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潜移默化 ...
-
再说水玲珑恋情受挫,十分不甘。她娇生惯养,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自幼便骄傲任性。因她生得貌美绝伦,成年后所遇男子无不为她倾倒,偏偏柳逸风不解风情,她投怀送抱,反倒被他一番折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她越想越气,因忌惮柳逸风,便将一腔怒气迁到萧遥身上,欲杀之而后快。谁知萧遥竟离开应天府,她杀人不成,只得另谋良策泄愤。
你羞辱我一分,我要你十倍偿还!
水玲珑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一条狠辣的妙计:男人往往重名誉而轻生死,柳逸风只怕也不例外。她便想将俩人定亲的消息传言江湖,等除掉仇岩之后,再背弃婚约另嫁他人,让他成为江湖的笑柄,永远抬不起头!
她打定主意便去央求父亲,水轻舟哪里肯应:“结亲是假,结盟是真,倘若传言江湖,假的变得真的,就不能反悔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纵然想得到敬武阁的秘籍,想要系住柳逸风,但他终究不舍得拿女儿的婚姻当赌注:柳逸风一向独来独往,竟会轻易地答应结盟,实在有些反常,让人放心不下。
“爹爹,你听我说。”水玲珑假意道:“我自然是心仪他,才肯与他定亲。我见过那么多男子,论武功论相貌论出身,哪个比得上他?除了他,我只怕再不会喜欢别人了。”
水轻舟沉吟道:“话是不假,只是……”
“更何况只有靠他,咱们才有机会振兴清水山庄,成为武林数一数二的门派。女儿自信相貌无双,一定能打动他。只是他被仇岩困扰,才无心于儿女私情。纵然仇岩厉害,但有咱们和御剑阁相助,柳逸风定能取胜。”
这几句话说中水轻舟的心事,倘若收服柳逸风便是一举两得:女儿既终身有托,清水山庄也如虎添翼。江湖地位,身份名望,实在让人难以拒绝。水轻舟权衡利弊,终究难逃名利二字。
柳逸风心里早有主意,见水轻舟如此提议,点头应了并不拒绝。倒是花不凡深受打击,要绝食自裁,水玲珑遂亲自安慰方才作罢。莫凌听到消息,替萧遥觉得惋惜,高俊却只觉得可笑。自从楚湘湘死后,仇岩就没再出现过,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唐萧两人马不停蹄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太原城外。萧遥坐在马背上,从身上取出那地形图仔细看了半天,才遥遥指着前面的一条大道:“就是那条路!往西走上三十里左右,便能看见那林子了。”
她一心要了断此事,无意游山玩水,连日疲于奔波,疲累之极却不愿好好休息,从头到脚又清瘦了不少。唐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趁机劝道:“既如此,不如咱们先歇歇脚先去寻那坟茔。”
萧遥不理他,只摩挲着闪电的头,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啦,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啦。”说着又拍了拍马屁股,闪电便四蹄飞扬疾驰而去。唐骁暗暗叹息一声,挥鞭打马紧跟在后面。
又走了一阵,两人来到一片树林边上。那林子极大,一眼望不到头去,林内多植槐树,一棵棵郁郁葱葱,不知道长了多少年头。萧遥看见草丛里隐藏着一块石碑,一尺多高,忙翻身下马,走近几步扒开草丛一看,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忘忧林”。
唐骁笑道:“名字倒是雅致,有些意思。”
“忘忧林,倘若真能忘忧就好了。” 柳逸风和水玲珑定亲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萧遥想起他,不觉叹了口气。唐骁猜到她的心思,赶忙收起顽笑之色。
两人正要往里走,谁知闪电竟然窜到前面,一路往林子深处跑去。萧遥惊愕万分,正要召唤它回来。唐骁心思千转,脑子里灵光一闪,急道:“快追上去,跟着闪电。”他上前挽住萧遥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萧遥犹不明白:“怎么回事?闪电突然会发疯?”
“老马识途,闪电是神驹,必然更胜一筹,我猜它必然记得月翩跹的葬身之处!只要我们跟着它,就一定能找到坟茔所在。”萧遥听他说得有理,便不再说话埋头猛追。只是闪电脚力太快,柳逸风尚且不是对手,这两人又如何追得上?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急道:“跟丢了,该怎么办呢?”
唐骁沉着道:“无妨,咱们还有杨三爷的地形图,循着图肯定能找到,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萧遥正待掏出图来细看,却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马鸣悲嘶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唐骁。唐骁皱着眉头仔细听了一会儿,手往西南方向一指:“声音是从这边传来的,咱们去看看。”两人循着马鸣声大约走了两里路,远远地看见闪电围着一座坟包转悠,不时地昂首嘶鸣,声音悲切分外凄凉。
这就是月翩跹的坟了。
那样一个绝世佳人孤寂地葬身于此,萧遥看着眼前的坟包,不由想起月翩跹的画像,心生隔世之感:生而为人,终归不过是一抔黄土一把枯骨。转念又想:月翩跹虽然可怜,但她泉下有知,必定能与丈夫女儿团聚,可自己呢?活着的时候孤苦伶仃,死后只怕也是孤魂野鬼。说到底还是自己更可怜。萧遥想得心灰意冷,再想起柳逸风的背弃,更觉心酸难耐,眼泪宛如决堤之水,她扑通一声跪在坟前,痛哭起来,却不知道是哭亡人还是哭她自己。唐骁心里长叹,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这是一片老槐林,已看不出来到底有多少年头,枝繁叶茂盘虬错节的。地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大部分已经腐败了,泥土混合了腐败的枝叶,看上去黑黝黝的,踩上去松软软的。那土坟就孤立在这片槐林之间,傍着几颗松树,显得分外凄凉。虽然这林中杂草丛生,但坟的周围却被修整的干干净净,看来杨如江所托之人倒是尽心尽力。
萧遥大概苦累了,跌坐在地上对着土坟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仿佛在和月翩跹面对面地闲话家常,从记事时开始一直说到现在,把自己经历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说到高兴的时候就笑,说到难过的时候就哭,时哭时笑的似乎疯了一般。
眼见日落西山,天渐渐地黑了,萧遥却并不觉得,唐骁不忍打扰,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又过了两个时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竟然趴在坟上睡着了。唐骁略一思索,伸手点了她的睡穴,这才俯身将她抱起,牵着马匹径自去寻找住处了。
萧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棉被,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看这房间的摆设不像客栈,心生疑惑:这是什么地方?她刚站起身来,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农妇走进来,笑道:“夫人醒啦?正要叫你吃早饭呢。”
这声“夫人”听起来十分别扭,萧遥皱了皱眉头:“我怎么会在这里?和我一起的人呢?”
