妈妈说:“乖,你费心了。”她用勺子舀了勺粥,吹了吹又放下,转而问辛扉,“我是不是做错了?”
      辛扉连忙摇头:“不是的。”
      听了这话,钟妈妈却像是收到了肯定答复一样,自顾自地说:“对,我就是做错了。我口口声声为他好,到最后反而害了他。我心里怪他,怪他丢下我们走了,怪他没良心、不懂事。可我今天才知道,他当初说退学,是在向我求救……他在求我救他,我却把他又推回去了……”

      辛扉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在她的印象里,尽管钟妈妈对她友善亲切,但本质上是一个要求严格的家长。钟屹从各方面满足了她对优秀孩子的期待,在生前二十四年里,为她挣得了无数赞誉。钟峤初二时考砸了,被她狠狠训过。后来或许意识到小儿子智商有限,成不了第二个天才,她便不再有过多要求,将关注又放回了钟屹身上。她又怎么能接受钟屹退学呢?
      辛扉忍不住想,如果是她遇到受不了的事想退学,她父母会怎么样。答案呼之欲出,他们会同意。因为他们对她最大的期待是健康平安,他们希望她快乐。
      可是造成这种差别的另一层因素是性别。她是个女孩,在家境尚可的情况下,竹浦人对女孩并没有太多的期待,相比事业学业上的成就,更在意女孩子家庭身份上的能力。这无疑是一种性别歧视,尽管不那么尖锐,不那么令人抵触。

      辛扉好说歹说,才哄着钟妈妈吃了半碗粥,又以吃不了浪费的借口,劝她吃完了剩下的小笼包,然后才订酒店送她过去。还没坐下歇会,又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苦口婆心地让她过来面试。辛扉见钟妈妈睡下了,捂着手机去走廊上讲。
      辅导员说:“都是成年人了,你理智一点行不行?现在老师那边我给你兜着,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安心面试,以你的成绩没问题。”
      辛扉既然敢说出放弃的话,就没想过收回。
      辅导员又说:“那这样好了,我帮你查查其他学校的保研结束没,然后再申请外推,你看行吗?”
      辛扉有些难过:“不用了。”
      辅导员气得想把她拎到跟前好好骂一顿,叫道:“那就把课本捡起来,好好准备考研!不管你考哪所学校,都要接着念下去!你做事前想清楚后果了吗?你做好现在就找工作的准备了吗?心态都没摆正,脾气倒先上来了,跟我犟什么犟!”
      辛扉任他骂,一句回嘴也没有。

      辅导员骂累了,停下来问:“喂,还在吗?给个回话。”
      辛扉乖乖应道:“在的。”
      “想清楚没?”
      “清楚了。”
      辅导员终于放心,满意地说:“回去填表吧,明天把外推申请表交过来,我带你去找老师签字。”
      辛扉说:“不用,我考研。”
      “那也行,考哪所?”
      “不知道。”辛扉在他发作前一口气说完,“看这件事怎么解决。钟峤去哪我就去哪。他留北京的公司,我就考北京高校。他要是回竹浦,我就报考上海的。”
      辅导员气急反笑:“你还夫唱妇随了?”
      辛扉提醒他:“法学专业排名前三还轮不上A大。”
      辅导员不想理她了,爱咋咋地,他操心有毛用。
      可是辛扉却追着问:“这事……学校打算怎么处理啊?”
      辅导员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校长。”
      “那你就站在校长的角度想想,我思想觉悟低,猜不透。”
      过了一会,辅导员说:“现在网络流量大,事情闹大了,关注的人也多,学校处在风口浪尖,肯定要顾及这点。性/侵和强/暴隔太久了,很难取证,但是学术不端和滥用经费看样子跑不了了。”
      辛扉不像他那么乐观:“那钟屹当年也举报他学术不端,怎么就不行了?”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忘了去年校长换届啦?”辅导员意味深长地说,“前任招进来的人,要保也是前任保,现任为什么要理他死活?”
      “那……”
      “那什么那,我话说到这份上了。”辅导员死活不肯再多说,只让她尽早回去,在外面注意安全。

      钟爸爸和钟峤直到傍晚才过来,带她们去吃了顿晚饭,便早早地回酒店休息。
      钟峤和辛扉结伴回学校。路灯将人影拉成长长的一道,辛扉循着投影处做手势。她最喜欢做兔子手影,两只“耳朵”弯一弯,“前腿”跃跃欲试,小拇指曲出的“头部”往下一点,嘴里说着:“我是小兔子,蹦——”
      钟峤笑道:“你幼不幼稚?”
      辛扉放下手说:“行,你不幼稚,你闷声干大事。”
      “生气啦?”
      “没有,我哪那么容易生气。”辛扉想了想说,“我只是心疼你,孤军奋战多累啊,要是我陪你,你起码有个能说话的人。”
      钟峤答应她:“以后不会了。”
      辛扉摇了摇头,背着手倒退步走,嘲笑他:“钟峤,你自己数数,跟我保证过几次了?每一次都是下不为例,每一次都是下次还敢。容我提醒你,你的信誉值正在直线下降。”
      钟峤做出苦恼的表情,诚恳问道:“那要怎么提升呢?”

