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箭》脉脉如薇

1、第 1 章

　　范治平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堂弟范维平的派对上。
　　他堂弟那种派对，素来是没事找事，几乎连他们的小狗生日，都要庆祝一番的。声势却不输人，照例敲锣打鼓，迎来送往。好在这一带都是独立的小别墅，对他人的影响都还不大。早几年，范治平也热衷与此，现在只觉索然。
　　这一日是范维平正经的三十大寿，连他老妈都来了，又兼他堂弟特地招呼，他也来应个卯。
　　他们家父亲兄弟创下的偌大一个家业，就得他们哥俩两根独苗，这堂弟又只挂个名，成日吊儿郎当的做人，专司吃喝玩乐泡妞。叔父早逝，他老父业已退休，故此成幅重担落在他肩头。
　　他到的时候食物都差不多撤下去了，老太太们自成一国关在麻将房里大搭长城，年轻的一派在大厅蠢蠢欲动群魔乱舞。他觉得尴尬，上下均够不着。
　　只觉得喧嚣，忆起旧年的时候花园墙角曾种过数株蔷薇，此刻应正值花期。于是寻着过去。
　　他在那里见到她的。
　　她席地坐在台阶上，黑发随意绾一个髻在脑后，耳上坠着小小两粒珍珠。令他触目惊心的是，她捧着一个装水果的玻璃大碗，正亡命的大口吞吃冰激凌。
　　那碗是透明的，冰激凌淡紫粉红咖啡的各种颜色沾在碗边上，倒好似小时候学水彩时候的调色盘。她显然已经坐了有一阵子，大半碗已经空了。
　　他冲她打招呼：“嗨。”
　　她点点头，继续埋头苦干。勺子与碗碰触得叮当作响。
　　待她放下碗，长嘘一口气，他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今晚最佳甜品。”
　　“今晚？”她摇头：“不！终生。”
　　“终身粉丝。”
　　“可惜，泰半只能浅尝辄止，很放纵的时候才奢侈的多吃一点。”她眯起眼睛，竞伸了个懒腰。
　　毫无疑问她平时控制的很好，她有一条纤细的腰。杨柳小蛮腰。
　　如此突兀不礼貌的动作，可是不知为什么，范治平仿佛觉得哪里被触动了似的。怎么说呢，仿佛一只猫。
　　这个女郎，是他所认识的所有女性中，唯一敢捧着海碗大吃冰激凌的人。
　　“那么，什么令你今晚如此奢侈？”
　　“因为心中快乐的地方空出太多，所以要多多的填补。”等一等，接着说：“以及，想要做一件一直想做的事。”
　　啊，女孩子们最不快乐的事，不外是他不爱她，或她得不到他的爱。
　　“别担心，时间会过去。届时一切都会摆平。”
　　她这时候回过头，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说：“不，有些伤痛，连时间都无法摆平。”等一等，又看他一眼，说道：“也许你永远也不知道。”
　　所有为情所困的女孩子，都这么说。
　　范治平岔开话题，仰了仰头，说：“看，今夜星光灿烂。”
　　她也抬起头，轻轻说：“星光灿烂，在夜晚唯一可以和万家灯火媲美的美景。”
　　她有一个精致的下巴。
　　他说：“还有这花。”
　　她应道：“当然，蔷薇是美的。实则我是寻它寻到这里来的。这幽香。”
　　一阵风过，开得盛极饱满的花朵，有些花瓣飘忽着如蝴蝶般落到草丛中。十分美丽。
　　她站起来，范治平这才发现她着一袭长极足踝的长裙，毫无款式，只在腰际轻轻扣了扣，那料子是麻或者纱，风一过，轻飘飘的。
　　此情此景，他不由想到婷婷玉立一词。
　　穿这种裙子，她也随便往地上坐。
　　一会儿，他才说：“这花还有个别名，叫白残花。”
　　她一听，倒怔了怔。轻轻叹道：“啊。多么哀伤的名字。”
　　此刻前厅舞会大概已经开始，电子音乐远远的传了过来。夹杂着笑声以及呼哨声。
　　太热闹，倒越发显得这花园一隅更加幽静。
　　她抱着她的碗，似欲离去。他不由自主的说：“跳舞吗？”
　　这时候她倒笑了：“不。”
　　“我知道有一个极清静的去处，不如我们开溜。”
　　她狡黠的答：“不，不不。以及不。”
　　他楞了楞，多年来自认也算是万花丛中过，人家提起范家大公子，多少买点帐。他从未如此结实的在一个女孩子面前碰过一鼻子灰。
　　也许她不认识他。
　　他自我介绍：“我是范治平。敢问芳名。”
　　她眸光闪烁，笑得一口白牙毕露，“当然我知道你，可是不论你是谁。答案都是不不不。”
　　说完抱着她的大碗，分花拂柳而去。
　　他气结，只得眼睁睁看她消失在视线以内。
　　大厅舞会已经开始，放的是电子舞曲，明明暗暗的光线中，年轻男女忘我扭动身体，浑忘今夕何夕。他站在高处俯视，颇有几张为大众熟知的脸孔，只是，没有她。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他忽然若有所失。