“夫人说的是唐相公吧。”农妇笑道:“昨晚半夜里,正是唐相公带你过来的,说你已经睡熟了不让打扰。”
“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却不记得。”萧遥拍了拍脑袋,不觉有些脸红:“唐骁人呢?”
“唐相公在屋外,我当家的陪着呢,夫人梳洗一下,咱们也过去吧。”
萧遥只理了理头发便随她出来,只见院子中间摆了一张长木桌,一家老小并唐骁都围桌而坐,他正和一个赤膊的中年汉子说话,两个大小不一的小孩儿眼巴巴地盯着饭菜,不住地吞咽口水,模样很可爱。最小的男孩冷不丁地伸手去抓包子,却被旁边的姐姐一巴掌拍在手背上,那女孩子正在换牙期,话说得不太清楚却理直气壮:“娘亲说啦,要等唐夫人来了一起吃饭。”
小男孩撇着嘴巴想哭,一回头刚好看见萧遥,兴高采烈地嚷了一句:“唐夫人来啦!可以吃饭喽!”抓起一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女孩子乍见生人,反倒有些害羞。
那中年汉子笑道:“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二位可别笑话。”
“当家的说哪里话。” 萧遥坐到唐骁旁边,看着吃得热火朝天的小男孩,由衷笑道:“我幼年流落江湖,乞讨为生,缺衣少食时还偷过抢过呢。”
“这倒看不出来。不过现在好了,一看唐相公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夫人以后只管享福就是了。”
“不不不!”萧遥赶忙摆手:“我们不是夫妻,只是要好的朋友。”
农妇递了个眼色给那汉子:“当家的,瞧你说的,唐夫人都不好意思了。”
萧遥大囧,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们真不是!唐骁,你说。”
唐骁却不辩解,只是微微一笑,把一碗米粥端到她跟前,低声道:“别说啦,越描越黑,赶紧吃饭吧。昨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你肯定饿了。”萧遥眼见那对夫妇相视一笑,心知他们误会却辩白不清,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一顿早饭很简单,除了蒸给孩子的包子外,就只有米粥和馒头咸菜了,俩人却吃得津津有味。饭后农妇收拾了碗筷,那汉子摆弄着种田的家什,两个孩子围在唐骁身边,似乎和他很投缘。唐门一向善于暗器机关,唐骁虽非个中翘楚,却也精通门道。他手指灵活,很快做出几个精巧罕见的小玩意儿,引得两个孩子一阵拍手叫好。
看着眼前的情景,萧遥艳羡不已,突然意识到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座小小的庭院,不必富丽堂皇,有至亲相伴,不必再江湖流浪。倘若柳逸风愿意,不,柳逸风绝不肯收起他的剑,绝不会嬉笑着哄逗小孩!唐骁呢?如果自己问他,或许他会愿意。萧遥被这大胆的念头吓了一跳,赶忙岔开思绪。
说起这户人家不是外人,当家的便是杨如江所托之人。当年月翩跹死后,朱胜海将她葬在忘忧林中,后来杨如江去而复返将坟茔托他照看。提及此事,那中年汉子也是唏嘘不已:“当年杨大爷留下好多银两托我看守,每逢初一十五我都去坟前打扫拜祭,转眼间多年已过,我可一次也没落下。”
唐骁抱拳赞道:“大哥如此信守承诺,实在让人钦佩。”
那汉子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可别说钦佩不钦佩的话,咱们虽然是乡下人,可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含糊,掉在地上都能砸一个大坑!”
“这些年有劳大哥,我们此番前来是要将坟里的尸骨取出。”
“起坟!我们这里讲究入土为安,这人都埋进土里这么些年啦,为啥要起坟?这是对死者不敬。难道你们和死者有仇?杨大爷托我守坟,我可不能……”
“大哥莫惊。”萧遥接口说道:“若非杨大爷画的地形图,我俩也寻不到这里。实不相瞒,亡者是我朋友的母亲,我是受人之托,将遗骨取出另葬他处,并非亵渎亡灵。”
那汉子脸色稍缓:“这便罢了。”
萧遥又说道:“眼下还要劳烦大哥准备一些工具,以便起坟之用。”
“这还不容易,咱们都是土里刨食的乡下人,随手都能捡来。”那汉子赶忙收拾了两把农具,他本想帮忙起坟,但被萧遥婉拒。萧遥将身上的银子赠给两人,夫妇俩喜不自胜,不住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