      “我教你!”辛扉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就是这样了。”
      钟峤听着耳熟:“你是不是在梦里讲过?”
      辛扉乐得拍手笑:“你果然没看过《河东狮吼》。”
      前方有自行车驶来,钟峤拉住她靠边走,说:“我没看过的电影还有很多。”
      “那我陪你一起看啊。”辛扉想得很美,“北京和上海都有电影节,我们可以趁早抢票。有很多经典老片会重制上映的,我其实最喜欢张曼玉,你陪我看《花样年华》吧,《缘分》也行,可以看见最最最最青葱的张曼玉和张国荣,可水嫩了……”

      钟峤抓住关键词:“上海电影节?等等,你面试结果是不是今晚出?”
      辛扉说得正起劲,突然卡壳,僵硬地摸出手机点开邮箱。不出所料,最新收件就是保研面试结果。幸好,名单里只有通过的人,没写弃权和未通过的。
      辛扉摊手道:“凉了。”
      钟峤不信邪地将手机接过来看了好几遍,感到难以置信:“法学院是不是有暗箱操作啊?”
      辛扉忙澄清:“这话可不能乱说。”
      继而想到他刚杠上了航院,闹得校领导都人仰马翻,口头上冒犯几句法学院好像也算不上大事了。
      为了给自家院系洗冤,辛扉开始编瞎话:“其实是我临场发挥不好。刚才怕你骂我没敢说,我昨晚紧张得失眠了,今天好几个问题没答上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关键时刻掉链子。万一以后出庭也紧张,岂不是害人害己?你说我是不是该改行?我觉得我画画挺有天赋的,也许可以转行搞艺术,反正798里那些涂鸦也不怎么样嘛,我画的比他们好看多了。”
      钟峤无奈地叹气:“你啊……你啊……”
      辛扉等着挨骂,他却不再追问,在树下轻轻地吻她。
      钟峤说:“既往不咎,我不再瞒着你,你也别一个人扛,我们一起面对。”
      辛扉狠狠地点了点头。

      杜昌云的案件持续发酵,各大媒体接连报道,警方立案后,钟峤去做过几次笔录,并提供了钟屹用过的电脑和存储证据的移动硬盘。
      硬盘是阮思薇寄来的。钟屹曾经将证据文件夹做过保密处理,同时在硬盘里拷了几部电影,打着给她解闷的名义放在她那里。
      她猜测,也许钟屹是担心,他走后杜昌云会仗着时间优势清空他电脑里的资料,所以提早做了准备。而钟峤接手的电脑里,确实干干净净。
      立案后,许珺给他打过一次电话,钟峤先开口道:“不用道歉,也不用说谢谢,你要是愿意,就向警方报案,不愿意就好好过你的日子。我哥至死没开口,他想保护你。”
      许珺哽咽着说:“我知道,我会的。”

      案件调查不可能两三天就出结果,更不用说开庭审理,一审二审都需要时间。为了持续跟进,钟峤选择留在实习的公司,九月底拿到了offer。他这边定了,辛扉也就跟着挑了所高校,认真研究招生简章,准备复习考研,天天念叨考不过啊考不过,钟峤越听越觉得她是在唱“脑瓜疼啊脑瓜疼”,她偏不承认。

      十一长假时,他们回竹浦,发现钟妈妈搬到了乡下住。起因是奶奶崴了脚,钟妈妈回去照顾老人,住着住着就不想回去了。钟爸爸不像她是个退休的自由人,还要上班,仍住在小区。
      钟峤委婉地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钟爸爸说:“没有,她就是种菜种上瘾了,家里不够她发挥,回乡下挺好。年后把老房子装修一下,等我退休了也要回去住。”
      “真没事?”
      钟爸爸给阳台上的绿植浇完水,拨弄着绿油油的叶子,沉声说:“中年丧子,怎么可能没事……小峤,爸妈的人生不可能完整了,家里永远缺了一块。我最近在想,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越想越觉得每一步都是错。你妈脾气大,要求多,我以前总顺着她,让你们也听话不要顶撞她。可是父母也是会出错的啊……你们错了,我们可以纠正,我们错了,却连纠正的机会都不给你们。你以后成家立业,当了爸爸,别学我们。”
      钟峤说:“我胸无大志,就想留在竹浦,不想去北上广闯荡。小孩要是随我,怕是只能回家种地了。”
      “种地也蛮好。”钟爸爸乐观地想,“你让他读农学,回来搞生态农业,村里人可喜欢了!”
      钟峤躺在竹椅上,笑着说:“要是拆迁了呢?拆迁后家里就没地了。”
      “那就让他去农科院嘛,搞研究种地也算种地。”
      父子俩兴致勃勃地描绘出一个小孩挥舞锄头带领农民创业致富的故事,越聊越起劲。

