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溯洄从之

1、1

　　“卡”，黄垡喊出这声，紧接着就摔了台本，旁边副导看他脸色不对，赶紧拿着自己的台本给黄垡打扇，黄垡看都没看他一眼，抄起小桌上的扩音器，吼：“二号机那傻逼，你脑子里有屎啊，别人都倒你不倒，你在那慢动作回放呢？能演演，不能演赶紧给我滚，别他妈在这浪费我胶卷！”
　　片场百十来号人，齐刷刷的看着这个在骂声中慢慢爬起来的“革命党”。不一会儿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把这人拽走了。
　　“行了行了，都别看了”，副导从黄导手中接过扩音器，挥手，“赶紧，各就各位，‘火色黎明’第……”
　　晏九跟在群头屁股后面，一边脱衣服，一边支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其实他是真喜欢演戏。
　　“……怎么样？”群头转过身，看着晏九。
　　“？”晏九回以一脸迷茫。
　　群头看了他一会，捂着脑袋坐到小凉亭里。晏九也跟着坐了进来，把絮着黑心棉的戏服放到旁边的石凳上。
　　凉亭是个不大的八角亭，上面还挂着块草书的匾，用繁体写着栖风亭。它古香古色，却又令人不辨年代，足以出没于任何古风剧中而毫不违和。
　　“小九，叔知道你想红，可你不能再这么整了，你这样以后喇个敢用你？”群头说着扯下头上的狗皮帽子，扇了扇。今年夏天似乎格外燥热，令人心里也全是烦闷。汗顺着额头成股流下来。他今天跟的是个清匪的组，好不容易混上个有两句台词的角色，还没等乐呵完，就听锤子说小九又出事了。
　　“叔，我知道了。”晏九低着头，态度良好的就像个听训的学生。
　　每次都这套，下次照样犯，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刘民鼓着眼睛看着晏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刘哥，嘛呢，快到你了啊。”皮绳远远喊了一句。
　　“唉，来了”，刘民应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两张，塞到晏九手里，“九，你先回，等有活叔再找你。”
　　晏九手里攥着钱，看着刘民戴着狗皮帽子，顺手把自己的戏服塞到皮绳手里，两人急匆匆的跑走了。
　　他自己一个人在凉亭里静静的坐了一会。他很少有这样什么也不干，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其实他这个人挺独的——就像他妈说的，可是生活又逼着他只能往人堆里窜。
　　好在这个亭子偏，都嫌采光不好，少有人来。于是也便没人来赶他。
　　他手里一下一下的捋着钱，眼神渐渐放空。贝贝快过生日了，可以给他买个玩具车，带遥控器的那种，上次那小子在公园看见眼睛都直了。想到这，晏九不自觉的笑了笑。又觉得被骂没什么了，反正有钱赚，骂两句又不少块肉。
　　想到贝贝，他又觉得有了力气，看了眼时间，就晃晃悠悠的去了幼儿园。
　　晏九在幼儿园门口等了一会，碰到帮他接贝贝的许飞岩，正聊着就被飞奔而来的贝贝牌导弹扑了个正着。
　　贝贝眼力好，离老远就看见了晏九，再加上他晏九哥哥好看，周围的小伙伴都叽叽喳喳的指给他看，他嘴上不能说，心里可美着呢。他趴在晏九怀里腻着，好一会儿都不愿意起来。
　　许岩见状捂着胸口故作伤心道：“完了，这正主来了，我这干哥哥一下子就被比没了，贝贝眼里根本没有我啊。”
　　贝贝一听，赶紧伸出小手拽住了许岩的裤子，还抬起头一脸紧张的望着许岩。许岩得意洋洋的冲晏九眨眼，得了晏九一个硕大的白眼。
　　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一路上拎着贝贝荡着秋千，没一会就到了许家菜馆。
　　四点多钟，接近饭口，开始陆陆续续的上人了。晏九喂贝贝吃完饭，自己快速的划拉了几口，就系上围裙到后厨上菜去了。
　　贝贝乖乖的被许飞岩抱到二层阁楼上，“贝贝，一会要干什么？”许飞岩把贝贝安置在床上。逼仄的空间，仅仅放下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就再无空闲。
　　贝贝指了指自己的小书包，又抬起头看着许岩，大而无瑕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许飞岩的影子。
　　许飞岩看着贝贝乖巧的样子，心里一阵发苦，半晌，他摸了摸贝贝软软的头发，轻声说了句：“贝贝真乖。”
　　“贝贝睡了？”许飞岩从楼梯上下来，正碰上两手端菜的晏九，“没，看书呢，诶，你这，杂技啊。”
　　晏九瞪了许飞岩一眼，许飞岩赶紧把晏九膝盖上顶着的盘子拿了下来，旁边的食客讪讪的道谢。
　　“这么闲？作业写不完，你今天就是叫我大爷我都不帮你写。”
　　“得，晏大爷，学渣投身题海去了。”许飞岩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拎着书包进了包间。
　　八点一刻，最后一桌客人走了，李红梅的账也算完了。她从钱匣子里熟练的点出一千，把晏九唤过来，晏九晾了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走过来。
　　李红梅见晏九笑，自己也慢慢笑开了。多俊秀一孩子，比小岩那皮猴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怎么就这么命苦。
　　“给，你的工资，查查，数对不对？”李红梅把一千块钱递给晏九。
　　晏九笑了笑，也没查，折了两下塞进裤兜里：“姨，不用查，信得过你。”
　　“哟，晏大爷，今天发财啊。”许飞岩写完作业，拎着书包吊儿郎当凑过来，被他亲娘一脚踹开，“什么晏大爷，你这死孩子，皮痒了？”
　　“皮痒了？快让你爹我看看，是不是后丘痒痒了？”厨房里的许志高一听，撸胳膊挽袖子的出来了。
　　“谋杀亲子啊，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这都什么跟什么？”李红梅再次笑着把躲到她身后的许飞岩踹出来。余光瞥到晏九一个站在那不知道想什么，李红梅心里又是叹息。“九啊，你晚上还出去不？”
　　“嗯，去的。”晏九解下围裙，笑着应道。
　　“那成，我们把贝贝哄睡着再走。”
　　“嗯，谢了，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