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纪事》谢子羽

5、5月17、18日

　　5月17日

　　当天在我身边发生的事情较少，因而简略的说一下。
　　成都市公安局通过10086通告，成彭，成灌，成温邛高速、成彭路、国道213出城实行交通管制，只准抢险赈灾车辆通过。
　　这是因为，太多人自发的去灾区运送物资以致交通不畅。
　　当日余震多次，但老实说，我们已经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但晚上的那次阵雨，以及伴随而来的大风和余震却让很多当时在网吧的人吓到了。
　　而且，这样的阵雨，只怕又将给救灾带来困难。
　　然后，我靠在椅子上，并不安稳的又度过了一夜。

　　5月18日 愤怒与感动交织的一天

　　早起的时候，地已经干了。不知道重灾区那边究竟怎样。
　　今早，去食堂买早餐。
　　看了看食堂旁的招贴栏，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一张写着“跪求还电脑”的招贴。（这张应该是失主朋友写的）
　　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在17日下午，失主因为余震的惊吓而奔出寝室楼，后来迅速又回到寝室将自己仅剩的五斤棉被捐了，并将自己剩下这个月生活费的一半150元捐出。但到了晚上10点过，她回到寝室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电脑不见了。失主说，这部电脑里有非常重要的资料，所以希望偷电脑的贼（抱歉，我实在无法和失主一样称呼这种行为为拿）将电脑还给她，不，甚至只要里面的资料就够了，并且她还愿意为这些资料付出2万元，甚至更多。
　　到了寝室那边，我又看到了失主自己写的一张招贴。那里说明了在这部电脑里，有她的资料、照片、毕业论文……她居然将那位拿走电脑的人称为尊敬的同学，并且还帮那个人想了许多理由，有难言之隐或者听信他人的恶意指示。虽然我能理解失主想要找回资料的急切心情，可我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我没想到自己的学校里还有这种渣滓（抱歉，我还是骂人了）。
　　我从没想到，原来这个学校里还有人能利用这种灾难的机会去偷东西（当然也许那个人只是顺手牵羊占便宜），也许那位失主有不小心的地方，可那种行为，在我看来，根本就该报警才对。
　　不是小偷跪求原谅，而是失主跪求小偷的大发慈悲，并且还要为感谢这位小偷的大发慈悲再付一笔钱。这叫什么道理？
　　但失主既然做出了这种选择，我虽然看不惯，但也很难再做些什么。（我不认识这个失主，只是愤怒那个人竟然利用这种机会偷东西）

　　回到寝室。
　　其他人已经不在了。
　　另外寝室的同学告诉我，市区XX广场有志愿者活动，班里同学都在互相转告，有时间的人就去。
　　我吃完早餐，就去了那边。
　　在出门的时候，又看到了天上的直升机飞过。
　　出了校门，又看到一辆急救车飞快的过去。（最近经常听得到急救车那种尖利的鸣笛声）
　　远远的也可以看见，那个坐在驾驶室里的像护士的人看起来很疲惫。
　　再走过去一点，又看到一辆正停着的大巴，上面写着救灾专车，还能从窗户里看到里面有一箱箱的瓶装水。（现在在学校附近经常可以看到各种车辆上写着“抗震救灾”的字样）
　　没有再继续管这些，我到了XX广场，还是和以前一样，搬东西。
　　主要是水、方便面、饼干、面包和棉被。
　　因为昨夜突如其来的暴雨，很多救灾的物资都湿了。
　　像瓶装水因为堆放在外面，都必须重新装箱。（原本的纸箱子包装都不行了）
　　有装箱的（很多都必须完全重来，联系来纸箱，再用胶带粘好），也有递棉被的。（大家站成一条线，一个个递过去，这样速度比较快）
　　每个人都飞快的工作着，有人在说“就算累一点，也要尽快把这些搞定，好送过去。”
　　我们互不相识，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在那个时候，我们都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志愿者而已。