      两人也回乡下住了几天,钟峤返校前夜回小区,钟爸爸则多留一晚。收拾行李时,钟峤听见有人敲门,他猜是辛扉来了,却没猜到她是带着保温桶来的。
      辛扉说:“看我多体贴,特地来送夜宵。”
      “就爬一层楼梯也算特地吗?”
      “那自己亲手做的夜宵算不算呢?”
      钟峤皱眉道:“你这么一说,我不敢吃了……”
      辛扉打开保温桶,将筷子递给他:“尝尝嘛,新手下厨,要多鼓励才行。”
      钟峤闻着味道是还行,但辛扉厨房杀手的前科太多了,他并不敢尝试,于是打商量:“咱换个鼓励的角度行吗?比如你今天化的妆特别好看。”
      辛扉说:“我没化妆。”
      钟峤立刻鼓掌:“看看,我女朋友,天生丽质,不化妆也这么好看!”
      辛扉拉下脸,平静地问他:“你吃不吃?”
      钟峤笑着看了她很久,见她依然没有缓和的迹象,只好认命:“吃。”

      他本以为辛扉是煮了锅咸粥,没想到竟是一份小馄饨,料加了挺多,有鸭蛋、鹌鹑蛋、胡萝卜、竹笋……味道不错,鲜香滑嫩。他忍不住夸道:“小馄饨都让你煮出新花样了,辛大厨,开个饭店吧。”
      辛扉说:“你再尝尝,这不是小馄饨。”
      钟峤吃过最像小馄饨的东西就是福州扁肉,再一尝果然是,扁肉皮更有嚼劲。
      辛扉去厨房拿了两个空碗,将剩下的汤料分成两份,不急不缓地说道:“扁肉也叫肉燕,加了鸭蛋,在宴席上就有个更喜庆的名字——太平燕。婚庆酒席是少不了这道菜的,你上网一查,到处都是婚礼上摆太平燕的故事。”
      钟峤笑说:“原来是大菜啊,难道上次去没吃到。”
      “本来你该吃到的。”辛扉坐下来,温柔地望着他,“我们那年刚刚高考结束,考到北京算远行。外婆说,学子离家,都要吃上一碗太平燕。她原想在我们走之前做的。”
      可是后来一切都打乱了。

      钟峤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抬起辛扉的手指看,果然找到了几个水泡。
      辛扉抽出手,扬起笑脸说:“不疼的。”
      钟峤问她学了多久,她支支吾吾不肯说。钟峤就知道,肯定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辛扉催他快吃:“我好不容易做出一次能吃的来,别放凉了。”
      钟峤说:“不只是能吃而已。”
      辛扉听得高兴,又生出了豪情壮志:“我就说嘛,哪有我学不会的东西。你还想吃什么,我都能做出来!”
      钟峤拍了拍她的头顶心,凑过去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睫毛几乎要接到一起。
      辛扉难得害羞了,小声说:“干什么呀……”
      钟峤说:“不用学,以后家里我做饭。”
      “真的?!”她立刻两眼放光,然后拉开距离正色道,“你不要质疑我的决心,我是认真想学做饭的。”
      钟峤认可她的诚意,但是仍坚持:“还是我来吧,律师的手用来写诉状,把糙活留给程序员吧。”
      “做饭明明是精细活……”
      钟峤马上改口:“把精细活留给程序员吧。”
      辛扉满意了,像施恩一样宣布:“行吧,我们家做饭的光荣重担就交给你了,我负责洗碗,从今天开始。”

      吃完后,她果然欢快地跑进厨房洗碗,钟峤拿着干抹布负责擦水,听她念念叨叨地数这次打坏了几个蛋,看了多少个教学视频,浪费了多少张好燕皮,还夸口说连肉馅都是她自己包的。
      钟峤时不时帮她撩起额前碎发,恍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碎碎念的女孩子,他见过她哭哭啼啼不肯上学的模样,见过她青春期捂着痘痘不给看的模样,以后还将见证她穿婚纱的模样,唠唠叨叨教训儿女的模样……
      只是这样想想,他就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万家灯火里,有一盏灯是属于他们的。他们牵手走过二十余年,今后也将如此。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燕》写到这里就结束啦,没有番外。感谢三位小天使一路评论相伴,没让这篇文成为单机游戏。
    平心而论,本文剧情松散不连贯,无关废话较多,更新还不稳定,各方面都很失败。让读者浪费时间来看这样一部作品,我是感到惭愧的。
    希望明年再见时,我能带来好看的故事。
    期待2019,祝大家新年快乐!
    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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