　　在中间没有工作的间隙，我与一个陌生人聊了起来。她与我不是一个学校的。
　　她谈起她的学校，据她所说，她学校的损伤比我们学校更严重。她的学校，教学楼与综合楼之间的天桥，完全裂开了，看得到钢筋的样子。
　　她说，有很多都江堰的学生，转学到她的学校。那些学生都是从都江堰逃出来的，很多人都是看着自己的朋友同学就这样被掩埋在地下。
　　她说，她有认识的人去了灾区，就在汶川附近的一个县（但名字她不记得了）。
　　她说，那些大男生，在看到那样的景象后，完全也是泣不成声。
　　她又向我讲述了几个那时的故事。（我也不能证明这就一定是真的，但我相信，他们绝没有故意欺骗的理由）

　　第一个，让人愤怒。
　　那是有关哄抢的。（其实真正哄抢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灾民）
　　当志愿者进入那边的时候，最初是在山下，就碰上很多人（据说都是些办农家乐的）围上来向他们要东西。如果车停下来窗子打开，那些人就会直接抽了东西就走。
　　他们向志愿者要牛奶，当志愿者回答“没有牛奶只有水，可以吗？”的时候，他们直接说“水我不要。”
　　那个地方，虽然也受了灾，但实际并不是特别严重。他们的房子是倒了一些，可是根本就还有物资还有钱。志愿者后来看到他们的房间里摆放着一箱箱的水和食物，却还在找志愿者要援助物资。
　　后来志愿者们又碰到一个士兵，那个士兵直接和他们说，不要给东西给这些人。他们拿到了东西，又跑到真正的重灾区去卖食物和水。他告诉志愿者们，别呆在这，继续往前走，那里才真的很惨，如果志愿者们看到后不哭，志愿者们可以打电话来骂他。
　　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不禁骂了脏话，“一群人渣，为什么死的不是这种人？”

　　第二个，很感动。
　　这是到了真正的重灾区。
　　志愿者们戴着口罩进入了那个地方，尸臭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还是让人很难受。他们看到，那些灾民的手已经因为不断的挖掘而变得血肉模糊，他们寻找着食物与可能还活着的亲人。灾区不断的余震，志愿者都吓到了，可那些灾民都表现的相当无所谓，灾民们说那里几乎每隔几分钟都会余震，他们已经习惯了。
　　他们很多人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可他们并没有围上来向志愿者讨要物资。
　　我想，越是遭灾严重的人，越是要求很低。
　　有个志愿者问他们，为什么没让部队留下来帮助他们。
　　他们是这样回答的，汶川那边受灾比他们这边更严重。他们已经给政府给部队带来很多麻烦，部队应该集中力量去救那些更惨的人，他们可以自救。
　　这就是那些淳朴的灾民。

　　第三个，很伤感。
　　在志愿者要离开的时候，有个女人拦住了他们的车。
　　她跪了下来，“求求你们给我一点水”
　　那个女人的衣服已经很脏很脏，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她的丈夫伤了，她的孩子死了，她的亲戚都死了，在这次灾难里，她的家，只有她一个人完好。可是，她的家也已经毁了。（她的经历也许只是这场灾难一个并不起眼的注解，可是，只要听到了，又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他们当时就哭了，有个女生当场就认了这个女人作干妈。
　　那时候，志愿者的东西都发光了，车子里剩下的只有志愿者们自己的口粮。
　　但他们还是把自己的水递给了她。
　　（听她说他们有用手机摄像，但她暂时也还没有照片，我与她交换了手机号，希望她拿到照片时能发给我。——经验教训，上次老婆婆那个照片，我只是给了那个人我的邮箱，他不发给我，我就完全没办法联系上他）

　　听她讲得差不多，又有车来了。
　　继续工作。
　　一直耗完了整个上午，我没有继续留下来，回到学校。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看到一辆面包车。里面零乱的摆放着桶、帐篷布等，面包车外铺着草席，一个母亲（猜的）抱着她的孩子，那个小孩子不断哭泣。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但心里却觉得有些难过。
　　进入校门。
　　在食堂前面的又停了一辆装满棉被的卡车。因为已基本装满，我没有再过去帮忙。
　　而且，又看到有人从超市里买水出来捐献。
　　我想，灾难撕下了人身上的假面。
　　但让人欣喜的是，尽管还有那些令人气愤的事，可是毕竟，善良的还是大多数。
　　我们，一直都拥有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